第76章 死灵王的意图
“哼～哼哼哼～♪”
魔王城地下，通往奈落的潮湿阴暗螺旋阶梯——
有个人影哼着歌走下阴森的地方。
不是别人，正是死灵王・恩玛的素体之一。
“哎呀，夏尔的表情真好笑……”
结束与四王子夏尔的愉快交流，恩玛心情大好。宣告冥府不存在时，他那张目瞪口呆的可爱表情——
冥府的概念几乎存在于所有种族。
祖灵灵魂沉眠的场所，死者抵达的安息之地。根据种族与宗教不同，该领域的主人可能是光之诸神，也可能是暗之诸神。
冥府之中也有折磨罪人灵魂的刑场，或是只有在该文化圈被视为“善良”者才能进入的乐园，虽然有细微差异，但大致上“死者前往的领域”这种想法是一致的。
“你有什么根据，能够如此断言？”
回过神来的王子，盯着恩玛静静问道。
想起那锐利的眼光，恩玛背脊发凉，同时陶醉地叹息。
那就是她喜欢夏尔的理由之一。如果他是其他魔族，早就被痛骂“胡说八道！”、“说什么蠢话！”了。
偏偏他却对死亡专家死灵王这么说！——但是夏尔正如她所说，对其他技术体系与继承者确实抱持敬意。
“我当然调查过了。”
恩玛滔滔不绝地说道。
“就称呼我们正在对话的这个世界为物质界吧。在物质界隔着一层薄膜的另一侧，有个应该称为精神界的领域。死后，灵魂会沉入那里——然后我试着主动跳进那个深渊。”
恩玛耸了耸肩，说得轻描淡写。
“然后从结论来说，即使潜入最深处，也没有死者之国。只有被世界压力压扁的灵魂残骸，以及纯粹的力量之源漂浮在那里。”
夏尔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突然听我这么说，你一定无法相信吧。所以你去学习死灵术，总有一天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吧。”
虽然她没说有血肉之躯的话，要分离灵魂前往精神界是极为困难的。
夏尔一副不太能释怀的样子，两人又聊了两、三句死灵术教室的安排后，恩玛就离开了——
“真期待他会成为怎样的死灵术师。”
恩玛持续走着螺旋阶梯，不久后抵达了底部。
不死者们的地盘入口。
以发光性苔藓为原料的油灯照亮四周。在施加了守护魔法的门前，装备铠甲的骷髅守卫们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
乍看之下会误以为是钢铁魔像的重装备。当然，它们是恩玛精心制作的不死者，以骷髅为素体，再加上人工肌肉等辅助，能够以惊人的敏捷度行动。
“嗨，你们开心吗？”
恩玛一问，骷髅守卫们便喀嚓喀嚓地活动下颚骨，爽快地回答。
事实上，它们正全力享受着守门人的工作。
因为恩玛只让它们拥有这种理性。
“太好了。你们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很高兴。”
她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眯起眼睛看着骷髅们慎重地开门。简直就像祖母疼爱孙子一般——
不知道是件幸福的事。
恩玛打从心底这么想。
为了不让这些骷髅痛苦，恩玛在制造过程中消除了所有负面情感。它们不知道生的痛苦，也不知道烦恼。
所以即使在黑暗的地底持续当守卫，也能一直保持快乐。恩玛也对此感到无比开心、幸福。
“活着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周围没有活人，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口。
“活着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大声地说下去吧。
恩玛诞生在这个世界，大约是两百年前的事。
在某个人族小国的偏僻乡下，她出生在石膏工匠的家庭。
而且，她拥有对人族而言非常罕见的暗属性魔力。
当时与魔王国的战争逐渐白热化，人族国家对拥有暗属性魔力的人们进行激烈的迫害。
不，国家并没有主导迫害，而是国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和黑暗分子相似的存在，以邻居的身份生活。
善良的双亲虽然想保护恩玛，但自从发现暗属性的成年礼那天起，恩玛就受到死亡般的迫害。
直到死亡为止，都受到迫害。
活着就是痛苦，她在临死之际领悟了。和双亲一起受到各种折磨，恩玛诅咒着世上的一切，凄惨地死去。
即使死后从痛苦中获得解放，怨恨也没有消失。即使在精神界只剩下灵魂，她也持续诅咒着人们。
就在那时，她被师父捡到。
被女性死灵术师捡到。
“哎呀，真是可怜的灵魂。而且核心还好好地保留着。来，我给你身体吧——”
那就是恩玛成为死灵王的开始。
“灵魂是感情的源头。而理性是以感情为基础构筑而成的。感情的基础，和构筑在上面的理性，统称为自我。”
让恩玛复活的师父，在教导死灵术时这么说过。
“不死生物的自我，是以原本的感情为基础，用魔力重新构筑的理性。”
学习死灵术后，精神会产生变化，这变化的真面目就是这个。师父这么说道。
“下级与上级的不死者，基础，也就是灵魂的差异。脆弱的基础只能盖出简陋的小屋。相反地，强韧的基础，无论多巨大的要塞都能盖出来——”
就像我和你一样，皮包骨的师父边说边敲着下巴。
恩玛的怨念非常庞大。所以核心确实地残留下来，成功构筑出超越生前的理性。能够运用庞大的魔力。
身为死者的日子非常美好。
从肉体的种种烦扰中解放，每天吸收死灵术知识。
然而在这样度日的过程中，她开始觉得生者很可怜。活着就有好事。虽然这是事实，但结果人们在互相争斗中量产不幸与痛苦，人生中幸福胜过不幸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吧？
像自己一样，不如说痛苦结束一生的人占了大半吧？
一开始，她只是这么想。虽然对生者并非没有憎恨，但不至于想毁灭全人类。
“我去窥探一下深渊。”
直到师父成为不归之人为止。
在精神界的最底层，是否有死者之国。为了确认这件事而潜入的师父，最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知道很危险。要是继续潜入最底层，灵魂会被世界的压力压垮，连自我都会消失。
所以师父也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还是失败了。
再度变成孤单一人的恩玛，隐居起来，自己也不断钻研。
然后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做好准备，充分做好对策之后，像追随师父般潜入深处——
最后，她找到了真理。
“虽然对夏尔很抱歉。”
在叽叽叽地打开的骷髅守卫门前，恩玛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没说。”
到达最底层是事实。
没有死者之国也是事实。
但是，唯有一件事她没说。
“世界是循环的。”
精神界没有“最底层”。更正确地说，是潜入到一定深度后，会回到原本的地方。
一开始以为是认知阻碍的结界，但不是。
她知道“最底层”是世界本身的折返点。
因为自己释放的魔力波动，以及撕裂的一部分精神——掉到底部后又直接回来了。
死者的灵魂沉入精神界。在世界的压力下，不久后失去自我与轮廓。灵魂的残骸被进一步压碎，成为纯粹的力量来源。
然后在“底部”折返——又浮上。
那么，浮上的力量来源会怎么样？在精神界散布魔力因子进行追踪调查的恩玛大吃一惊。
因为新在物质界诞生的生命，体内被植入了因子。
虽然有的是小动物，有的是虫子，有的是鱼。
死后，灵魂被分解，又以新生命的形式诞生——
她得知这种转世的循环，轮回转生是世界的真理。
用冷静的理性解释这个事实的恩玛感到惊讶、愤怒、悲伤。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大家所相信的冥府，也就是安息之地根本不存在。
只是死亡，失去自我，又以其他生命的形式诞生，然后死亡，失去自我，又诞生——
这种事、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
被关在肉的牢狱里，稍微享受一下，然后更加痛苦！
只是会永远生产出没有整体意义的痛苦生命！
最无药可救的是，只要生命存在，轮回转生就不会改变。
只要世界没有毁灭，这份折磨就会永远持续下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发现。
“啊啊，那就毁灭世界吧。”
毁灭世界。或是让所有生物死绝。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转生。
可以阻止轮回转生。
可以结束无意义的生命空转、肉体的痛苦。
没有痛苦的乐园，真正的冥府将降临地上！
“啊啊……”
想到这个壮大的梦想，以及遥不可及的路程，恩玛忧郁地叹了口气。
让所有生物死绝。就现实而言，不得不说非常困难。首先在方法论上就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生者不可能轻易对这个革命性的思想产生共鸣。”
恩玛的同志们，也就是魔王国具有意志的不死族，全员都是对这个思想产生共鸣的人。
但它们之所以能接受这个思想，是因为它们知道生命的悲惨、死亡的真相，以及恩玛阐明的世界真理。
“对于那些依依不舍地紧抓着有血有肉的肉体不放的家伙，就算我再怎么费尽唇舌，它们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就算恩玛向它们讲述真理，它们也只会要恩玛别说谎吧。毕竟，不等到自己死过一次，就不可能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只能引导它们……”
恩玛用自己的手。
斩断无意义的苦痛人生，以及轮回转生。
首先就从消灭人族开始吧。然后，再拉拢数量众多的人族，消灭其他种族。
大家都变成不死者比较好。虽然它们多半会抵抗就是了。
——门开了。魔王城地下，不死者领域。
在那里的，是多到数不清的骷髅兵。
遭到魔王国并吞的人族国家。那些原本的居民，都到哪里去了？
如果被当成奴隶，数量未免太少了。
答案就是这个。它们在这里。
“最后，我们会获胜。”
在没有圣属性与光魔法的情况下，黑暗阵营要消灭不死者相当困难。
不过，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毕竟，还需要对阳光与火焰有完全的抗性。
更重要的是，现在必须巩固自己在魔王国的地位。
“啊啊，夏尔……你愿意帮助我吗？”
恩玛以陶醉的表情喃喃自语。
他是认真的王子，恐怕不会对让所有生物灭绝的思想产生共鸣。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
“虽然魔王严格禁止魔族变成不死族——”
因为魔族愚蠢地相信，死后会被黑暗之神迎接，受到赞扬生前的武勇与战功，幸福地度过。
“但是，万一你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思议地有魅力的他，只有夏尔。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让你复活的♡”
恩玛把手放在脸颊上，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啊啊，真期待……♪”
期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