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魔神的怜爱
夏尔真的是筋疲力竭了。
回到房间后，夏尔又躺在安缇腿上。
尽管训练那么激烈，夏尔身上却连一点伤也没有。
结果，谁也没得救。
自己救不了他们。
老人那充满怨恨、放弃一切的眼神，夏尔忘不了。
孩子们喊着“不要、不要”的声音，在夏尔耳边萦绕不去。
都是因为自己，大家才会死。今天实在受不了了……不管转置咒有多方便，不管安缇怎么安慰夏尔，夏尔心中的痛楚都挥之不去。
不，夏尔明白。今天，不管自己表现得多么出色，就算成功避免了几个人被当成替死鬼。
他们还是会为了别的目的，在别的日子里被消耗掉。
但这不能成为自己不尽全力的理由，不能成为自己不希望他们得救的理由。
最让夏尔无法原谅的是，每当他们牺牲，力量就会流入夏尔体内。
身为勇者，却对无辜的人们见死不救的禁忌。
最重要的是牺牲孩子们，治愈自己身体的禁忌。
另外，夏尔依照惯例，将得到的力量交给安缇保管。因为每次用转置咒牺牲人族，魔力就会不断膨胀，这无法用跟恶魔订下的契约来解释。
“安缇？今天一天，究竟得到了多少力量呢？”
[这个嘛……]
幻影安缇停止抚摸夏尔的头，开始思考。
[和其他王子相比……现在的你，大概有那个绿发王子的三分之一。到昨天为止，大概只有四分之一。]
“……我可以想成是大幅强化吗？”
[那当然，你可是能够和活了将近半个世纪的魔族王子，在几天内拉近距离。不过实际上，成长速度在某种程度后就会变慢……]
几天内……吗？说出口还真是轻松。
夏尔不认为这和自己实际犯下的罪，以及失去的人命相称！
最可怕的是，今天那种实战形式的训练，并不是特别的活动。
普拉蒂是认真想锻炼夏尔。只要人族的供给跟得上，她打算继续那种训练。
夏尔也拼命地缠斗，但普拉蒂光是使用长枪就展现出了相当高超的枪术。如果夏尔能使用剑和盾，应该能减少更多负伤。
……不，夏尔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现在的自己，必须尽快学会使用长枪。
但是，等到夏尔学会使用长枪，普拉蒂就会解禁魔法和偷袭，到时候战斗应该会变得更加激烈。
最糟糕的是，就算夏尔能够打倒普拉蒂，她为了治疗自己，也会消耗人族。
可恶！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只能变得强大到让普拉蒂判断已经不需要训练了。]
是吗……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夏尔在考虑，或许自己应该考虑让安缇把保存的魔力还给自己一些，就算要设定什么限制也好。
[这样也好。]
尽快……从普拉蒂身上吸收所有魔族的战斗方式。
这样一来，应该就能避免浪费人命！
就算夏尔试着积极思考未来，胸口的痛楚也只会加剧。
[痛苦吧，烦恼吧……这份痛楚，会让汝变强。]
不同于抚摸夏尔的头，那温柔的手势与某种慈爱的表情，安缇以严肃的语气告诉夏尔。
夏尔知道，苦恼正是力量的泉源。
没错吧？
[没错，所以不需要忍耐。尽情地哭、尽情地叫、尽情地咒骂吧，吾会全部承受……]
面对格外温柔的魔神，夏尔甚至没有余力抱怨。
夏尔心中呐喊着，连自己都无可奈何，所能想到的一切咒骂、诅咒命运的话语。
†††
从旁看来，床上躺着一名静静沉睡的魔族年轻人。
倾听灵魂恸哭的魔神，是看不见、无法得知的存在。
（或者……）
魔神以虚幻的手指抚摸夏尔的头，在心中低语。
（在你变得压倒性地强大时，学会所有技术，不再需要实战形式训练时。）
她紧抿双唇，瞪着天花板。
可怜又可爱的契约者。
（等待你的，会是实战……）
不过，她还不打算说出口。
在夏尔还没察觉之前。
在夏尔还能相信这份痛苦也有结束之时。
†††
在那之后，夏尔度过了一段地狱般的日子。
就某种意义来说，夏尔过得很充实。起床后吃营养满分的早餐，接着是简单的运动，然后上学科课或练习魔法。之后，则是与普拉蒂进行实战形式的训练。
夏尔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逐渐将魔族的枪术化为己用。一旦失误就会害死背后的人，这个制约化为惊人的压力，撬开了夏尔才能的大门。
原本对魔族的武器——枪感到强烈厌恶的夏尔，也渐渐习惯枪的触感。夏尔开始觉得枪也不坏，甚至觉得枪的攻击距离与威力，是剑所没有的魅力…。
不过，夏尔还是会怀念像剑一样锐利的刃。魔族的枪法只有“突刺”或“敲打”。
当然，要是被魔族以蛮力用枪柄敲打，可不是白白挨打，夏尔也被普拉蒂打断过几次骨头，身为前勇者，夏尔还是希望有“斩击”这个选项。
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然后，当人族奴隶耗尽后，训练就结束了。夏尔整理好仪容，之后就是自由时间了。
夏尔会看书、散步，或是在房间里发呆。
话说回来，由于索菲亚除了常规学科之外，也开始教导夏尔魔法相关的事宜，因此格斗训练就改由妮露负责。
为了锻炼夏尔的实力，训练时也会顺便让夏尔摸摸兽人的毛皮。
不过，相较于实战形式的训练，现在这样就像在玩闹……与毛茸茸的可爱兽人互相顾虑对方的身体，老实说挺有趣的。
夏尔并不会真的伤害妮露，她也不会使用兽人最厉害的利爪或獠牙。
虽然偶尔会扭打在一起，但大多时候都是夏尔的衣服沾满白毛，苦笑着结束训练……大致上都是如此。
“话说回来，人族的书中提到……抚摸动物的毛皮，或是感受它们的体温，似乎有治愈的效果。夏尔大人，您累的时候，不妨也摸摸看。”
夏尔在自由时间看书时，在附近处理文书工作的索菲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这么说。
她看着妮露。
虽然把兽人当成动物，对她们而言是相当大的侮辱，但这里是魔王国，索菲亚又是恶魔，把兽人当成下等种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样啊……”
夏尔放下书本，向妮露招招手。毛茸茸的兽人战战兢兢地靠近，在夏尔面前坐下。她和夏尔以前认识的兽人不同，每天都会洗澡，身上完全没有野兽般的气味。
“妮露。”
夏尔揉揉她的脸颊。
哦，这触感真不错……妮露的水蓝色眼眸不安地摇曳。
“不喜欢的话要说哦，不用顾虑我。”
“呃，那个，我并不讨厌……”
她没在客气吧？真的吗？夏尔盯着她的眼睛，她看起来没有厌恶的样子，只是有点害羞。那就好。
这毛皮……摸起来真的很舒服。
[怎么，吾不用继续服侍汝了吗？]
安缇在内心提了一嘴。
不是啦。虽然被抚摸很舒服，但偶尔换自己摸她也不错。
还是说，这次换我摸你的头？
[咕！别太嚣张了，臭人类，汝早了5亿年呢！]
安缇突然在夏尔体内大闹，夏尔快被弄到打嗝了！
“……主人，您怎么了？”
“嗯？不，没什么。”
夏尔继续抚摸。
这是怎么回事……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前世的夏尔小时候……在故乡，对，在坦古雷德村……
记得村长养了一只猫。它好像会帮忙抓老鼠，受到村里的人疼爱。
它不像妮露那么老实，更嚣张一点，毛皮的颜色夏尔虽然想不起来，但总觉得跟它很像。
不过，偶尔在天气好的午后，它好像会让夏尔摸。
像这样……摸后脑勺……
“喵～～～……”
像这样摸下巴……
“咕噜咕噜咕噜……”
好怀念啊……
夏尔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像那天一样，在故乡的聚落里悠闲度日。总觉得，身边好像有人……是谁？朋友吗？还是家人……
话说回来，白虎族的毛皮摸起来真舒服。以前人族会猎捕他们，也难怪——不对，不能认同这种行为，夏尔实在无法认同。
兽人族与如今已灭亡的西部大陆人族国家之间的对立根深蒂固。从历史书中看来，双方不断重复着以血洗血的抗争，也有许多像白虎族的猎杀毛皮这种惨无人道的迫害。
不只白虎族，兽人族与许多种族为敌，就这点来说，可说是无可挽回的愚蠢行为……如果可以，真想回到过去亲手打倒那些人族。
虽然妮露是个好孩子，但她对人族很冷淡。看到转置咒的牺牲者，她不但面不改色，甚至觉得痛快。
因为妮露从小就被教导人族是敌人，绝不视为友爱对象。
坦白说……对妮露来说，人族就像夏尔小时候看到的魔族或恶魔。她大概觉得人族灭亡也无所谓吧。
大家和睦相处是痴人说梦，夏尔自己也认为魔族与人族和睦相处的未来不可能实现。可是……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不对，和睦相处地杀戮的未来倒是很容易想象……但魔王国灭亡后，站在魔王国这边的兽人会怎样呢？
一想到白虎族在灵柱族的领地过着和平的生活，夏尔就无法不去想这件事。
不，别想了。想再多也没用。
“话说回来，我看起来有那么累吗，索菲亚？”
夏尔为了转换心情，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恕我直言，您看起来非常累。”
索菲亚依然是一脸正经，没有露出笑容。
“毕竟您经历了那么严苛的训练，会累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让我有些担心。”
“这样啊……”
不妙啊。
自己得在身心两方面都变得更加强大。
光靠拳头，自己赢不了魔王和魔族王子。
为此……夏尔得再多疗愈！
“喵～～～”
夏尔摸摸摸摸。
“而且明天还要跟魔王陛下聚餐，我记得夏尔大人要参观陛下的工作吧？我觉得你最好先调整一下身体状况。”
夏尔抚摸着妮露的手停了下来。
“明天吗？”
“是的，就是明天。”
已经过了一周吗……不，好像才过一周。
虽然夏尔很期待美食，但心情很沉重，又要跟那些家伙见面了。
“……今天早点休息好了。”
夏尔忍不住用疲惫的声音这么说道，然后抱紧了妮露，把脸埋进它的毛皮里。
无论如何，夏尔暂时不想思考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