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安心
当当当
“请进。”雨宫森埋首工作，头也没抬。
莲池冢将文件放在他桌头。
“最新款婚纱系列的调查数据和各部门这个月的收支明细。”
“咦，今天怎么敲门了？”听见是莲池冢的声音雨宫森抬头。
“有不一样的表现，自然有不一样的待遇。”
车祸后雨宫森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冲别人的错误叫嚷，不再阴沉消极，更不再跟那些环肥燕瘦的女模特们暧昧不明。他跟所有女职员都保持距离，无论是身体语言还是用词语调比莲池冢还正经八百。
大家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能令一个人改头换面似的迥异于先前。女职员倾向“浪子回头”的说法，比较相信是因为车祸令雨宫森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也令他醒悟不能再浪费光阴蹉跎人生。男职员对这种说话普遍不看好。他们也会认为经理的改变会跟车祸有关，不过，他们以男人更了解男人的自信看好戏地等着雨宫森故态萌发，自己戳破女职员的一厢情愿的梦。
“……子墨最近好吗？”他出院了，不知道还能以什么理由去跟端木子墨见面。住院期间她的确去照顾过自己几次，但每次都是应莲池冢的请托。截止到今天，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她出去旅游了。”
“旅游？一个人吗？”雨宫森害怕端木子墨身边出现了别的男性。
“一个人。”
“她不是胆子很小吗？”危机感暂时解除了，可是他又担心她独自旅游的安全。
“她以前胆子不小的。什么事令她变成现在这样了呢？”莲池冢望着窗外“冥思苦想”“自言自语”，好似真的很困惑。
“……我，因为我。”莲池冢歉疚地尴尬地挠挠头，“你每天会跟她通电话以确定她的安全吗？女性一个人出去旅游不太安全。”
“每晚八点前她都会回到旅馆，我们视频简单聊一下。她去的地方也都是不偏僻的地方。”
雨宫森放心地点点头，“……能，能不能录一下？我想……”
“不能。”
“好吧。”莲池冢肯这么护着端木子墨雨宫森也为她感到高兴。“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端木子墨没有说几天，莲池冢也没有问。
“……确定是‘旅游’？而不是要搬去别的地方？”
“这是她的自由。只要她好，开心，我都会支持她的。”
“若搬去别的地方你可以去看她，我可怎么办呢？更难找理由了！”雨宫森在心中腹诽。
“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旅游？樱花胜季也过了，枫叶还没有红，怎么在这个时候去旅游呢？没有确定什么时候回来，肯定也不是面馆的年假，她辞了面馆的工作？”
莲池冢心想总算问到关键了。
“没有辞职。心境不好，出去散散心吧。”
“子墨怎么了？”
“不知道。最近常常发呆，漫画的思路也不太顺畅。”
“是子墨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应该不是吧。如果是她家里出了事，她肯定要回国的，哪儿还有心思去旅游？”
“……会是……因为我吗？我住院的时候她不得不照顾我，以至于讨厌到出去散心？”想到自己最开心的时光会是喜欢的人最厌恶的时光雨宫森觉得失落极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不妨自己去问吧。”
“可是她要不愿意见到我怎么办？”
“那你趁早放弃吧。”他已经给他暗示了。子墨最近的状态肯定跟他有关，他能帮的已经帮了，如果需要，也还会继续不求名的帮下去，但最终的结果看他们自己的缘分吧。
***
中午的时候开始下雨，大一阵，小一阵，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停。
清理完店面，端木子墨跟老板娘告别。老板娘喊住她，从柜台下拿出一把伞。原来老板娘知道她没有带雨伞，先藏了一把给她，其它的都被顾客借走了，不过，雨伞本来就是为顾客们准备的。
转过街角，端木子墨看见路灯下立着一个男子。那人举着伞，望着灯光照耀处的纷繁细密的雨丝。她看了两眼，认出那是谁。
心口砰砰跳了起来。
像有所感应，雨宫森看向端木子墨会来的方向。看到要等的人，愣了一下，迈步朝她走去。
他天天追着莲池冢问端木子墨回来的时间。要他放弃，才不呢！被拒绝多少次他都会再努力，再等，直到端木子墨找到心爱的人。
等雨宫森在身前站定，端木子墨垂下视线，看细雨落在他脚旁。以前她是不想看到这张脸，现在……
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以前没有注意，他的眼睛很亮，总像有碎光闪着似的。
“……听说你旅游回来了……很长时间不见，我来看……”雨宫森觉得这个开场白不好，来的时候准备的那些开场白也都不适合当下的气氛……
“……还，还好吧？”这个更糟糕，没头没尾，没有指向，自己问的是什么鬼？
可是……
端木子墨点了点头。停了片刻，轻声问：“你呢？”
“……我，我也很好。”除了想你。“……我今天能送你回家吗？”
“……好。我给学长打个电话。”
“我给他说过了，如果你不让我送，我会再打电话给他，让他去接你。”
“……谢谢。”
她为什么说“谢谢”呢？这句话应该是他说才对。“……走，走吧。”
端木子墨抬起头，对他轻轻笑了笑。
雨宫森将那笑容定格在心头，回味……幸福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心爱的人一个接纳的笑容就可以感受到。
二人并排走着，雨脚砰砰落在伞上。
乘客稀疏的车厢里有人在翻手机，有人闭眼休息，有人发呆，还有一对小情侣忘我地沉寂在二人世界中你侬我侬，四片唇几乎没有分开过。
他们像连体婴似的举动雨宫森能理解，喜欢一个人是真的想拥抱碰触对方，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的爱恋，珍惜，感激……这份灼热和期盼这几个月他真的刻骨铭心。可是，要分一下场合才好啊……
意识到自己如此想，雨宫森自嘲地笑了笑。分场合？自己以前做得比这更过分，更荒唐吧。肯定也令许多人心里不适，埋怨年轻人放肆无礼吧。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那几年从他人生里剪除。
雨水沿伞尖在地上流成一小滩水，随着车厢轻微的晃动改变流向。
雨宫森想偷偷看一眼端木子墨，可是两个人并排坐着，轻微的举动都会被察觉，要是被她发现……太尴尬了。一会儿下车再看吧！
雨宫森平复一下心头一时的躁动，以零点五倍速回想方才的点点滴滴，有些地方还会一再回放。
最初的几句交谈过后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并排走着，相伴而行，却只听得雨声。可是他并没有感到尴尬，取而代之的，他觉得很安心——从未有过的安心。妈妈去世时他才初中，那个年纪他会说快乐，幸福，安全，但脑子里没有“安心”这个词语。妈妈去世后所有好的词语都与他绝缘了，“安心”更成了奢望……
“到站了。”
“嗯？”
“到站了。要下车了。”
“这么快！”
“啊，速度很快。”
雨宫森惊讶的不是速度，而是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雨停了，但是脉脉无语没有停。
莲池冢家的白色栅栏越来越近。雨宫森突然有些心慌。他快走一步，挡在端木子墨身前。
“我……”他抿了一下唇，肉眼可见的紧张，“明天晚上我还能去接你吗？”
除了端木子墨的一呼一吸，一低首一沉思，雨宫森不再能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也不再能看到任何景象，仿佛连呼吸也忘了。
“……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
“真的吗？！”
“嗯。”端木子墨有些羞怯，庆幸现在是夜晚。
雨宫森喜不自胜，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高兴地飞上飞下，傻不愣登地转身往前大步走，不过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放慢脚步跟端木子墨并排。
“我到了。”
“……那你进去吧……再，再见。”好不舍，明天晚上快点到来吧。
“再见。”
“……那个，我明天还去接你。”怕端木子墨忘了似的，雨宫森又再次强调。
“好。路上小心。”
看端木子墨进了房间，雨宫森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高兴，在潮湿的街道上又蹦又跳着离去。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时间在雨宫森的日日相送中迎来层林尽染，万山红遍。
***
雨宫森敲开莲池冢办公室的门。
看他双手捧着杯子，一脸讨好的笑容，莲池冢就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我亲自磨的咖啡豆，香不香？”雨宫森把咖啡杯放到莲池冢手旁，拿文件夹扇着，让莲池冢“品鉴”香味。
“用心太明显了。直说吧，想问什么？”
一下子被拆穿，雨宫森也不觉得尴尬。
“莲池冢，我该怎么样才能在子墨面前不紧张？”
“想想子墨拒绝你……你就不紧张了。”难过了自己不紧张了。
“你怎么老打击我？就不能鼓励鼓励我吗？”
莲池冢充耳不闻，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雨宫森。
“莲池冢，你说子墨还排斥跟我见面吗？”
莲池冢忙着工作，实在不想回答他这种幼稚问题。排斥他每晚还让他送，有病才这样。但为了自己早点清静，还是赶紧回答完他的问题为好。
“不排斥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我如果请求子墨做我的女朋友……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是痴心妄想？”
“不会。你的‘痴心妄想’早就‘昭然若揭’了。”
雨宫森不以为意，继续道：“我打算这两天再跟子墨表白一次。可是，只是想想那场景就很紧张。”
莲池冢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扭头看了一眼愁出八字眉的雨宫森，望着屏幕想了片刻说：“拿出以前哪里热闹你选哪里放肆的厚脸皮就行了。”
“莲池冢，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紧张。万一子墨又拒绝了，怎么办？虽然我不会放弃，可是会很受打击。”
“子墨不是一个吊人胃口的人。”
“什么意思？”
“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如果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会明确拒绝你。”
“……真，真的吗？”雨宫森喜出望外，不敢相信地再一次确认。
“是的。好了，回你的办公室高兴去吧，不要再打扰我工作。”
雨宫森高兴地一把抱住莲池冢，激动地拍着他的背说：“莲池冢，如果子墨答应了做我女朋友，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好的。我记住了。”亏他还觉得他洞察力敏锐，风雨无阻地接子墨一个多月竟还没有表白，只怕是傻吧？莲池冢扯起唇角，高兴着。在雨宫森看不到的地方，为他高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