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人的雾
『01』
佟晨决定弄清事情真相,他本想直接找到段妙,不过没有那么做,他不想打草惊蛇。
要打听“小龙女”的个人信息并不难,小区保安见钱眼开,佟晨将一个月的生活费全部给了他,只用了三天,那个保安便再次找到了他。
“你说的住在5栋1302室的女孩叫张倩,今年24岁,两年前在东闽市一所艺术表演学校毕业,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听说是断断续续在接一些表演活动,也好像在一两部小成本电影中出演过角色,具体什么电影我就不清楚了。”
“她是一个幻想狂,总感觉有一天能够走红。其实,她家境不错,只是和父母关系不太好,经常吵架,楼上楼下邻居都反映过,不过他父母还是很溺爱她,这孩子性格挺张扬的,经常有陌生男子接送她进出,有一次半夜,她喝得烂醉,被两个男人送回来,她上楼后和父母大吵起来,弄得半个小区都知道了,最后甚至惊动了警察。其他的,我也不好打听了。”
佟晨死寂地凝视着那栋灰突突的楼,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此刻,愤怒已经逐渐啃噬了整颗心,虽然小区保安说了“小龙女”张倩的故事,但他还是要她亲口说出。
佟晨在恒辉宾馆租下一个房间,然后给张倩打了电话,谎称自己是某电影剧组制片助理,负责招募演员。
“你好,请问是张倩小姐吗?”
“你是谁?”她的声音很尖锐,像锋利的针,这和她在心理剧小组里的语气判若两人。
“我是《死亡曝光》电影剧组的制片助理,我姓冬,我看到你在网上发布的个人简历,感觉你和我们剧本中一个叛逆女孩形象十分相符,想问问你有兴趣试镜吗?”
“你没在网上发布过简历,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是出演过《红色冬天》的张倩小姐吧,如果是的话,那我就没有找错人。”
“我确实是演过那部电影,你看过吗?”
“当然看过,虽然你的出场戏份不多,但表演很有张力,我们看到了你的简历,这才联系到你,请不要怀疑我们的真实性。”
说到演戏,张倩的警惕性似乎放松了许多,虽然入行时间尚短,但也吃过亏,受过骗,那些在电话里口服蜜饯自称导演、制片人的人往往都是骗子,多数想占她便宜。
不过,这个人却谈到了她的戏。
“我只是一个没名气的新人,你们凭什么就认定了我?”
“由于我们这部戏的投资不高,导演决定大胆启用新人,当然,如果你没有兴趣的话就算了。”
张倩也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即使是骗子,也权当再浪费一次感情了。
“嗯……你说一下面试地址吧!”
“明早八点,恒辉宾馆906室,我姓冬,到时候可以打我的电话,就是这个号码。”
挂断电话,张倩随即上网查询,现在确实有一个叫做《死亡曝光》的都市悬疑电影在招募演员,招募演员的负责人姓冬,电话号码正是打到手机上的号码。
心,瞬间放下来了。
她不知道,佟晨只是利用了号码篡改软件便做到了一切,她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迅速靠近死亡了。
一天转瞬即逝。
次日一早,张倩换好衣服,打车赶往恒辉宾馆。
今天的路况出乎意料的好,路上,出租车司机一直在讲最近发生的国际大事,张倩则不断地拿出小镜子整理着妆容。
出租车抵达恒辉宾馆的时候是七点五十,她匆匆进了大厅,然后上了九楼。
整个楼道空荡荡的。
这是宾馆最安静的时刻。
她顺利找到了906房间,进门之前,再次拿出小镜子微调了衣服,确认自己以最好的状态进行面试。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
无人应声。
“不会走错了吧?”张倩抬眼看了看门牌号,“就是这里。”
手不自觉地落到了门把上,稍稍用力,竟被拧开了。
她轻轻推开门,身子探了进去:“请问,冬先生在吗?”
仍旧无人应声。
张倩好奇地进了房间,转了一圈,发现房间中确实没人,也没有任何有关电影《死亡曝光》的资料。
她忽然感觉事有蹊跷,双脚不禁迅速向门口处挪动,刚走了几步,却再次停住。
“好久不见,小龙女。”说话的人正是佟晨,此刻,他正一脸阴翳地站在门口。
这一幕显然是张倩没想到的,她本以为那场心理剧结束后,他们便不会再见面了,谁知道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怎么是你?”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说实话,我也得感觉事情很绝妙呢。我想,这就是缘分吧。”他的话听起来很平和,甚至有些轻描淡写了。
“怎么,今天不忙吗,这么早出来,你继父不会打骂你吗?”
女人有一种天生感应危险的能力,只是短短几个字符的转折,张倩瞬间感知到了这个瘦小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我是来这里面试的,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张倩低头便欲离开。
佟晨却一个箭步横在她面前,干瘦的他在身材圆润的张倩面前竟显得有些滑稽,换作往日,他根本不敢这么和同学说话,而今天,有一种无形的力将他推了上来。
“你最好别乱来,否则我会喊人的!”说这话的时候,张倩显得有些心虚,毕竟,她骗了佟晨。
两个月前,她无意中收到一份邀请,说有个小舞台剧需要她演出,过去之后,负责人进行了简单讲解,她决定出演出舞台剧中的一个小角色,一个被继父欺辱侵犯的可怜女孩,她的戏份便是让那出剧目的主角相信她的身份,然后鼓励他,杀死给过自己伤害的小学老师。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她的演出很成功,事后,她拿到一笔丰厚报酬,离开的时候,她却无意中发现有人将一个女人抬了出去,女人正是刚刚饰演老师的人。
那一刻,她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舞台剧,而是真实的杀人惨剧!
在被送回去的路上,她反复询问那个邀请她来的男人,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乖乖闭嘴,拿好报酬就好了。
这一刻,她蓦然意识到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自己成了那场舞台剧主角的杀人帮凶,她扮演的“小龙女”或许真的骗了那个主人公!
“你知道吗,这个时候宾馆里根本没什么客人,我已经打听过了,整个九楼就这一个房间被租住了,如果你想喊,尽管喊吧。”
“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张倩见这招不奏效,语气也缓和下来,“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个男人邀请我演出舞台剧,角色就是那个小龙女……”
“闭嘴!”佟晨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他不想听任何解释,也听不得任何解释,这种话只会让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骗子,你和她一样,都该死!”
说着,他便冲上去,一把将张倩扑倒在地。
此刻,恨意蒙蔽了大脑,他已经杀掉了尹若梅,不在乎多添一条人命了。
本以为从地狱中彻底解脱了出来,没想到那个一直在身边鼓励他的小龙女竟然是演员,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张倩本能地叫喊着,挣扎着,她天真的幻想可以挣脱佟晨的束缚,不过她错了,此刻的佟晨被庞大的恨意附身,它给了他可以控制一切的力量。
“求求你,放了我吧……”张倩苦苦哀求着,佟晨一手扼住她的脖颈,一手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刀子,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腹腔,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就像当初杀掉尹若梅一样,那时候他还有些许怯懦,这一刻,他彻底解放了,那些伤害过,背叛过,欺骗过他的人,都该死!
尹若梅如此,张倩亦是如此。
闷绝的皮肉撕裂声不绝于耳,直至张倩逐渐放弃了挣扎,彻底变成了一堆不会说话的肉。
贱人,婊子,烂货!
那些往日里从不敢脱口的词汇毫无忌惮地脱口而出。
佟晨横跨在她身上,然后用刀子在她脸上刻下了“骗子”二字,就像书评人给书做的注解,“骗子”便是他给张倩下的注解。
他勉强站起身,身上溅满了血。
他杀了人,真真实实地再次杀了人。
上一次有邵雷为他清理现场,这一次他必须依靠自己了,他试着静下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又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他没有清理现场,任由张倩随意地躺在那里。
他知道,这是给她最大最好最彻底的羞辱了。
『02』
佟晨知道,这一次他在劫难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沦落到这般田地。
本以为杀死尹若梅,便能够迎接崭新生活了,谁想,竟无意中遇到了小龙女,才发现这是一个骗局,他本想去找段妙问个清楚,他又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时间了。
那些曾经他感觉缓缓甚至忽略流动的时间,此刻却急速飞驰起来,他身在其中,试图看清些什么,却被划得遍体鳞伤。
他以最快速度赶到车站,然后买了开往麟童县的车票,那是东闽市最偏僻的一个县城,他的家乡便是麟童县边缘的麟童村。
十二年前,那里曾经被一场天灾洗劫,滚滚泥石流将那个脆弱小村子吞没了。
在那场灾难中,他的父母、姐姐、弟弟,还有很多村民死掉了,他却奇迹般地捡回一条命,如果他知道这种幸运是一段漫长不幸的开始,那么他愿意随父母去那个世界。
起码,他还能在他们身边,不至于苟活于世,残忍飘零。
或许,当“飘零”二字在他心底涌出的时候,已经昭示了悲惨的结局,或早或晚,终会到来。
他被救了回来,本来应该被安排在麟童县,谁知道名额有限,他被送到了仙桃县仙桃镇,在那里,他遇到了尹若梅,一班同学,还有一个陌生的世界。
失去父母和亲人的痛,将那个只有十岁的他彻底拧碎了。
那一刻,他只是想要躲进一个安静角落哭泣。
不过,生活没有给他这个空间和机会,被送到仙桃镇后,那个叫做尹若梅的女人便擎着一张慈爱的脸进入了他的生活,他能感到她眼中的怜悯,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他是一只宠物,小猫小狗,随她设定。
他孤立无援地站在讲台上,尹若梅让全班同学为他捐款,在她看来,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举动,而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将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用力剖开,露出血肉,真鲜嫩。
他看着他们一个个或同情,或怜悯,或不屑,或嘲讽,或鬼祟的眼神,尖刀一般扎到那颗已残缺不全的心上。
那些对他施以怜悯的人都是看中了他身上的资源,他们要榨干他。
尹若梅只是其中之一,她释放了泛滥的怜悯,在满足施舍欲的同时,利用她的“善举”赢得了优秀教师称号,还有那些长着稚嫩脸孔的同学,他们给他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就像可怜一个乞丐。
或许,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一个乞丐。
残酷生活了一年,他被送到东闽市第四福利院,没多久,便被一对普通夫妇收养,那对夫妇结婚多年,始终没有孩子,他们对他疼爱有加,但他知道,疼爱中总是带着让他厌恶和作呕的怜悯。
怜悯,他被这种感觉刺得遍体鳞伤,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他就这么步履维艰地走过了小学,初中,高中,直至飞进大学。
他用孤僻和冷漠保护着那颗无法复原的心,直至遇到段妙,他们通过心理剧帮他赶走了心魔,最后却发现一切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他杀了尹若梅,现在又杀掉了张倩。
他罪无可恕,却又不甘心,对于这生活,他终是没了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静静等待着,绝望的降临,然后是漫长的死亡。
他不想就这么结束了,不管生活有多么无可奈何,他决定将结局主动权抓在手中。
他坐在车子一角,看着窗外倒流的风景,莫名安静下来。
周围的乘客正在讨论着,有婚姻,有工作,也有生活琐事,没人知道他是一个背负了两条人命的杀人犯。
坐在对面的是一家三口,调皮的儿子在爸妈怀里来回颠倒,嬉戏打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他发现,在他的世界里,爸爸妈妈,姐姐弟弟的影像越发模糊了,每回忆一次,便会削减一分,直至现在,他们全部变成了灰白影子。
伸手,试图想要抓住,握进手里的,只是一场空。
他生在农村,很少有和家人的合照,而那场呼啸的灾难也将那本旧相册带走了,这些年,他能够想起的已经所剩无几。
不知此时,是否有人发现了张倩的尸体。
不过,这似乎已经都不重要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他,到时候,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
这四个字缓缓落到心头。
真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悲伤。
车子咔嗒了半天,终于抵达麟童县。
他又打车去了麟童村,一路上,司机都在同他闲聊,他无心回应,只是不断看着窗外,此时此刻,他多么留恋这精致的阳光,只是这十几年来,阳光始终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一寸,哪怕只有一寸也好。
傍晚时分,车子才到了麟童村,佟晨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司机。
这是十二年前,他离开这里后第一次回来,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曾经,他也数次想要回来,一直没有鼓足勇气。
这个村子被重建了,也变得陌生了。
不过,村子后面的那座大山还在,他没有多想,便匆匆赶了过去。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第一束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林子打到佟晨脸上的一刻,泪腺一下子分泌出酸楚的泪,带着灼灼的温度,脱离了眼眶。
耳边回荡起了清脆的笑,爸爸妈妈进山打柴,他和姐姐弟弟互相追逐,那时候有明媚的阳光,有和煦的风,有欢快的鸟鸣,很多东西,忽然由模糊变得清晰,好似慢放的镜头,一帧一帧看得仔细。
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正在一寸一寸侵蚀着单薄的身体,他已经彻底沉溺其中,然后靠在一棵树上,渐渐睡了过去。
周围瞬间静谧下来,谁都不愿意打扰这个悲情男孩仅有的梦了。
梦中,他会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相见,永远的,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03』
2012年1月13日,15:00,恒辉宾馆906室。
滕梓骞和俞小菁等人站在一边,负责现场勘验的技术人员正在做线索采集。这是一套普通客房,客厅中央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
下午的阳光从窗子打进来,正好落到她的脸上,显得既静谧又冲突。
以下是发现尸体的宾馆楼层负责人和宾馆前台的询问笔录:
【张娅爱,女,32岁,东闽市滨北区恒辉宾馆楼层负责人之一】
恒辉宾馆每天下午三点会供应免费下午茶点,如果客人没有明确拒绝,我们都会将茶点送到房间。由于今天客流量不大,加上送茶点的服务员请假了,也没有人替班,我就负责茶点了。到了906房间的时候,我按了几下门铃,无人应声,本来准备离开的,却发现门前地毯上有几滴血迹,我当时有些害怕。毕竟,我是楼层负责人,如果真的出什么事,也是我的责任,我就拧了拧门把手,门没有上锁。我这个人胆子小,就叫来了楼层保安小铁,我们一起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房间中央的女人,我当时吓坏了,是小铁报的警。
【郑小铁,男,22岁,东闽市滨北区恒辉宾馆0332号保安】
那时候应该是下午三点五分,当时我正在七楼巡逻,在听到张姐叫我后,便匆匆上了九楼。你说血迹吗,我没有注意,当时张姐很紧张,然后我们一起推门进去了,接着就看到了尸体,她吓坏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立刻给一楼大厅打了电话,然后报了警。
根据背包内的证件证实,死者叫做张倩,24岁,家住天香园小区5栋1302室。
警方旋即联系到张倩的家人,其父母随后赶到,在看到女儿尸体后,张倩的母亲更是情绪激动,一时昏厥。
出乎警方意料的是在一楼大厅,电梯内以及九楼的监控录像中,竟然都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清晰影像。
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背一个黑色运动包,极为扎眼。
他是在前一晚通过网上预订的方式订下了906号客房,当时留下的订房人叫做佟晨,身份号码XXX90219890701XXXX,通过公安网络信息核对,他正是出现在监控中的犯罪嫌疑人,系东闽大学土木工程系的大三学生。
他进入宾馆的时间是七点半,同前台服务人员聊了几句后,乘坐电梯上了九楼,走进906房间。
犯罪嫌疑人并没有预想中的闪避和伪装,他甚至在进入电梯后,还煞有介事地照了照镜子,他这么做,究竟是毫不在意,还是刻意为之。
根据监控记录,张倩是七点五十分进入恒辉宾馆,径直上楼去了906房间。
犯罪嫌疑人离开房间的时间是九点钟,他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警方在房间的垃圾箱中发现了行凶时他穿的白色运动装,还有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同时,警方在张倩手机中发现在她死前与三个人通过电话,分别是“小丹”、“光棍”还有一个“冬助理”。
经排查,小丹和光棍都是张倩的朋友,他们也给出了不在场证明,唯独这个“冬助理”诡异的关机了。
经查,这个号码其实是空号。
警方随即在电信部门调取了张倩死前的所有通话记录,查到那个“冬助理”的真实号码,原来对方使用了号码混乱软件,经过查询,一如警方猜测,这个号码的机主就是佟晨。
“根据现有的情况判断,凶手佟晨的目的性极强,他就是要约到张倩,杀人灭口。从用真实姓名预订房间,杀人之后没有清理现场,作案凶器随意丢弃等一系列表现分析,他也不怕被警察找到,或者说已经有了充分心理准备。”滕梓骞坐在电脑面前,认真分析道。
俞小菁没有说话,当他们接到报案时,以为又是一起精心密谋的杀人事件,谁知道短短几个小时便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一个叫做佟晨的大学生。
在确定犯罪嫌疑人后,警方猜测他很可能会离开,便立刻调取了火车站和各汽车站监控录像,经过比对筛选,最终确定佟晨乘坐了当日十点开往麟童县的火车,随后便制定了抓捕方案。
滕梓骞没有参与抓捕,他与俞小菁对佟晨的社会关系网进行了梳理,以下为相关人员的询问笔录:
【佟国达,男,54岁,东闽市万里鹏程塑料制品有限公司技术二部主任】
我现在不想针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言论,虽然佟晨这孩子性格内向,但心底很善良,即使我们交流不多,再怎么样,我也不相信他杀了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你们肯定是弄错了(低头,双手抱头,长久的沉默)。
【赵玉敏,女,55岁,东闽市玛利亚妇幼保健站退休员工】
(约两分钟的啜泣)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小晨这孩子会沦为杀人凶手,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平日里连拿刀都害怕,怎么会就莫名其妙地杀了人。
其实,除了亲友,几乎没有人知道小晨的身世,他是我和老佟领养的孩子。领养时间吗?1999年国庆节。我们结婚十年始终没有孩子,当时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后来我提议领养一个,起初老佟不同意,考虑了很久,他还是答应了。经过一些手续后,我们成功领养了第四福利院的佟晨,巧的是他和老佟同姓,我们感觉这是缘分。这孩子性格比较阴郁,多疑敏感,我想这同他的身世有关吧,听说他父母和姐弟都死于泥石流。领养他后,我们对他照顾有加,他与我们的关系也算和谐,这些年上学也没让我们操心,前年甚至还考入东闽大学,没想到啊。
你问我见过这个女孩吗,在我印象里是没有。佟晨的女朋友?他没有女朋友,我和他爸爸也鼓励他交女朋友,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李振江,男,40岁,东闽大学土木工程系桥梁与隧道工程专业2009级导师】
佟晨吗?那个孩子不喜欢说话,上课时也很少回答问题,不过课业成绩挺好,其他的,真是抱歉,由于我是本专业的导师,负责的事情很多,没有精力去关注每个学生的学习和心理,这件事情,我想我也有失职。其他的我不方便多说,你也知道,最近我们大学很不平静,校方不喜欢我们随便乱说,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我说,就去找我们系领导商量一下,不然我很为难的。
【许宪,男,22岁,东闽大学土木工程系桥梁与隧道工程专业学生】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和佟晨同学三年了,他性格内向,和大家交流不多,上课也都是独来独往,几乎没有朋友。不过,人挺实在的,每到期末,大家都习惯抄他的笔记。至于他会杀人,我还是不能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吧。什么,被他杀害的女孩,对不起,我没见过。佟晨的女朋友?他没女朋友,起码我没见过他同哪个女生有过来往。
【于冰清,女,23岁,东闽师范大学语文教育专业学生】
你说佟晨吗?我们是三年的高中同学,我是班长,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他这个人比较阴郁,很少和他人说话,也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总是坐在角落里看书,他的学习成绩只能说是不错,没想到在我们那届高考中,他竟拔得头筹,考入东闽大学。你说什么,他杀了人?不会吧,这太疯狂了。
【姚文君,女,56岁,东闽第四福利院退休员工】
去年我患了脑血栓,出院后记忆力也不太好了,你说的这个孩子我没什么印象。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我要吃药休息了。
俞小菁没想到佟晨也是第四福利院走出来的孩子,当同滕梓骞来到第四福利院的时候,院长一眼认出了她,由于陆之帆的关系,院长轻松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俞小菁心中那隐约的猜测最终成真,在完整档案中并没有属于佟晨的一份,或许他的档案就在被调包的十九份档案中。
尤秉延和佟晨都来自东闽市第四福利院,都先后杀了人,而尤秉延还被杀了,他来自心理剧社团,是否也意味着佟晨也参加了同样的组织,最终结局都是难逃一死?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滕梓骞发现俞小菁有些失神。
“没什么,我在想可能是档案遗失了吧。”俞小菁耸耸肩。
“也有可能,毕竟这么多人的档案,又没有人管理,破损遗失在所难免。”
以下为滕梓骞和俞小菁对于张倩亲友所做的询问笔录:
【张大伟,男,58岁,东闽市前程似锦电子公司市场部经理】
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出事的,没想到真的出事了。我发誓,如果让我抓住这个杀人犯,我宁可赔了命,也要杀了他!
(沉默了五分钟)你说小倩的性格,说实话,孩子小时候很听话的,我们的关系也很亲密,自从上了中学,她便开始接触一些社会闲散人员,我和她谈过几次,都无济于事,她高考失利,我本想通过私人关系将她送进一所普通大学,谁知道她偷偷报考艺术学校,说要学什么表演当明星,当时我简直气疯了,最终没有拗过她,也只能这样了。
这几年,我们没少吵架,几乎是见面就吵,我承认有时候是我看她不顺眼,她滥交男友,纹身穿洞,还因为吸毒被治安拘留过,接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演,我既埋怨又心痛。前些天,她回家来,我发现她状态不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没什么,我偷偷浏览过她的上网记录,多是在查询“死刑的判决”以及“同案犯量刑”,我想一定是出了事,几次逼问,她又和我吵了起来。过了几天,她的情绪有些平复了,正当我们的关系逐渐缓和时,她却……你说这个男孩子吗,我没见过,其实,我对她的朋友并不熟悉。
【鞠敏,女,40岁,东闽市东方购物中心后勤部主任】
在我的印象里,张倩就是一个叛逆的古惑女。我和老张结婚的时候,她已经十多岁了,准确地说,我是张倩的继母。由于老张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我几乎很少教育她,也没有教育她的资格。说实话,她对我很不尊重,即使当着面也会对我冷嘲热讽,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叹气)。说到她被杀,我并没有想象中意外,我总感觉这孩子早晚有一天会出事,如今,真的出事了。我想该说的她爸爸已经都说了,对于此事,我不想发表什么意见,谢谢。
【小丹(本名杨丹),女26岁,自由职业】
我和倩子(张倩)的关系吗,我们是很好的姐妹。我们在读艺术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有共同的梦想。什么梦想?当然是演女主角,一夜成名,然后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毕业后,我们试过一些剧组,多数被拒绝了,当然也在几个小成本电影中出演过小角色,或者接一些表演活动,换点生活费。
其实,倩子家条件挺好的,她总说要靠自己,有一天成名挣了钱,离开那个家。前些天,她情绪不太好,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前天晚上她打电话告诉我明天要面试一个剧组,没准能出演主角,谁知道隔天就被杀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感觉这一切是梦。倩子的男朋友?她的男友可多了去了,起码换过十几个,时间长的几个月,时间短的也就几天。你说这个男的吗?我不认识,应该不是我们朋友圈的人,也不是她的前男友。
【光棍(本命丁坤),男,27岁,自由职业】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没错,我平常和是倩子她们混在一起,只是一起接个过工作的。你说什么?她前些日子情绪不佳?我不知道,那几天我正呆在剧组,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她给我打电话?好像有吧,我这些天在剧组黑白颠倒,精神状态不好。说的什么?好像就说她也接到了一个戏的面试,我们没聊几句。如果没什么事,我还要回剧组,拜托不要对我的采访进行曝光,我接到这个戏不容易,我可以不想自己和杀人案扯上什么关系。这个男的吗?抱歉,我没见过。
【李曼曼,女,36岁,东闽市艺术专科研究学校表演系老师】
张倩?抱歉,我真的没什么印象,我还有课要上,先失陪了。
『04』
连续两日,通过对佟晨和张倩的亲友调查走访,滕梓骞基本还原了两个人的真实原型,一个是性格内向,阴郁寡言的大学生,一个是酷爱表演,张扬叛逆的古惑女,二人根本毫无交集,怎么会成为一起杀人案的主角。
想想,也感觉诡异。
案审会上,于桐一脸阴沉地说:“尸检报告出来了,发给大家看看吧。”
小单点点头,将张倩的尸检报告发给众人:“张倩死于多处脏器破裂,失血过多,最奇怪的是,死者死后,在面部被人用刀子划乱了,经过法医确认,这些刀伤其实是两个字,骗子。综合现场情况分析,这很有可能是一起仇杀案,骗子二字就是最好的佐证。我想,佟晨肯定与张倩有过交集,而且张倩还骗了他。”
“可是根据调查基本排除了二人有交集,佟晨和张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两边亲友也感觉不可思议,我想我们还要深入发掘二人的社会关系。但根据多方询问可知,佟晨在杀人前的一段日子有过情绪转折,同样的,张倩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具体原因不明,我感觉这不是一个巧合,具体的,还有待追查。”
“如此密集的刀伤,看来当时凶手已经被恨意烧红眼了,死者脸上也被刻字,仇杀用意明显,希望负责追捕的同事能够带来好消息。”于桐做了简单总结,“梓骞和小菁还是负责继续深入调查二人社会关系,然后进行交叉对比,看看和之前几起案件有没有关联,其他同志也不要放松对之前几起杀人案件的调查,自去年11月份大学生李天鹏被杀后,相继发生四起命案,这是对我们的严峻考验,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由于瞿奕等几名干警被暂时调离,个别人有情绪,还请你们以大局为重。”
众人点点头。
“好了,去工作吧。”
散会的时候已是下午六点,俞小菁本想直接回家,滕梓骞却问:“晚上有时间吗?”
“怎么,有事吗?”
“我一会儿准备过去看看嫣嫣,这几天只顾着忙案子,昨天戎老师打电话来说嫣嫣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如果你没有安排的话,也可以一起过去,我想嫣嫣见到你,会很开心的。”
“我回家先换身衣服吧。”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一起去幼儿园。”
二人一起下了楼,然后进了滕梓骞的车子,此时,陆之帆的车子就停在角落。
其实,陆之帆也是刚刚开车到了这里,今天他们考试结束,晚上会有一个寝室大狂欢,他准备邀请俞小菁参加,打了几通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索性开车过来,谁知道刚停好车子,便看到她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地出了分局。
虽然有些不悦,他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为了避免被发现,他转乘一辆出租车,车子始终在一个合适距离里行驶着。
直至他们开车到了俞小菁家楼下,她匆匆上楼,大约过了十分钟,她又走出楼门口。
虽然天色暗了下来,陆之帆还是能够分辨出她换了衣服: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吗,他们准备去约会吗?
或许是吧。
怪不得她没有接电话,比起可笑的狂欢,这个甜蜜约会才更美好吧。
车子启动后,缓缓开出小区,陆之帆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消失的车子蓦然失神,直至司机师傅说:“小伙子,我们走吗?”
“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