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罪恶的深渊
陈莉一进门，岑开之就笑着让陈莉坐下。陈莉还有些不习惯，在她的印象里，岑开之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岑开之给陈莉倒了杯茶，说道：“来厂子这一年多还适应吗？”
陈莉调动起了自己所有的假笑神经，拼命地点点头，“适应，厂子条件不错，同事也都挺合得来的。”
岑开之倚坐在沙发上，拿起了茶杯，翘着二郎腿，说道：“你不觉得，你作为一个海外博士，只当一个化验员，有些屈才了吗？”
陈莉盯着岑开之的眼睛，收起刚才谄媚的笑容，严肃地说道：“你们领导用人肯定有你们的考量，给的工资我能接受，这就足够了。你们怎么用人，会不会用人，是你们的事，我心里不平衡，走就是了，抱怨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
岑开之笑着点点头，“听说你爸妈还在A国，一直都不肯回来，那你为什么要回中国呢？”
陈莉听出了岑开之的弦外之音，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想着该如何组织好语言回答。
这时，岑开之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岑开之示意陈莉自己先去接电话。
陈莉笑笑，拿起茶杯，假装不在意地喝着茶，实则在偷瞄着岑开之，想听听他都说了什么。
岑开之接起电话，没有什么寒暄，就像例行公事一样，“行，一天一颗，做好记录。”
岑开之往陈莉这边看看，陈莉的眼神正好跟岑开之的碰上了，陈莉尴尬地笑笑，抿了口茶。
岑开之的表情开始逐渐严肃，对电话那头显然有些不耐烦，“我今天晚上就回枫知了，有什么事，往我家里打电话。”岑开之说完，就急匆匆地挂上了电话。
岑开之放下电话后，立马又换上了副笑嘻嘻的嘴脸，对陈莉说道：“是我妻子来的电话，回娘家了，孩子病了，不知道怎么吃药。”
岑开之想先发制人，以免引起陈莉的怀疑，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更是让陈莉生了疑。
陈莉想，吃药要做记录，而且说得是“往我家里打电话”，显然，这肯定不是岑开之的妻子。
岑开之坐回到沙发上，“我们刚才说到哪了？”话音刚落，岑开之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哦，对，对，你爸妈一直待在A国，想必他们更喜欢那儿吧。听说你是从小在A国长大的，为什么会突然想回中国呢？”
这个问题陈莉在没来厂子前就思考过了，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立马回答道：“周曼跟我说中国有很多美食，我这个人比较爱吃，所以就决定回来了。你也知道，咱们学校那会儿哪有什么好吃的啊？”
岑开之哈哈大笑，“是啊，难吃的要命。”
岑开之拿起茶杯，“不过，我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不像你们这种家世好的。以前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能读书就行，哪还顾得上好不好吃啊。”
岑开之喝了口茶，“不过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是个贪嘴的姑娘。”
陈莉半低着头笑了笑，心想，你没看出来的事还多着呢。
岑开之继续说道：“那天看你把廖海柱压在地上，身手不错，是学过吗？”
陈莉坐直了身子，连忙摆手，“就是跟周曼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防身用的，不值一提。当时是廖主任他喝醉了，要不他一个大男人我哪能制服得了他呀！”
岑开之笑着点点头，“我叫你来呢，是想给你落实一下工作。”
岑开之清了清嗓子，说道：“小秦她不是不干了嘛，我想让你接替她的位置，可以给你提个科长，怎么样？”
陈莉倒是会欲擒故纵，连忙说道：“她的工作我可什么都不懂呢，我怕我做不来。”
岑开之说：“这我都觉得大材小用了呢。不瞒你说，我给你安排在研究室里，就是考验考验你，你以后肯定是有大发展的。只有体验了基层，才能在高位的时候，也能心系群众不是？”
陈莉心想，岑开之这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啊？
岑开之将茶具移开，从书架上抱下来了一摞文件夹。
“这些文件夹都是新的。”他又指了指书架上的其他文件夹，“上面那些呢，是小秦整理总结的。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负责继续填写。”
陈莉翻了上面两本文件夹，“那都填什么呢？”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重点跟你说的。”岑开之打开了一个文件夹，从里边抽出了一本记录手册，他用手指了指，“观察报告，实验报告，你肯定都没有问题。现在想让你做的是，水质研究。”
“水质研究？”
“对，下午我会带你出去一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些文件夹你不用放在实验室里，放在宿舍里写就行。我已经找人给你安排了一个单人间的宿舍，你每个月交给我一本。”
陈莉看了看书架上的文件夹，上面都有年份。这也就是说，一个月要完成一本记录手册，半年就是这一个文件夹。
下午，陈莉跟着岑开之来到了暮夕村。
村民们见到岑开之都主动上前搭话，有些人还点头哈腰的。
岑开之只要见到村里的孩子，就会掏出个三块五块的递给他们。孩子的家长在一旁喊着不要，不要，手却拽着把钱往兜里揣。
岑开之则是笑着跟村民们介绍着陈莉，“这是新来的检测员，叫小陈。以后还得靠你们大家伙多帮助帮助。”
陈莉是见过大世面的，热情地跟村民打着招呼。
村民见陈莉人很开朗，都齐声夸赞。村里的妇女主任，也就是岑开之的丈母娘站在最前头，扯着嗓子喊：“咿……这闺女好，爱说爱笑。比小秦可好不少，大家伙说是不是？”
站在她旁边的大婶翻了个大白眼，说道：“主任，你这话说的，小秦怎么不好？小秦也好。小秦她是个哑巴，有手有脚，自己给自己挣饭吃，这姑娘不好吗？当然了，还是岑厂长开恩，这残疾人也给她口饭吃。”
岑开之笑着挥挥手，“都是托了乡亲们的福，我们厂才能又在这村里活了起来。以后小陈也拜托给大家了，有什么事多担待。今年也是给你们每家发一百块钱，记得去村支书那里领。”
这下在场的村民们全都欢呼了起来，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岑开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提高了嗓门，大声喊道：“行了，乡亲们，我带小陈四处转转，大家快回吧。”
这时，人群里站出来一个小青年，边抠着鼻子边说：“钱啥时候发啊？”
岑开之看着小青年，笑着说：“我走之前，会把钱放在村支书那，明后天他就能给你们发，等村支书大喇叭通知吧。”
“着什么急？岑厂长还能少了你小子的？”站在那青年后边的大爷，冲着小青年的后背使劲一拍，小青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在一旁看热闹的村民说：“不用理那二笨，村里数他又懒又傻。”
“俺可不傻。”二笨说着走上前去，凑到陈莉的面前，一直盯着陈莉的脸看，“看看，这闺女多俊。”
陈莉低着头，把头扭向一边，二笨还想伸手摸陈莉的脸。
“这缺德带冒烟的傻货，二笨娘还不赶紧给带走？”说着，妇女主任上前一把扭过二笨的胳膊，递给站在后面的二笨娘。
“诶，诶。”二笨娘赶忙上前，揪着二笨的耳朵就给二笨拉走了。
二笨疼得嗷嗷叫，村民们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岑开之跟村民们道别，村民很自觉地给岑开之和陈莉让出了一条道。
岑开之带着陈莉来到了工厂附近。岑开之指着化工厂的遗址，说道：“这个化工厂现在废弃了，你在国外，你应该不知道这个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慢慢说。”
陈莉点着头，没有多问。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丈夫陈江海死去的地方。她压抑住自己的悲伤，咬紧了嘴唇，跟在岑开之的身后。
岑开之带着陈莉来到了厂后边的小河，岑开之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手套戴上，还拿出了一个试管，说道：“这条河自上而下贯穿了整个暮夕村。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河的下游，夏天村民们多半会过来洗澡，还有洗衣服。上游和中游他们会去打水喝。”
岑开之指着河两边的红色标记说道：“看到这个红色标记了吗？往上走，中游有一个标记，上游还有一个标记。你每两天需要来这三个标记过的地方采一次样，然后化验好，记录在册子上。”
岑开之见陈莉没有回答，眼圈还有点红，说道：“以后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来的时候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记得穿好防护的衣服，戴好手套和护目镜，回到厂里要及时洗澡。”
陈莉不假思索地问道：“为什么？”
岑开之脸一黑，说道：“你化验一次就知道了。不要跟除了我以外的人多说，这些后果你都是承担不起的。懂吗？”
陈莉点点头。
原本陈莉跟厂里的其他人一样，一周单休，一周双休。岑开之给她分配了这个工作以后，她就变成了全单休，但不一样的是，不用去检测的日子，她也有给自己自行放假的权力。
陈莉给自己规定，每周必须有两天回家陪儿子。从千叶到暮夕需要大半天的时间，陈莉不是坐着晚上最后一趟车，凌晨到家。就是从家里坐着早上第一趟车，直接到暮夕村，晚上再回到单位。
还有一个不变的是，陈莉每次来暮夕村的时候，二笨也都会在村口等着她。
一转眼，到了1992年。
开春了，河上的冰都化了，河两岸的树也开始发出了新芽。
陈莉又来到暮夕村进行采样。二笨早早地站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大老远地就冲着陈莉招手。陈莉早已没有了当初对二笨的抵触情绪，也笑着冲他挥挥手。
陈莉从没跟二笨说过自己哪天会来，但每次来的时候，二笨都一定会等在村口。想必，二笨每天都会这么站在村口等着陈莉吧。
陈莉在过年前就从二笨那听说，村里很多村民都打算今年开始自己打井。陈莉翻出了很多年前的相机，打算去想打井的农户家走访一下。
陈莉想先去河边，让二笨帮自己拍张照片。她想，或许这个工作马上也会没什么必要了吧。
二笨让陈莉等一下，自己则跑去了大队，找村支书领今年岑开之给的钱。
陈莉换好了白大褂，戴上了手套，在河边静静地等着二笨回来。
不一会儿，就看见二笨跑了回来。二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拄着膝盖，咳了好一会儿。二笨的脑门上渗出了不少汗珠。
陈莉心想，这么冷的天，二笨还能跑得满头大汗。
陈莉拿起相机，说道：“二笨，看中间的洞洞，能看到整个人，就按这个按钮，‘咔嚓’一下就行了。”
二笨点点头，“诶，我会。”说着陈莉就摆好了姿势，二笨按下了快门。
这时，村里有名的无赖六子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哟，小两口约会呢？”
“你怎么说话呢？”陈莉站起身来，二笨躲到了陈莉的身后。
无赖一把把躲在陈莉身后的二笨揪了出来，冲着二笨的脑袋“啪啪”来了两巴掌。
二笨疼得捂住脑袋，一声也不吭，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陈莉见状把二笨拉回了身后，“打人犯法知道吗？”
“犯法？老子就是这个村里的法，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说着无赖就举起手想要摸陈莉。
陈莉反应快，一脚踢在了无赖的要害上，无赖捂着裆部，疼得直跳脚。陈莉拉上二笨就跑，一口气跑出了村子。
从那以后，陈莉每次来村里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六子报复。
岑开之听说了这件事，找到了村支书，村支书一听就赶紧向岑开之和陈莉道歉。
村支书把无赖六子找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村里本来就穷，没什么挣钱的产业，好地也没几块。当初给你们工作，白开工资不说，现在还给村里挨家挨户发钱。你得罪了财神爷，是想让全村喝西北风去？财神爷要是不发钱了，看看村民饶不饶的了你。”
六子还真听进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出现在陈莉的眼前。
自从接手了小秦的工作，陈莉已经有大半年没跟邹爽联系了。邹爽也每天忙于打探岑开之和汉堡店老板的消息，无从脱身。
张斌就没人管得了了吗？
其实，张斌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死了。汉堡店开业以后，张斌利用假身份，有恃无恐地来往于中国和A国。
十一国庆节，本来已经在A国逍遥自在的张斌，居然选择回国探亲。他先去了暮夕的大伯家，又来到了枫知。他带着汉堡店老板的女儿去游乐场，去动物园，玩了将近半个月。
邹爽和蓝天每天为了跟踪他，弄得筋疲力尽。
十月中旬，张斌发现自己被邹爽他们跟踪了。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很快就买了机票，准备再次金蝉脱壳。虽然最终还是被他逃脱了，可张斌坐得那架飞往A国的飞机发生了空难，一飞机的人，无人生还。
张斌也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