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随风而去（1）

如果说慕辞序是太阳，那么顾野就是月亮。

元旦收假后的第一天我和顾野便领证结婚了。

看得出顾野很快乐，顾野发了一个朋友圈，我坐在顾野的车上，刷着他手机。

顾野朋友圈底下全是祝福他的：

“哇~顾教授新婚快乐！”

“想不到啊顾野，偷偷背着我们结婚了，在这之前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新婚快乐啊！”

“小野，祝你和你妻子百年好合！”

…………

我面无表情的翻看着顾野朋友圈底下的祝福，突然弹出一条最新点赞——慕辞序。

慕辞序什么也没评论，就只是点了一个赞。

我呆呆的看了很久，默默的退出，关掉了手机，还给了顾野。

顾野开着车，余光瞥见我在看着窗外发呆，笑了。

抽出一只手，把旁边的保温杯递给我。

我疑惑的伸手接过。

顾野随后继续专心开车，我默默的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

在我尝到味道后，一惊，立马转头看着顾野。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又惊又喜，这是高中校门口附近，我当初最喜欢喝的那家店的奶茶。

店主后来搬走了，由于搬走了，我工作也忙，所以也就很多年没喝到过了。

顾野看着前方温柔的笑着，没有回答我。

实际，那是顾野托了好几个当初的朋友到处打听，才知道店主现在的开店地址，随后起了一个大早收拾好后自己开车去打包回来的。

当时的我应该还在睡觉。

我见顾野没回答我，我便没有再问，转头继续喝着杯里的奶。

我那天随便的一句话，顾野看似没留意，实际他早已经在心里计划去落实了。

不为别的，只为了我开心。

远处，下课的铃声响起。

“哥，走吧！”说着一个女孩欢快上前挽住了慕辞序的胳膊。

慕辞序却不为所动，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

女孩有点疑惑，垫脚看了一眼慕辞序的手机。

“这是嫂子吧。”女孩一下开口说道，但突然又意识到说错什么了，立马又开口，“对不起，这位是凌姐姐吧。”

慕辞序默默关掉了手机，揣进了兜里，淡淡应了一声。

女孩见慕辞序表情有点落寞，也不知道怎么再开口。

坐上了慕辞序的副驾，系好了安全带。

江辞越看着坐在驾驶座有点失神的慕辞序，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说道：“哥，凌姐姐结婚了是吗？”照片上大红背景举着结婚证，谁都能一眼看出照片上的两个人结婚了。

“这……不是你一开始找我扮演你妻子的目的吗？目的现在达成了。”江辞越欲言又止。

慕辞序没有转头去看江辞越，但慕辞序知道江辞越话里有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辞序开口。

而江辞越却不在意，开心道：“那就好，你知道的，父亲每年过年前都会带我和母亲回这座城市一次。”

这是江辞越答应帮慕辞序演戏唯一的要求，目的达成，就答应她一件事，无论任何事都要答应并且做到。

慕辞序也早就猜到江辞越的目的。

慕辞序自从工作后就再也没回过家吃过一顿饭。

慕辞序从头到尾也只带凌凌去陵园祭拜过他母亲，从未带凌凌去见过他父亲。

他对父亲那些年突然的行为真的很讨厌，父亲可能也感觉到了，对慕辞序也没有过多干涉和问候，甚至也从来没有给慕辞序打过电话让慕辞序回家来陪他吃个饭。

江辞越见慕辞序不吭声，内心了然于胸他在想什么，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身体里还是有流淌着同一种血液。

“哥，”江辞越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将她忍了这么多的秘密告诉慕辞序，“我知道你和父亲不对付，但……”

但其实这些年，慕庭树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慕辞序。

说放心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不爱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小孩。

其实，慕庭树在慕辞序的母亲去世后，也曾想过随她而去，所以一个人经常躲在房间喝闷酒，每天都酩酊大醉的，想在醉梦中再见一面慕辞序的母亲——何楚枝。

慕庭树一眼钟情何楚枝，何楚枝的离世对慕庭树造成很大的沉痛的打击。

其实慕庭树也想过终生不娶，但偶然醉酒间，发现何楚枝离世前给他留了一封信在抽屉里。

慕庭树小心翼翼的打开，何楚枝的字迹引入眼帘：

阿树，见字如面。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特意留下了这封书信。

别笑我还这么落后，我还是觉得以书信的方式更能表明我的心意。

我走后，请你不要太难过，我终于不用再受到病痛的折磨，你应该开心。

遗憾就是没法与你长相守，但更大的遗憾就是没办法看着小序长大。

希望我离开后，你能替小序再找一位母亲，小序还那么小，他还需要母亲的爱。

不用担心我会生气，我会开心，小序会有另一位母亲来接替我继续照顾他，你毕竟是男人，没有女人细心。

不过，你得擦亮眼睛哦，要是小序以后被欺负不幸福，我在天之灵都不会原谅你的哦。

不要颓废，要勇敢努力起来，给你，给小序，给你以后的家更好的生活。

我会在天之灵保佑你和小序。

有好多话，但我不知道这张纸到底写不写得下，算了，我知道的，我就不写了。

我爱你，阿树。

下辈子我们再白头偕老，这辈子就先这样吧。

下辈子记得快点找到我。

——何楚枝。

慕庭树泣不成声的看完了这封信，他不敢想象，何楚枝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心里如何的难过写下的这封信。

第二天，慕庭树也就像变了一个人，努力拼搏在事业上。

后来遇到江悦颜——慕辞序现在的母亲。之所以会选择和江悦颜结婚，是因为江悦颜当时很落魄，让慕庭树想起了他和何楚枝才开始创业时的那种落魄。

江悦颜也深知慕庭树心里深深爱着慕辞序的母亲，但江悦颜不在乎慕庭树心里装着别人，她和慕庭树相处的日子里，已经深深被慕庭树吸引。

她佩服慕庭树的创业勇气，心疼慕庭树工作很忙，还要一个人带小孩，更欣赏慕庭树的深情长情。

简单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所以江悦颜和慕庭树结婚了。

但慕庭树并没有将这些好好告诉慕辞序，这对当时的慕辞序来说，爸爸就是不爱妈妈了。

再加上慕庭树没多久就搬离了他和母亲充满回忆的地方，不仅让慕辞序没法每周去给他母亲扫墓，更没办法每天见到凌凌。

慕辞序就更讨厌父亲了，他觉得父亲冷酷无情。

其实，慕庭树搬家，他没有搬到其他地方，他搬到何楚枝生前对他说的她最喜欢的城市，有海。以后想和慕庭树没事，去看看海。

何楚枝喜欢看海。

慕庭树在何楚枝生前未能如愿，这是慕庭树心里的一根刺。

因此慕庭树在有能力后的第一时间，就带全家搬家了。

搬到了何楚枝生前最喜欢的城市生活。

快过年了，慕庭树现在又回来了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

慕辞序默默的听着江辞越再他旁边喋喋不休的，慕辞序眼眶早已经红透了。

江辞越看着眼眶红透了的慕辞序，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难过，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哥，这是母亲告诉我的，但母亲说父亲不让她告诉你。不想你一直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中。尽管他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有关于你母亲的记忆。”

“父亲真的很爱你，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江辞越继续对慕辞序说道，“他时常觉得因为工作忽略了对你的关爱，常常觉得对你很亏欠，同时又感觉很对不起你母亲对他的嘱托。但他试图对你表达他的爱时，看着你对他冷冷的态度，便不知道从何开始怎么表达。所以就一直埋在心里，默默的关注着你。”

“哥，我知道你恨爸爸，”江辞越越说越有点激动，“但能不能看在何妈妈如此爱父亲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慕辞序没有说话，慕辞序沉默着。

江辞越看着如此沉默的慕辞序心里有点紧张害怕，他不知道慕辞序在听了这些话心里到底怎么样的。

沉默了几秒，慕辞序整理了一下情绪，便启动了引擎。

“我们去哪？”江辞越有点心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慕辞序听完这些事，是原谅了慕庭树，还是更恨慕庭树。毕竟，慕庭树不声不吭了这么多年。

慕辞序淡淡的回复：“回家，”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有点惊恐的江辞越，思量了片刻，又补了一句，“吃饭。”

慕辞序心里现在还恨吗？说不恨，是假的。他和慕听树之间的误会本来很早很早就可以化解，但慕庭树的不作为，让他们父子关系冷淡了这么多年。

但再恨有什么用呢？

慕庭树虽然是一位不称职的父亲，但慕庭树算得上是一位称职的爱人。

到家后，陈姨开的门。陈姨打开门的一瞬间，有点失神。

“小…序？小序是你吗？”陈姨又惊又喜，慕辞序自从工作后，几乎没有回过这个家。

慕辞序笑了，伸手抱住了陈姨。

陈姨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把慕辞序当她的亲生小孩一样对待。

陈姨没有小孩，这一辈子就一个人，慕庭树也曾给陈姨提议，给她找个老伴，但陈姨都拒绝了。

江悦颜闻声，立马走到了门口，看到慕辞序和江辞越站在门口。

江悦颜内心掩饰不住的兴奋，有点不知所措。

江辞越走过去拥抱住江悦颜，撒娇道：“妈妈，我将哥哥带回来了，我厉害吧！”

江悦颜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的让他们快进屋吃饭。

慕辞序进屋，发现慕庭树早就坐在餐桌上，喝着水。

慕辞序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庭树，发现慕庭树端杯子喝水的手在轻微颤抖。

慕辞序沉默的看了一会儿，便小声的向慕庭树喊到：“爸。”

慕庭树浑身一震，喝水的手也顿住了，几秒后反应了过来，但假装很无所谓自然的回答：“啊…嗯，回来了啊，小序。”

慕辞序笑了一下，挨着慕庭树坐下了。

慕庭树可能也没想到慕辞序会挨着他坐下，有点浑身紧绷的感觉。

很快饭菜便全都上桌了，陈姨也在饭桌上，这么多年，慕家早已经把陈姨当成了家人。

陈姨很热情的给慕辞序夹菜，江悦颜便很热情的给慕辞序盛汤。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慕辞序一直微笑着，慕庭树在旁边喝着酒。

看似在旁边漫不经心的喝酒，实际一直在偷偷打量着旁边的慕辞序——他的儿子。

那声爸，慕庭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慕辞序这么叫他了，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了，现在这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瘦了，小序瘦了…

慕庭树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慕辞序，慕辞序余光扫见了。

夹了一筷菜，轻轻放进了慕庭树的碗里。

慕庭树一下就回过神，收回了目光。

慕辞序扯出一个微笑，轻声对慕庭树道：“别光喝酒，吃点菜，”停顿了一下，又憋出一句，“爸。”

慕庭树在听到那声爸后，内心有点慌乱，立马放下酒杯回应：“嗯，好。”

饭桌上剩下的人，看着眼前此时的一幕，微微一笑，都默默的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吃着自己的饭。

饭后，慕庭树坐在茶几前，倒着茶喝。

慕辞序帮忙把碗收进厨房后，也顺势坐在了茶几边的沙发上。

他也想帮忙洗碗，但陈姨和江悦颜坚决不让他再进厨房，无可奈何，慕辞序便退出来了。

他知道，今晚这个碗，无论如何他是洗不上的。

来到客厅，一眼便看到了慕庭树一个人有点忐忑不安的坐在茶几面前倒着茶。

江辞越从厨房出来，看见了慕辞序和慕庭树两个人坐在客厅，便很识趣的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什么茶？”慕辞序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慕庭树抬头看了一眼慕辞序，回答道：“毛尖，你喝吗？给你倒一杯。”

“可以。”慕辞序毫不客气。

慕庭树便给慕辞序倒了一杯，伸手递给慕辞序：“小心，有点烫。”

慕辞序伸手接过，抬眼间意外发现了慕庭树鬓角间的几缕白发。

接过茶，慕辞序吹了两下，泯了两口，放下了。

“还可以。”慕辞序道。

慕庭树笑了笑。

慕辞序盯着慕庭树很久后，开口道：“我都知道了。”

慕庭树诧异了一下，抬头看着慕辞序：“什么？”

慕辞序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

慕庭树呆呆的和慕辞序对视着，脑海里疯狂回想，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什么，一下就笑了。

“凌凌那个姑娘告诉的你的吗？”慕庭树开口道。

凌凌？慕辞序愣了一下，回答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您认识凌凌？”慕辞序皱眉，因为他和凌凌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有将她介绍给父亲认识，包括后妈和妹妹。

江辞越之所以认识，是后来慕辞序有求于她。

慕庭树也明显一愣：“不是凌凌那个丫头说的吗？”慕庭树见慕辞序这个反应，自己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有点尴尬，喝了一口茶。

“其实，为父一直知道你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慕庭树见已经瞒不住了，便全盘托出了。

慕庭树活了这么久怎么会不懂小男孩的心思，但当年的他觉得慕辞序还小，很多事跟他说了他不会懂，所以想等着他长大一点再慢慢告诉他这些事，或许随着时间长大，他自己慢慢也会懂了。

但慕庭树错了，任由慕辞序在误会他中长大，等他发觉事情走向有点不对时，才发现到慕辞序已经跟他关系越来越远，他也慢慢不知道什么时间如何向慕辞序开口解释——解释这误会了20多年的事。

正在他不知所措，抓耳挠腮时，江悦颜给了他一个建议。

从慕辞序身边的人观察慕辞序，默默的在背后守护他这个儿子。

慢慢的他发现慕辞序谈了一个女朋友，他能很强烈的感受出来慕辞序很喜欢她，还带她去祭拜了何楚枝。

何楚枝在慕辞序心里的分量慕庭树是知道的，所以可见慕辞序很爱那个女孩子，已经认定一辈子的那种。

他便又偷偷跑去观察了好几天慕辞序给他找的儿媳妇儿。

面相看上去很乖，很好说话的样子，很善良。

确定后，便开始制造偶遇。

从慕辞序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如果得到了慕辞序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帮助，或许他和慕辞序的关系会变得好一点吧。

他便就这样和慕辞序的女朋友凌凌认识了。

他们在一家咖啡店聊着，他知道慕辞序才毕业工作身上没多少钱，自己主动给他慕辞序不会要，便想通过凌凌将钱交给凌凌，让她偷偷给慕辞序一些帮助，减缓一些慕辞序的经济负担。

慕庭树想的是，如果凌凌被慕辞序发现在偷偷拿钱帮助他，慕辞序也不会怪凌凌吧，反而会更加努力工作赚钱对凌凌更好，更好的促进他们两个的感情。

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将这个事交给凌凌，他觉得凌凌应该不会告诉慕辞序这个钱不是她自己的，毕竟他就差给凌凌跪下求凌凌别将这件事告诉慕辞序。

因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他也想帮助慕辞序一些其他的事，但他现在和慕辞序的关系，最多就是能默默的在经济方面给予帮助。

“我也请求凌凌那个姑娘，先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希望你知道。否则我连这点帮助都没法给到你。”慕庭树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白色的烟气从慕庭树嘴里吐出来，缓缓升空。

慕庭树用手抖了抖烟灰，眼神有点失落：“我也听说了凌凌那姑娘的事了。”

慕庭树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慕辞序：“你比你老子还爷们儿，在这最后时间里，你还愿意尊重她的选择。”慕庭树寞落的笑了笑，“真爱吧，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孩。”

慕辞序久久没说话，眼眶却红透了。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父亲对他一直不闻不问，冷漠无情。

原来，父亲也有父亲的难言之隐。

“你不会怪她吧？是我让她别告诉你的，你别怪凌凌。”慕庭树掐灭了烟头，“其实这也是你江妈妈帮我出的一个主意，否则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帮助你什么，你看上去太坚强了。”

慕辞序笑了笑，神情恍惚：“我怎么会怪她呢？她这样年一直在有意无意劝我多回来陪陪你，只不过是我没听而已。”慕辞序当时还有点生气凌凌什么都不懂，明明知道他最讨厌他的父亲，却总有意无意的一直在他旁边念叨他的父亲。

原来一直是他太小气了，误会着凌凌，误会着父亲。

“原来一直是我太小气了。”慕辞序哽咽了。

慕庭树眼眶红了，握住了儿子的手。这么多年，终于握到了他儿子的手，全是骨头，好瘦好瘦，心好像更疼了。

“是爸爸的错，爸爸没考虑好，爸爸没多多陪你，没早点找时间跟你聊聊。”慕庭树悔不当初，“如果早点跟你聊聊，多陪陪你，我们父子不会那么渐行将远这么多年。”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慕辞序，没有从小多陪陪他，他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何楚枝，没有照顾好她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个孩子。

同时，他内心也真心打心底里佩服慕辞序，不愧是他慕庭树的儿子，顽强且有担当，深情且有勇气与能力。

这是他默默观察了慕辞序这么多年发现的。

慕辞序低头看着慕庭树紧握着他的双手，躲在云里的月亮这一刻好像偷偷露出了它皎洁的脸庞，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

虽然光亮由于屋子里的灯光没有显得太过强烈，但这一刻慕辞序心里也彻底释然了。

他回握住慕庭树的手，月光也悄然的偷偷洒在了这双手上面，像似替自己原谅了慕庭树，也像似替自己的母亲原谅了慕庭树的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