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仇恨的力量,复杂的江湖
“你要拜我为师?”
叶归来一脸古怪。
木成双神色恳切,俯身又拜,“还望叶大侠成全。”
叶归来沉默几息,吐出两个字。
“理由?”
木成双缓缓抬头,瘢痕面孔在抬头的一刹已布满狠色,面目狰狞,眼泛凶光,心中之恨尽显于形。
仇恨是不是就像一根毒针,一旦刺在人心上,从此无休无止,愈演愈烈?
“报仇,我要用最短、最快的时间,向青城恶贼索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将青城派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斩尽杀绝。”
他的语速并不快,声音又沉又重,语速越说越慢,可听在耳中,却觉他言下的力量愈显深沉。
叶归来已从他的言语中清晰的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那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存在。
他知道那是仇恨。
一个为了仇恨而活的人,本身就已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叶归来不免为之惊叹。
他自明识神,已知人之情感之于武学的妙用,现在看到木成双,这种感受更为直观。
情感的力量,就是心意、识神的力量。
识神之力为意。
当一个人的心里只有一类念头,一类情感,是不是他本身就和那类情感相溶到了一起?
为仇恨而活的人,是不是本身就已成了仇恨的化身?
叶归来心里一喜。
他忽然就有了决定。
一定要收下林平之。
这人必将是他彻底掌握识神之力的一把钥匙。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淡然的言语从叶归来口中说出。
木成双微怔,自己当然是要得到报仇的力量。
可他仔细一想,对方问的应该不是力量本身。
木成双心道:“他所问的应该更我想从他身上学到什么?想必他已经有所猜测,我拜他为师,是为了他那一身武功,那招并世无双的剑法。”
虽作此想,但此次木成双并未如之前一样自作聪明,自暴其想,他道:“我想得到力量,能够报仇的力量。”
叶归来摇摇头,目光落在木成双身上,认真道:“你错了,报仇的力量你本身就已拥有,你想在我身上得到的不过是一招剑式,一身武功。可惜就算我肯教你,以你的根基短时间想要练成,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我…本身就已…拥有报仇的力量…”
木成双怔住,许久才昂首道:“我不明白。”
叶归来侃侃言道:“天底下最强大的力量绝不是一门神功,一招绝技,而是人心所向。你身负血海深仇,意如恨海仇山,这就是你的心之所向。”
叶归来吞了口气,续道:“你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报仇,就不该来学我的剑法,而是要掌控仇恨的力量。”
“怎么掌控?”
木成双急问一句,俯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恳请叶大侠教我,我怎样才能掌控仇恨的力量?”
“你先起来。”
木成双未动,眼里充满哀求之色。
叶归来淡淡道:“你对我磕了五个头,难道还觉不够?就算要拜师,磕三次已经足够。”
木成双心头一喜,翻身而起道:“你…你答应收我?”
叶归来道:“我若无此意,你以为你能对我连拜五次?”
木成双一听准信,大喜过望,当即又要拜谢。可这次他却再也拜不下去,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紧紧托住。
“行了。不要在太多繁文缛节,习武之人骨头要硬,拜师时拜过即可。”
“你想要掌控仇恨的力量,我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木成双闻言即道:“恭听指教。”
叶归来略作思索言道:“恨乃心之意,要掌控这股力量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须做到如下几点。”
“心之所向,恨由心发,发之于物,或手或足,或刀或剑,务求融会贯通。”
“你若用剑,便要将恨意延伸出去,尽付于一剑,使每招每式,都如恨海仇山。每一次挥剑,就是一次复仇。”
木成双张了张口,似不敢置信,“就…就这么…简单?”
“简单?”
叶归来嘴角泛起讥诮,声音骤冷,“我十二岁便已知道这个道理,到现在仍无法极于一意将意志延伸出去,付于一剑化为剑意。普天之下用剑之人无数,能领会到这一点的已是少之又少,能作到的更是凤毛麟角,你还觉得简单?”
“听着不难,实为不易,全在你意志够不够坚定,若非你身负血海深仇,心意激发,就算给你二十年、三十年你也并未能够做到。”
木成双呐呐无词。
无声的沉默后,又响起叶归来幽幽的声音。
“你可曾见过高明的画作?体会过那种意味无穷,能感受领会,又无法捉摸的奇妙?”
“那就是意境。用之于武学,寓心境于形象之中,用拳就是拳意,用剑就是剑意。”
“我也不瞒你,我收你为徒,就是欲借你之手体会极于意的奥妙。你心意激发,要领会此道远比常人容易。作为交换,我会用心指导你,助你功成。”
木成双闻言,没有任何疑色,即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现在的他对身份的转变,接受的无比干脆。对这种类似于相互利用的关系,也没有一点疑义。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身负血海深仇,图报无门,自然要紧紧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叶归来道:“我也给你一个保证,即便你日后无法达到我的预期,我也会给你最短时间内报仇的手段。”
木成双已经很会说话,只听他道:“弟子一定会达到师父你的期望。”
叶归来点头,复望木成双道:“这种练剑的法子无须着重剑招,初时习练,招式越简单越好,方可不致分心二顾,我传你一门清风五式剑路,你与此法合练,铸成一柄复仇之剑,报仇便不难。”
……
一个艳阳天。
又见练武坪。
剑啸长空,映日辉煌。道道剑影翻飞,如群蛇乱舞。掣出漫天剑光,此起彼伏。
叶归来盘坐在远远的一处,默用心意烧炼丹田真气,希求尽快结成内剑。
这法子乃是剑功中一步心意功夫,循归二为一之理,因此并不着于导引,使剑亦可,不使剑亦可。
并不像初时的归三为二,因剑功由外入内之故,务必要导而引之。
及至如今,叶归来所创剑功一道,已可称说有圆通定慧,体用双修之妙。
倘若修行之人心之所向坚意定念,即便只修成剑功第一剑,亦可循归二为一之法将心意与体内真气相溶,化出内剑。
“成了。”
远处忽然飘来一声。
末几,愈发洪亮。
“我终于成了。”
叶归来眼皮轻颤。
远远地。
方才还运剑如飞的一群华山弟子此刻俱已收剑,围拢成团,嚷声欢闹,你言我语争说不休。
沙沙。
叶归来徐徐起身,随手轻掸了几下身上的灰尘,步足过去。
尚未行至,就遥望见在那围拢成团的一群人外,还有个孤零零的年轻男子,全没有被身旁的吵闹影响,自顾自的运使剑招。
叶归来停下脚步,目光也停在了那人身上。
“仇恨强烈到了一定层次果然可以让人抛开所有情感,短短数日,他就已经彻底沉迷进去。”
他的目光移落到吵嚷的那群人身上时,眸中的赞许又变成了无奈。
“还是历练不足,一有点成绩就开始得意忘形。”
叶归来不觉叹了口气,说起来,好像连他自己也有点这种毛病。
人在成功的时候,是不是都难免有点这种毛病?
他走过去时,已看到了那个得意忘形的人,并不是别人,是令狐冲。
到底是华山大弟子,内功火候虽未见多深,于剑术一道苦历多年,外炼根基已足,知悉剑功由外入内之妙后,一经两个多月的习练,便已登堂入室。
叶归来站在那里,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人群俱已散开。
“成了?”
令狐冲点头,脸上的喜色此时竟收敛了不少。
“很不错。”叶归来露出了一丝笑意。
“以你的修为跃过这至关重要的一关,自可从容改换根基将一身真气化为剑劲,想必无须数日,你便能练至三四剑的层次。三门剑功你现在亦可同参同修。”
令狐冲一听此言,收敛的喜色又浮现于面。
“从明日开始,你便不用再和师弟妹们一起练剑,你去思过崖独自修行。”
一言未尽,叶归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倘若你在思过崖碰到什么人,你也不必奇怪,他若是要主动教你武功,你也只管去学。”
令狐冲眉峰一耸,惊奇望向叶归来,却见他已住口止声,折身走向一旁,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转眼,已过半月。
这天。
一人登上了玉女峰,送来了一封请柬。
“金盆洗手。”
叶归来捏着一张烫金请柬,目送着远去的衡山弟子。
“还有十日。”
………
正气堂。
距金盆洗手大会已剩五日。
华山众弟子齐聚,就连被遣上思过崖练剑的令狐冲此时业已下崖。
闭关了两个半月的岳不群、宁中则在得知金盆洗手大会邀请他们前往衡山城观礼的消息后,亦于昨日出关。
“衡山派刘正风刘师弟此番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乃是我五岳剑派的头等大事。他发帖邀请为师和你们师娘前往观礼,盛意拳拳,不好谢绝,为师准备带几名弟子与我们同往衡山城赴会。”
“冲儿、大有、灵珊………”
岳不群点了几名弟子。
其中却并无叶归来。
一来华山数月前在江湖上大出风头,形势不比往常需要强手镇守,二来剩下的华山弟子大多剑功都到了关键时候,一旦开始习练第二剑便须叶归来为他们解惑答疑。
岳不群夫妇决定好要带走的弟子,便即刻着手安排备马出行。江湖中人出行都极为利落,每人各提了柄剑,带了包袱干粮等物,说走就走。
他们这一走,叶归来到觉清闲不少。每日监督着剩下的华山弟子练剑,时不时指导指导木成双,剩下的时间不是修炼内剑,便是试演新的剑功。
秋尽冬来。
天地之间,已弥散开丝丝寒意,朔风如刀,吹在身上似也有一种凛冽锋芒。
“才刚入冬,气温居然下降的这么厉害,这个冬天,只怕会有一场大雪。”
叶归来站在练武坪边沿,默默凝望着下山的路。
师父师娘已去半月,也不知道金盆洗手大会办的怎样了?
刘正风和曲阳是否已为费斌等人所杀?
这时。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不是外人,而是叶归来的师弟,排行二十三,姓路名千里。
叶归来因久不见岳不群等人归来,便使他下山去江湖上收收风。
路千里急步冲到了山上,连喘几口气,道:“师兄,有消息了。”
“别急,先把气喘匀。”
路千里连连吞了几口气,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定。
他又顺了一下气息,方道:“我听几个江湖客说,刘师叔此次金盆洗手大会并未办成。”
“据说是嵩山派的左师伯发现他与魔教光明左使勾结成奸,有危害五岳同盟之心,遂颁发令旗想要阻止他金盆洗手,劝他回头是岸。结果刘师叔决意不肯,分说二人琴箫相交,彼此知心知意,曲阳绝非世人眼中的恶贯满盈之辈,乃是位光风霁月之士,二人向来只言及音律,不说各派隐秘……”
叶归来截道:“直接说结果。”
路千里老老实实道:“死了。”
叶归来无言,我让你说结果,没让你这么简洁啊。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毛病,一说起话,要么长篇大论,要么短短一语,习惯十足古怪。
“谁杀的?”叶归来耐着性子问。
路千里道:“左师伯。”
叶归来动了动眉,“你确定是他,不是另有其人?”
路千里点头道:“我听他们都这么说,应该不假。据说刘师叔和曲阳一路逃到了乐山,仍然没能逃出生天,被左师伯堵在了乐山大佛之下,随后就爆发出了一场惊天大战。”
他话音一顿,脸色竟流露出一股火热之色,好似这场所谓的“惊天之战”让他光从别人口中听说,就已觉得热血沸腾。
“快说。”
叶归来此时的心情大抵和在嵩山封禅台发现这个世界的东方不败乃是未来功至神功九重的元神大能一样。
他前世看的【笑傲江湖】版本属实不少,而曲阳刘正风被堵在乐山大佛下的这一场剧幕,他也尤有印象。
只听路千里说道:“左师伯堵住二人后,就和那位魔教曲左使决战于乐山大佛,据说一路打到了大佛头顶,然后……然后……”
路千里脸上忽然潮红弥漫,目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热切、向往、憧憬……
“然后连乐山大佛的佛首都被左师伯一掌击断,那位魔教左使身受重创,眼看命悬一线之际,据说忽然又出现了一男两女,男的蒙着面不知是何人,那两位女子据说是魔教中人,其中一个白纱蒙面,另一个则是五仙教的教主蓝凤凰。”
叶归来目光急烁不定,这个世界的左冷禅竟真有一掌击断乐山大佛佛首之力?
他虽然方才已经有所预测,此时听来却仍难免动容。
恍惚之际又有许多难以想通之处。
以左冷禅一击击断佛首的功力,分明已不在如今的自己之下,亦绝不会比当日嵩山封禅台激战五岳群雄的东方不败差。
他竟然藏的如此之深?当时破庙截杀,为何会选择退走?
叶归来不明白。
封禅台一战还能解释为故意让东方不败逞凶,让其余四派产生魔教势大的危机感,以此推进五岳并派一事。
可既有如此功力,又已决意对自己等人出手绝杀,为何又会突然退走?
沉吟半晌,叶归来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会不会是他的功力最近才开始大进,之前尚无此力?
他略一琢磨便又拋在一旁。
一掌击断乐山大佛佛首的左冷禅目下看来虽强,可在此版本后期,也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几乎但凡是个主要战力角色都能远胜于他。
其一,以血祭剑,辟邪剑谱练至登峰造极之境的巅版岳不群。
其二,拥有荡剑式版本独孤九剑的令狐冲。
其三,不只争一时,更要争千秋,走自己道路自创【血魔大法】,吸收日月精华修炼的任我行。
其吸星大法在血魔大法根基下,不止能吸山控物,就连日光精华都能吸取在手,化作至阳真火。
而其野心之大,心计之深,与这版九重葵花神功的东方不败,亦是不遑多让。
可这几位,却不一定就最强人物。
还有个打谁都只一掌,堪称举世无敌的少林方丈方证大师。
任我行练就血魔大法仍对其忌惮不已,已足见其实力之高。
而其中未显山水,与少林方丈齐名的武当掌门冲虚道长,只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叶归来目光灼灼,放眼往四方一扫,似已将分布四方的强者方位都扫视了一遍。
他的脸色已变得平平淡淡。
既有高山,那便登高山。
何所惧之!
他定了定神,道:“可有师父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