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爱哭的男子
端木子墨的脚步有些急。有一位男熟客跟妻子吵了架，来店里要了些小菜，边吃边喝闷酒，最后醉倒在店里。老板娘给他家人打了电话，他们等到他被家人接走才得以打烊。
远远地向他总等在那里的路灯下张望——不在。
端木子墨放慢脚步，微喘着。昨晚他并没有说今天要来接她，在最初几个晚上分别时他会像请求一样的诉说第二天晚上还会去接她，后来他不再说了，但每晚依旧在二人并没有约定过的地方等待。
今晚是他有事，还是出了什么事？
端木子墨掏出手机，这才意识到她一直没有问过他任何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莲池冢似乎也不合适。端木子墨略显失落地将手机放回布包里。
晚风送来《茉莉花》的曲调。端木子墨驻足，这首旖旎多情的《茉莉花》最易勾起身处异国的中华儿女藏匿于心的家国之情。在华人聚会欢度中国传统佳节的联欢会上它也是必然被演奏演唱的曲目，无论听多少次依旧怦然心动。
端木子墨掏出总随身带着的陶笛应和。同为中国人，即便不见面，只要有共同的载体都是亲切的。
靠在墙上的雨宫森侧耳倾听，这个音色……
“子墨！”
端木子墨抬眼，在街口转角处看到雨宫森，心上一喜。
二人彼此靠近着，都有些紧张。
看到雨宫森手中握着的口琴，端木子墨在心里笑自己刚才的误会。
“今天店里有顾客喝醉了，打烊晚了。”
雨宫森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我买了口琴，很多年没有吹过了，生疏了，正好练习练习。”
“为什么买口琴？”
“……”雨宫森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今天离开公司很早……可是丢了魂似的总发呆……路过一家乐器行，也不太知道为什么进去……想起你的陶笛……口琴也方便携带就买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紧张。”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为，为什么？”
雨宫森喉结动了几下，心若擂鼓，砰砰震得他想要落泪。不行，不能这么没出息，被拒绝也要说出口。
“……子墨，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做我的妻子吗？”雨宫森坚定地望着端木子墨，眼里闪着泪光，亮晶晶的。
“……”
看到端木子墨犹豫，雨宫森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擦了一把道：“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变得更好……”
见他这样，端木子墨心上一疼，赶紧出口道：“我喜欢你的。我只是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日本长久生活。”当初来日本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家，想回国。
雨宫森愣了愣，觉得像做梦似的，“……你能，能再说一遍吗？”
“我也喜欢你的。”
“……真的吗？”雨宫森眼泪流得更凶了。
“真的。”
雨宫森再也把持不住，紧紧将端木子墨抱在怀里，哭着一遍遍说“谢谢。”谢谢她肯接纳他，谢谢她愿意接受他，谢谢她愿意喜欢他……
端木子墨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因为他的呜咽，她也流下了眼泪。
这在几个月前她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可是，这么一个她曾经恨得要诅咒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她心里。她震惊过，抗拒过，即便现在也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很匪夷所思，可是他确实走进了她心里。她会不由自主想起他，会突然想念他，看到他难过她会心疼……她确定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不是她的自暴自弃，逼不得已，是真真切切地喜欢。
她喜欢他喜欢自己的这份纯粹，甚至喜欢他的稍显幼稚和爱流眼泪。喜欢上了，即便无法解释，不顺理成章，会被嘲讽，指责，嫌弃，她也不再抗拒。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为什么非要给“不知所起”的情找到“合情合理”的说辞？她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问原因，不推卸责任。即便将来他们无法共同走过一生，但当下，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不想错过。
十多分钟后雨宫森渐渐平复，像意识到什么，他赶紧松开。
“对不起，突然……吓，吓到你了吗？”他指的是他突然抱住她。
端木子墨摇摇头。
“……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很丢脸？”
“……不会。挺，挺可爱的。”
雨宫森觉得“可爱”这个词用到男人身上也很丢脸。
“……子墨，你能再回答一遍，是，是真的喜欢我吗？”
端木子墨笑了笑说，“是的。可是……”
“你说，只要你能喜欢我，什么我都答应。”
“……我在国内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家。我不太知道自己是否能长久在日本居住。”
雨宫森的回答很雨宫森。
“不管，你到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回中国我就跟你去中国。”
端木子墨不知道这是他的“花言巧语”，“一时冲动”，还是“真心实意”，“说到做到”。但她不会要他记住今天他说过的话，也不会要他许下诺言。真心在一起不需要诺言来保证，如果最后不得不分手，她也不需要诺言来捆绑对方。
“子墨，我现在好开心……”
端木子墨羞怯地垂首，“我也是。”
“可是，你肯定没有我开心。不过，没有关系。我会用一辈子证明你今天没有选错。你等我一下，我给莲池冢打个电话。”
“……干什么？”
“分享我的喜悦！”
“不，不要吧。”这是两个人的事情。
“要的。”
雨宫森走去一边，拨通电话。
“莲池冢，我表白成功了，快祝贺我……哈哈哈，谢谢。你快弄些好吃的，一会儿祝福我们。一会儿见。”
雨宫森咧嘴笑着走回来，“我们快回去。”他下意识想去牵端木子墨的手，但伸到一半突然缩了回来，“我能，我能牵你的手吗？”
端木子墨虽然羞涩，但主动握住了雨宫森的手。
回家的路上雨宫森倒没有再“聒噪”，只是总忍不住傻笑。
刚进大门雨宫森就连声喊着莲池冢的名字，拉着端木子墨跑进屋去。见莲池冢不在一楼，他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楼上正要高喊，莲池冢沉着一张脸下楼来。
“你非要害我被邻居投诉吗？”大呼小叫的。
“你没有准备好吃的吗？我都还没有吃饭，我午饭就没有好好吃。”
“我没有绑着你的手不让你吃。”
雨宫森终于注意到莲池冢并没有共情他的喜悦，他想了想道：“你不会听到子墨接受我了之后意识到你喜欢子墨吧？”
这个问题倒弄得端木子墨有些尴尬。“你别乱……”
“子墨，这个人只怕缺心眼儿，你再考虑考虑吧。”
“子墨，我不缺，他发现公司的许多问题我也都发现了。莲池冢，是不是？”
“傻子！”
“你不要总在子墨面前诋毁我。我们现在刚建立关系，还没有牢不可破，要是弄得她不要我了，你负责。”
“在女朋友面前说这种话，只怕真是个缺心眼儿的！”莲池冢在心里叹了一声，本来还想揶揄他哭肿的眼睛一两句的，想了想，给他留些“面子”吧。
“冰箱里还有馄饨，你们要吃吗？”端木子墨知道莲池冢对雨宫森的关心。
雨宫森：“要。”
莲池冢：“不要。”
听莲池冢说“不要”，雨宫森怕端木子墨不给做似的，期盼地看着她又重述了一遍：“我要。我真的饿。”
“不许磨蹭，吃完赶紧回家去。”莲池冢转身上楼，“这个点了，不要回去开你的车了，坐计程车回去。”
“知道了。真无情。”
“还有，”莲池总走到楼梯拐角时停住脚步，转身对雨宫森和端木子墨笑了笑说：“恭喜你们。好好珍惜。”然后对他们挥挥手上楼去了。
“你车停在哪儿？”
人很容易以己推人。端木子墨出行工具都是公共交通，她就一直以为雨宫森在送完她之后是坐地铁或计程车回去的。莲池冢这么一说端木子墨意识到他是有车的。听话音，似乎还是送完她之后回去取车再回家。
“在你们店铺附近的停车场。”
“那为什么跟我一起乘地铁？”还步行。
“坐地铁能和你待的时间更长。”
“……以后别这样了。你回去太晚，不安全。”
“好。子墨说什么都好。”
***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雨宫森拦了辆车，直抵“一碗拉面”。他还是觉得跟端木子墨一起乘地铁的时光比他开车美好，但既然昨天答应了不做令端木子墨担心的事情，那干脆乘车去拉面馆好了。
因他多日未来，因他这次气色与以往截然不同，因端木子墨看见他时的脸红，老板娘和店里的熟客都想到了发生了什么。不待他们求证，雨宫森就大声对面馆里所有人说“子墨昨晚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面馆里响起掌声和祝贺，爱发表感慨的一位顾客又在赞叹青年的恣肆和美好。嘴又甜又会说话的雨宫森逗得这些稍微上了年纪的人欢笑不断。平日很爱热闹的老板娘今天却没有去前面“凑热闹”，她找了个时机对端木子墨说听到他们恋爱了她很高兴，说她一直觉得他们很相配的，错过太可惜了。
端木子墨晃了一下神，从老板娘敲开她紧闭的房间那晚到此刻，中间几经波澜，令她一瞬错觉经过了好几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