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龙潭虎穴
“欢迎光临。”
陈莉推着婴儿车，进了一家刚开业两天的汉堡店。店员赶忙帮她把婴儿车抬了进去。
陈莉随手从门口摆放着的一摞宣传单上拿了一张，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的位置坐下。
陈莉用眼扫了下宣传单，从正面翻到了背面，又翻回正面，她问店员，“你们店有什么招牌？”
店员微笑着答道：“鸡腿汉堡，是用整只鸡腿去骨炸制的。酱料也都是用得A国的进口货。”
“那就来个鸡腿汉堡吧。再要一杯加冰的橙汁，还有一份薯条。”陈莉也礼貌地微笑着回应店员。
“好的，您稍等。”
店员一走，陈莉就趁人不注意，将宣传单叠起来放进了包里。
陈莉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拿着帽子扇风，一只手拿着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她环顾了一下店内的环境，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店员。陈尧躺在陈莉身边的婴儿车里，睡得鼻涕都冒了泡。
1990年，五一劳动节这天，枫知的第一家汉堡店开业了。
陈莉为了履行和陈江海的约定，趁着五一假期带着陈尧，坐着火车来到了枫知。当然，这次出行她还有别的目的。
陈莉吃完饭，刚要起身，店员拿着相机走了过来。
“您好，我们店现在开业大酬宾，来店里的客人都可以免费拍张照片。如果您愿意将照片贴在我们这边这面墙上，就可以得到一张会员卡。以后拿会员卡来吃饭，可以打九五折。”
陈莉看着婴儿车里陈尧熟睡的模样，可爱极了。是呀，从陈尧出生起，都没有好好地跟他拍一张合影。陈莉看了看那面墙，墙上只贴着三五张照片，自己也算是幸运顾客了，就答应了下来。
陈莉将手放在陈尧的小肚子上轻轻地晃了晃，可陈尧就是醒不过来。想必是坐火车的时候累的。
陈尧在火车上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从农田到树林，从远处的山到近处的海，陈尧一路上都没有丝毫睡意。
陈莉想，陈尧一定是坐火车时过于兴奋了，所以现在才睡得这么沉。
陈莉没有继续叫醒陈尧，转而对店员说：“就这么跟婴儿车合个影吧。”
店员笑着点点头，拍下了陈莉和躺在婴儿车里的陈尧的合影。这也是母子俩今生唯一的合影。
“欢迎您下次再来。”门口的店员微笑着帮陈莉打开了店门。
陈莉从汉堡店出来，推着婴儿车走了不多远，在一个居民楼门口停了下来。她看了眼婴儿车，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陈尧扛在了肩上，手脚并用地收起了婴儿车，提着就往楼上爬。
她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谁啊？”主人边问边打开了门，邹爽被陈莉的架势也着实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我好让蓝天下去接你啊。”
“没事，没事，我自己能行。”陈莉整个身子靠在墙上，一手抱着陈尧，一手提着婴儿车，大口地喘着粗气。
邹爽接过陈莉手上的婴儿车，赶忙把陈莉让进了屋里。
陈莉一下就栽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冲邹爽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把车……打开。”
邹爽一边笑着一边把婴儿车打开，从陈莉的手上接过了陈尧，放在了婴儿车里。
蓝天抱着孩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到累瘫在沙发上的陈莉，还有躺在婴儿车里的陈尧，惊讶地问道：“你自己扛上来的？”
陈莉点点头，邹爽边倒水边说：“一个人走楼梯还行，这提一个抱一个，你是真厉害。”邹爽把水递给陈莉。
陈莉“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看向蓝天手中的孩子，笑着说道：“这就是若风吧，白白净净的，可真俊啊。”
这时，陈尧从婴儿车里费劲地坐了起来，“妈，妈妈，渴。”陈莉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陈尧喝水呢。
“他自己都能说需求了？”邹爽惊喜的问。
“嗯。”陈莉将剩下的半杯水边喂给陈尧边说：“马上整一岁半了，十二月的生日，现在放地下也能满地走了。”
“那咱们这也差不了几个月，若风还不会说话呢。”邹爽说着，从蓝天手里抱过若风。
陈莉抬头笑着说：“小婴儿哪能这么算啊？每一天都有变化，差一个月都差好多呢。这年龄越大，越看不出差别来。半岁的和一岁的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可八十岁和九十岁能看出啥区别？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是这个道理。”蓝天和邹爽听了陈莉的话都笑了起来。
陈莉说完就从包里掏出了从汉堡店拿的宣传单，“这是你让我搞到的电话。他们家还能提前订餐。话说，那汉堡店离你家也不远，干嘛不直接去？”
邹爽轻拍着若风的背，说道：“我怕张斌在，他认识我。”
“张斌？张斌回来了？”陈莉一脸惊愕地看向邹爽，不敢置信地继续问道：“你意思是，这个店是张斌开的？”
“明面上不是，明面上是一个姓王的老板。我们查过了，这人没什么背景，开店前是个出租车司机。”
陈莉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抬头看向邹爽，“那跟张斌有什么关系？”
邹爽抱着若风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角，“这个房子对面楼那户，以前是岑开之家。”
陈莉轻捂住嘴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小点声，会不会被他听了去？”
陈莉将窗帘拉了回去，说道：“现在没事了，岑开之已经搬走了。”
陈莉长舒了口气。
“不过现在租给那个汉堡店老板了。”
陈莉瞪大了眼睛，“你们这儿可是龙潭虎穴啊。”
蓝天靠着另一侧的窗台，笑着说道：“还行，我们每天要确认他出没出门，跟谁来往。这几天就该制造跟他们的偶遇了。”
“那你们又说怕看见张斌，我还是没弄懂，张斌在哪呢？再说了，你们不去蹲点岑开之，蹲这老板干嘛？”
“你听我说啊。”邹爽说着走到陈莉的身边坐下。
“过完年我们不就搬过来了嘛，是想监视岑开之来着，看看他后续有什么动静。结果没几天，岑开之就把房子租给了这个姓王的老板，当时是张斌跟这个老板一起来的。
蓝天点点头，“但张斌就来了那一次，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所以我估计张斌已经逃回国外去了，这个王老板就是他在中国的一个线人。这个房子现在只有老板一个人住，基本早上六七点就去店里，晚上十点左右就回来了。”
“那你们负责盯着他，是又安排别人盯着岑开之了？”
蓝天笑笑，没有转过身去，而是用大拇指反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窗户，“岑开之在这儿呢。”
“啊？”陈莉站起身来，朝蓝天后面的那扇窗看去，“我的天，你们真厉害。”
“不是我们厉害，是他们非要住这么近。对面的这片别墅区是去年刚盖好的，岑开之应该早就买了，一交付他就搬进去了。”
陈莉靠近窗去，岑开之正在整理院子，“这也太危险了吧。”陈莉见状赶忙蹲下身来。
邹爽笑着说：“放心，他眼神没那么好使，你就是跟他走个照面，他都未必能认出你来。
陈莉赶忙坐回到沙发上，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周曼在出国前都帮我安排好了。她以张斌女友的名义，联系到了岑开之，说是要介绍我去廖氏化工，希望能给我安排个中层领导的职位。开始岑开之还不同意，后来说了我们是校友，他才同意了。我下个月就可以去上班了。”
邹爽点点头，“嗯，我们也调查了，岑开之现在是廖氏化工的副厂长，就跟在过去分厂一样，他平时也不怎么去厂里。”
邹爽顿了顿，眼睛盯着陈莉，道：“再就是有些专业的东西我们也不懂，进厂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我们主要负责在枫知跟踪岑开之，你负责暮夕厂里调查的事，我们要随时保持联络。但是一定要记得，有危险的话，就直接撤出来。”
陈莉故作轻松地说：“嗐，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邹爽看了眼坐在婴儿车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得陈尧，说道：“哦对了，那尧尧怎么办？需不需要我们安排人？”
陈莉笑着摇摇头，“目前还能应付，陈尧就还是放在我邻居那儿，我每个月给她钱。他们家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要看着，看尧尧也是顺带着的事。周末我就回千叶了，问题不大。”
“那行，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以前就听师父说，你们住得那个是派出所的家属楼，肯定会相对安全可靠些。”
经过了这天的会面和谈话，陈莉和邹爽夫妇都坚定了要调查出幕后真相的决心。陈莉在邹爽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返回了千叶……
很快，到了陈莉去廖氏化工报道的日子。岑开之特地回了厂子，接待并安排了陈莉入职。
陈莉的简历故意隐去了在千叶化工工作过的经历，以及结婚生子的事实。她装成一个刚从国外博士毕业归来，回国发展的ABC，目的是想从基层干起，从工厂的底层开始深挖岑开之的秘密。
岑开之意料之中地没有给陈莉安排什么中层领导的位置，而是让她当了一个普通的研究员。
陈莉很快就发现，研究室里有一个姓秦的研究员是时常出差的，与其说是出差，就是“上山下乡”到各个村里体验考察。
陈莉努力想跟这个秦研究员搞好关系，希望可以打探到更多消息。可这个人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厂里，就算来厂里上班，也有自己单独的操作间。
平时小秦总是沉默寡言，跟其他人几乎没有交流。即使跟她说话，她也总是面无表情的，除了直接跟岑开之汇报工作，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她说话，所以，厂里很多人都认为她是个哑巴。
这天，小秦上午来上了班，陈莉跟她说话，她依然不搭理陈莉。
陈莉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发现小秦独自坐在对面那桌。陈莉本想凑过去，结果其他同事纷纷在她这桌坐了下来。
“别搭理她。又不是个哑巴，天天说点子鸟语，人听不懂。”一个大姐掰着馒头，边往嘴里送边说到。
“鸟语？”陈莉小声重复到。
另一个同事低下头，边瞟着小秦那桌，边说：“对，她讲话根本听不懂，跟个间谍似的，你别看长个中国脸，不会说中国话。”
陈莉边吃边问：“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她在我们研究室里都不说话。”
“嗐，哪有不透风的墙。保洁大姐路过岑厂长办公室，扒门听到的呗。”同事往小秦那边看看，赶紧转过头来，“哎，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小秦吃饭很慢，一口要嚼很久。同事们都吃完饭离开了，只有陈莉还坐在那等着小秦。
小秦吃过饭，回研究室拿了包，又急匆匆地走了。陈莉以肚子不舒服为由，请了半天假，一直跟在小秦的后面。
陈莉半挡着脸，躲在人群里，跟着小秦上了车。
小秦坐到暮夕村口就下了车，陈莉也匆匆地跟了上去。
陈莉知道暮夕村过去有人把守，现在看来是没有了。可她听陈江海说过，陌生人轻易不要进村子，因为很容易被人发现，打草惊蛇。所以，陈莉确定了小秦的行踪后，没有进村子，而是直接回去了。她也怕这里没什么人坐车，如果下一班车正好跟小秦碰个正着，也就说不清了。
陈莉在廖氏化工干了整整一年的基层研究员，很多人都想不到她竟是个归国博士。陈莉倒是能忍，她的目的明确，就是能在这个厂扎下根来，打听到有用的内部消息。
这个化工厂本来是个国营厂，被收购了以后改名为“廖氏化工”，由廖天勇任厂长，岑开之任副厂长，同时也给了廖海柱一个不大不小的车间主任的职位。
廖海柱跟过去一样，依然整天吊儿郎当的，早上来厂里点一卯，白天就喝酒打牌去了。
这天，廖海柱喝多了，中午来了厂里。车间的人正在休息，廖海柱就在车间里撒起了酒疯。等工人们午休回来，车间早已是一片狼籍。
廖海柱这还不算完，跑到研究室去砸门。碰巧姓秦的研究员上午“上山下乡”完，中午回来送样本。
廖海柱冲进去，见就小秦一个人，问道：“其他人去哪了？”
可小秦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廖海柱气疯了，指着小秦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可小秦还是默不作声。
“你别以为你是岑开之的人，我就不敢动你。”说着，廖海柱就开始在研究室里乱砸。
陈莉正好吃完饭回来，见研究室乱七八遭的，廖海柱还在小秦的操作间里发着疯，他一手掐着小秦的脖子，一手狂扇着巴掌。
陈莉见状连忙将廖海柱拉开，利用周曼教给自己的一些小招式，三下两下就把廖海柱按在了地上。此时，保卫科的人也赶了过来。
岑开之估计是有什么要跟小秦交接的，他站在一群保安的后面，脸色阴森地看着被陈莉制服，趴在地上的廖海柱，眼神恨不能吃了他。
这事一出，廖海柱就被停了职，念在是厂长的堂弟，便让他回家反省。但这个事过去没几天，小秦就再也没来上班了。
这天，岑开之把陈莉叫到了办公室，陈莉知道，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