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涡之心
『01』
刚刚下了班，俞小菁便打车匆匆去了沧澜大道198号花香巷子特色旅馆。
说实话，虽然一直生活在东闽市，但俞小菁很少来这边闲逛，这个特色旅馆也是她第一次见到。
和大堂经理简单说了几句，她便坐电梯径直上了五楼，楼道里空荡荡的，灯光是橘色的，打在墙壁上，显得暧昧不清。
左右看了看，俞小菁才轻轻叩了叩门，力道很轻地叩了十九下，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用力推了推，门竟然被推开了。
悬疑小说中惯有的情节突然在她身上发生了，接下来的一切却没有悬疑小说中的血腥和诡异。
房间里亮堂堂的，俞小菁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老鸹，她向前靠了两步，便发现了他脖颈上明显的割痕。
身子微微一颤，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此刻，老鸹早已经被人割了喉咙断了气，俞小菁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然后戴着手套翻找了老鸹的行李，没有发现任何资料。
杀害老鸹的人应该也是为了那些东西，那19个孩子的原始档案和现在的资料。
本以为重峦叠嶂的乌云被捅开了一角，谁知道，捅开的却是另一个更庞大的侵袭。
十几分钟后，滨北分局第三刑警队的同事便赶到了，辖区内再次发生命案，于桐自是焦头烂额。
2012年的农历新年注定是不平凡的，先是陆汝海在公司办公室内被害，陆之帆成为最大嫌犯，现在又多出一件无头命案。
于桐的办公室内，只有他和俞小菁两个人。
他吧嗒抽了两口烟，再次开口：“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去花香巷子特色旅馆，你和死者究竟是什么关系？”
俞小菁抿了抿嘴，没有吱声。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沧澜大道既不在你家周围，也不在学校附近，你不仅去了那里，还碰到了命案，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你就知道那里会发生命案吗？”于桐呵斥道，“你们一前一后进入旅馆，一定是提前相约，你还有什么说的？”
心中的恐惧和不安牵扯着泪腺，然后分泌出酸楚的泪，俞小菁也非常疑惑，她疑惑的并不是谁杀了老鸹，而是杀人者是如何知道老鸹会在花香巷子特色旅馆等她？
于桐肯定看过监控录像了，老鸹和她一前一后进入旅馆，就说明他之前住在别处，约在那里见面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他上次突然离开，应该是受到了某些人的追杀，他能够隐藏那么久安然无恙，证明他行事极为谨慎，为何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纰漏。
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
“俞小菁，虽然你在我的办公室，但你已经是重要嫌疑人了，如果你无法说清和死者的关系以及为何会出现那里的话，我们会对你采取下一步措施的。”于桐冷冷说道。
不过，俞小菁已经没有精力理会于桐的话了，她必须找到那个藏在黑暗中的漏洞，否则下次丢下性命的就是她了。
那些只存在电视剧上的杀戮竟然再次活生生在身边上演了，到底是谁泄露了这次会面？
想到这里，俞小菁迅速站起来，一把拿到放在办公桌的手机，于桐本能抵挡，手机径直摔到地上。
啪嗒一声，摔得七零八碎。
“你想做什么？”于桐大吼一声。
俞小菁一时怒不可遏，她站起身：“于队，我没有杀人，你凭什么这么审问我，这么怀疑我！”
“你听清楚，不是我怀疑你，而是你无法说清和死者的关系，你和死者约在那里做什么！”
“我……”俞小菁一时语塞，她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密集的网中，周遭所有的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有两次，她都想说出死者叫做老鸹，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们有过两次见面，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计划和19份孩子的档案牵扯到一起。
她想要说出他们约在那里是老鸹想要把那19份档案给她，有人先她一步完成了所有事情，一切再次陷入纷繁复杂之中。
短短半日内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实在不能，也不敢将心中所想、所掌握的事情再次吐露了。
那些东西藏在腹中尚不安全，更何况要告诉另一个人。
“无话可说了吧，说不清这些事情，你就有嫌疑，我不管你是不是警队见习生，我只想要真相！”于桐怒斥道。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是滕梓骞。
他踱到于桐面前，低声道：“于队，让我和她谈谈吧，或许她会说些什么。”
于桐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滕梓骞看了看地上摔坏的手机：“这是怎么回事？”
俞小菁的眼神中生出一簇抵触：“连你也怀疑我？”
滕梓骞摇摇头：“我相信你，你还要是说出死者的身份，你和他的关系，还有你为何会去那里？”
“如果我不想说呢？”
“小菁，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你现在是知情不报，你在犯罪你知道吗？”
“我有自己的原因，我现在确实不能说。”
“你不相信我吗？”
“不，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同你说。”
“那好，你知道吗，那个死在宾馆房间内的老人手里还攥着一个纸条。”
“纸条，什么纸条？”
“我想那应该是凶手留给你的。”
“你说凶手？”
“没错，我从没有把你当做嫌疑人看待，你也从未进入过嫌疑人的行列，不管于队他们怎么猜测，我感觉你是清白的，你只是有苦衷无法说出。”
“纸条上写了什么？”
“纸条上写着，对不起，我先你一步把东西拿走了。小菁，你们约见在那里，他要交给你什么东西，值得要杀人灭口。”
俞小菁沉默了良久，起身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
我们被窃听了！
『02』
“你说什么？”这几个字带给了滕梓骞巨大的震撼。
俞小菁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们对视十几秒，然后她捂住腹部，低声呻吟起来。
滕梓骞急忙上前搀住她：“快来人。”
于桐等人迅速赶了过来，急忙追问怎么回事，滕梓骞摇摇头：“我和小菁谈了几句，她忽然捂住腹部，说肚子痛，我要她忍一忍，她就呻吟起来，我想是不是生理期来了。”
几个大男人听到这个，一脸赤红，于桐一脸铁青：“先送她去医院吧。”
“可是于队，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这都什么时候了，先送医院。”
小单则说道：“那我和梓骞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于桐点点头。
俞小菁似乎很痛苦，一路上，小单开着车，滕梓骞则不断安抚她。
十分钟后，他们将俞小菁送到距离分局最近的一家妇幼保健站，经过医生检查，俞小菁是由于气血不足而引发的腹部绞痛，休息半天便可。
“单哥，我想喝一杯热水，麻烦你帮我倒一杯吧。”
“急诊室里没有水壶，我去外面买一个，你等一下。”
他刚刚走出急诊室，俞小菁便倏地换了一副表情，转头对滕梓骞说：“谢谢你配合我演了这出戏。”
“你胆子够大了，就不怕露馅，再说，这种电视剧里的烂招你也敢用！”
“没办法，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了。”俞小菁迭忙下床关紧了急诊室的门：“刚刚给做检查的医生是我同学的姐姐，还好她也配合我眼了这出戏。我们的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你刚才说我们被窃听了是什么意思，那里可是分局刑警队队长办公室，谁敢把窃听器放到那里？”
“我知道这么说或许很突兀，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刚才说了，时间不多，你只要听说就好了。那个和我约见在花香巷子旅馆的人是老鸹，就是上次我在尤明湘被杀中提到的捡垃圾的老人，我在前天晚上接到他的电话，他对我说出了黑涡计划的部分内容，并说出了这个计划中有19个主人公，之前出现的张锦和高楠等人都是其中主角，他们全部出自第四福利院，他还声称自己掌握了那19个孩子的原始档案和现有资料。”
“可是……”
“不要可是了，继续听我说，我们约了周五晚七点在花香巷子旅馆502室见面，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当我赶到时，老鸹已经遇害，说明我们见面的事情提前被人知晓了，虽然我和老鸹交流不多，但他行事谨慎，不会泄露这次见面，因此肯定是我这边出了问题。”俞小菁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我怀疑我的手机被人安装了窃听软件，我们的对话早已经暴露，否则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那你也不能说我们被窃听了啊？”
“能够接触到我手机的除了父母，便是单位同事，我来刑警三队后只与三个人关系要好，一个是已经调走的瞿奕，你们认识的，一个是后期调至刑警三队的你，还有一个就是小单。”
“这么说应该就是我们三个都有嫌疑？”
“我的手机有密码，只有小单一个人向我索要过密码，还使用过我的手机！”俞小菁说得信誓旦旦，“我感觉小单这个人不简单，他还有其他身份，他极有可能是背负着某个命令隐藏在公安内部的眼线！”
“就算你的猜测全部属实，确实是小单在你手机里安装了窃听软件，然后得知了你们的对话，导致老鸹的遇害，他这么做的动机呢，你是警队里的见习生，在这里很少接触到局领导，和队里同事关系也不熟络，这讲不通啊？”
“这个我们回头再探究，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单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手机里安装窃听软件，你们同样可能成为被窃听对象，因此，说队里并不安全，我们的一举一动很可能暴露在他人监视监听之下。我这才冒险将你引到这里，告诉你真相。”
“我从警时间也不短了，不过今天的这剧情真的像演电视剧，看来你们女孩子每天看的不只是帅哥美女，也记住了一部分剧情。”
“从现在开始，我继续做我的被怀疑对象，即使我对于队长说出了隐藏的秘密，他也不会还我自由，不过于队长和我们专业的指导员是同学，即使我三缄其口，他也不会拿我怎样，但我的行动势必受限，你要替我查明真相，同时也要查清小单的身份。”俞小菁从口袋里摸出已经摔坏的手机，“把它交给东闽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寝室楼B栋3201的林传，还有要取回那一盘我们在陆家拿到的录像带。”
这时候，小单推门进来了，同一瞬间，滕梓骞起身道：“小单，你在这里看一下，我去问一下医生，能不能回家休养。”
由于俞小菁身体抱恙，于桐暂时同意让其在家休养，鉴于情况特殊，俞小菁还是被监视居住。
俞小菁的父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将女儿送入警校，希望她毕业后能够进入公安部门，成为一名人民警察，谁知道现在却被当作犯罪嫌疑人监视了起来。
俞妈焦急地问：“小菁，你倒是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俞小菁淡然地说：“妈，这件事情非常复杂，要和您说恐怕要说上一天一夜，不过请您相信我，我没有犯罪，现在只是作为特殊证人被监视居住，希望您也能配合。”
俞父轻叹道：“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是不问为好，咱们是世界上最近亲的人，我们能做的只有支持和相信女儿，不是吗？”
俞小菁欣慰地应声道：“谢谢爸爸。”
俞父轻轻拍了拍俞小菁的肩膀：“加油，女儿。”
说完，他便拉着俞母出了卧室。
房间并不宽敞，俞小菁却倍感逼仄。
这一刻，她才真切感觉到：孤独化于无形，有时候可以很窄，无论多么用力也挤不过去，有时候又宽得可怕，想要逃离，却终是徒劳。
好几次，她都想在这场追逐真相的道路上停下来，然后放弃。
这本是她的，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每每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她便提醒自己，此刻陆之帆还被关在看守所，她要查清事情真相，还他清白，而今，她自己也身陷囹圄。
现在，她唯一你能够寄托希望的便是滕梓骞了，希望他能找到老肥，验证她的想法，然后查到小单的真实身份。
俞小菁缓缓站起身，站在窗前，窗外天空阴霾，她越发感觉自己深陷这个不着边际的迷局中了，整个故事看似杂乱，却又被一根细密的隐线精确控制，每个事件仿佛碎掉的玻璃，明明已经独立，却还是和其他碎块藕断丝连。
闭上眼睛，这数月来发生的一幕一幕划过眼际：
先是李天鹏神秘被杀，接着是尤明湘被弃尸公园，在深入调查尤明湘被杀原因过程中，其养子尤秉延成为最大嫌疑人，谁知就在此时，尤秉延也神秘被杀，他死前极有可能加入了某个心理剧互助组织，借助心理剧释放了压抑多年的自我，却也因此丢了性命，一切线索仿佛断了；
在尤明湘女儿高楠忌日这天，小公司老板张锦跳楼，看似平淡实则玄机重重，无论多么细小的破绽最终难逃细密的调查，死者张锦极有可能是当年奸杀高楠的真凶，然后牵扯出他只是被操纵的木偶，背后必有神秘黑手，他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布置，操控，改变着一切。
就在此时，俞小菁却发现尤秉延等人出自第四福利院，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她发现了19个被调换了档案的孩子，或许尤秉延就在其中，然后她找到老鸹，老鸹却在次日失踪，她亦是接到陌生电话，对方告诉她这一切都与一个叫做黑的计划有关。
接着，张倩被杀，凶手佟晨逃逸，两个毫无关联的人被牵扯到一起，佟晨的死最终将这个谜带入地府，而新年的喜气没有给这个城市带来安宁，东闽市滨北区中心医院院长季焕丽在家中自杀，陆氏父子沉浸在丧失亲人的悲痛中之时，东闽市鼎泰集团董事长陆汝海被发现死于办公室中，其子陆之帆成了唯一“嫌疑人”，就在俞小菁不遗余力地调查这些谜案时，她自己也被困其中，无法脱身了。
时至今日，不管这些案子有多诡异，背后又藏有怎样的真相，有三通电话让俞小菁耿耿于怀：
第一通是当初她在幼儿园同高中同学戎萱聊天时接到的电话，对方提醒她疏漏了重要线索，还告诉她这一切与黑涡计划有关，现在想想，当时已经处于搁浅状态的案件因为这个电话再次被激活，不管对方是谁，他为何不把电话打给别人，偏偏要打给一个刚来警队见习不久的她；
第二通电话则是老鸹失踪后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当时他不断告诫她要离开东闽市，他肯定知道什么，否则不会做出这种提醒，且不问他掌握了什么惊天真相，为何她要离开，东闽市这么多人，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第三通则是和老鸹的第二次通话，也就是这次通话和会面让他丢了命，她同滕梓骞说过，有人在她手机里安装了窃听软件，小单是最大嫌疑人，不管小单有何身份，诚如滕梓骞所说，她只是一个小小见习生，无关系无背景无人脉，却还是成了被监听对象！
这两个疑问的唯一解释便是她在某些方面肯定存在特殊，她不是无缘无故被关注的对象！
忽然，俞小菁想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事情：她曾经听瞿奕说过，虽然东闽市人口密集，发生命案并不稀奇，但滨北群是市里治安最好的区块，当初来到刑警队几日便遇到杀人案，她还有过窃喜，真是天赐良机，刚刚见习的她便得到了这么好的锻炼机会。
现在想来，却犹如寒冰般彻骨。
短短三个月，已经发生数起命案，死了八个人，看上去与她并无直接关联，但在李天鹏命案发生前，已连续七个月没有命案发生，一切好似都是在她来了之后发生的。
表面上看来，她是一个努力追查真相的佼佼者，或许，实际上她早已经落入了一个事先布置好的密匝大网，她看似前进的侦查无非是从网的一根丝爬到另一根丝上罢了。
徒劳，这一切都是徒劳。
『03』
俞小菁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
她知道，这个办法也非长久之计，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滕梓骞尽快帮忙查清小单的身份。
此时此刻，滕梓骞正在赶往林传家的路上。
由于当时仓促，俞小菁并未告知他林传的住址，他去了东闽大学找到值班人员才打听出了这些。
幸运的是，老肥没有出门，在听了滕梓骞简单的叙述后，他便道：“你叫我老肥好了，你突然叫我林传，我还有些不适应。”
“那你能帮忙看看这个手机吗？”
老肥点点头，接过手机，便将它连接电脑，通过检测，最终印证了那个猜测。
“小菁的手机确实被人安装了监控软件，这是一款通过强制开启网络流量而获得监控的软件，软件应该是自行开发编写的，屏蔽了一切杀毒和手机安全控件，隐蔽性和伪装性都很强，如果安装在手机中，被发现的几率几乎为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有机会的话小菁会详细说给你听的，我还想问你，如果旧式录像带被损坏了，你能想办法恢复吗？”
“这个比较困难，我做不到，不过我有一个专门做这方面工作的朋友，他精通各种修复。”
“这两天我还会过来找你，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是不是小菁出什么事了？”
“她很好，只是有任务在身，暂时无法过来。”
“那就好。”
滕梓骞不知道，老肥在试图破解这款软件的同时，已经不知不觉激活摄像头，对方看到，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离开老肥家后，滕梓骞径直去了东闽市滨北区人事局编办办公室，他过去的时候，同学陶然已等待多时。
“久等了。”
“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陶然淡然一笑。
“其实，我也感觉不好意思，你们应该还在歇年假吧。”滕梓骞应声道。
“你说什么话呢，我们是高中同学，你有困难我当然要帮忙了。来吧，我们现在就去档案室。”
“我这么做是不是违规了，毕竟没有局领导同意，我无权调取公安局警员档案。”
“理论上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想你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谢谢。”
滕梓骞自然十分感动，在陶然的帮助下，他顺利看到了小单的档案。
不过，小单的档案并没有任何疑点，甚至完整得有些过火，每个阶段都无比正常。
莫非，俞小菁猜错了？
滕梓骞一个人开车回分局的路上，蓦然发觉这个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深不可测。
其实，每个城市都深不可测。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见证者又是谁，现在这些在它身上上演喜怒哀乐的人们不过只它的玩物罢了。
它将无形齿轮种在每个人，每条路，每座楼宇间，然后静静看他们，生老病死，爱怨痴嗔，一幕一幕，不厌其烦。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刻，更加庞大的阴谋和真相正在汹涌而至，而段妙则在无形中推动了它的运转，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充当了这场死劫的帮凶。
当段妙在电视里看到老鸹被杀新闻的时候，不免一阵寒颤。
其实，她根本不认识老鸹，她只是在那个计划里看到了老鸹的名字和照片，才知道他也是那个计划的参与者之一。
用既庆幸又恐惧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再恰当不过，庆幸的是她无意中看到了那个计划的内容，从而得知了这是一个惊天阴谋，恐惧的是当她看到这个计划内容之时，便已经被杀意盯上了，无论如何逃脱，逃向何处，最终难逃一死。
故事要退回到三天前：
这是段妙回国的第一个农历新年，她留在邵雷的别墅里陪他度过，邵雷也没有让她失望，给了她一个别致精致的新年。
其实，段妙之所以留下来还有另外目的，她要更加彻底地调查邵雷，在这个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个足以将她炸得粉身碎骨的猛雷，她却浑然不知的，拉响了它。
那天早上，段妙起床后发现邵雷已经出门，听管家老米说，邵雷出门采购东西了，说是要亲自下厨，给她一个美好的烛光晚餐。
她笑了笑，转身上了楼。
趁着他出门，段妙偷偷溜进邵雷的卧室，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两次，前两次只是搜寻了书架书桌和床，这一次她要重点翻找橱柜。
恰恰是这次搜寻，她找到了那个猛雷，在翻找的过程中，她不小心抖落了一个装衬衫的盒子，里面散落出了一叠东西。
她一时好奇，便将其捡了起来。
这是一份计划书，计划名字叫做“黑涡19号”。
计划书非常详尽细致地记录了每个执行细节，包括人物，时间，地点和事件，换个角度来说，这更像一份分镜真实的剧本。
段妙从未想过这个黑涡计划有如此怪异的力量，能够在字里行间散发强悍的戾气，直至将她钳住，动弹不得。
太恐怖了。
这个计划简直是一出人间惨剧！
让段妙没想到的是，她自己也会在黑涡计划中充当了角色。
这一刻，她蓦然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逼真的骗局。
骗子。
他们都是骗子！
邵雷更是利用了她的感情，让她无形中成了那一幕幕杀人游戏的导演。
同样也是这一刻，段妙才发现这平淡的生活根本没有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那些白白净净下面掩藏多是肮脏丑恶，那些波澜不惊遮掩的多是暗涌噬人。
看到这个计划内容后，她又看到了“执行”这个计划中的18个主人公以及每个执行环节参与者的档案。
可是她不甘心，她想要逃，又发现自己无路可逃，既然已经深陷这个迷局泥沼，恐怕就无法脱身了。
段妙强迫自己对这些档案做了分析，然后发现这个计划中18个孩子里有她、陆之帆和一个叫做俞小菁的女孩活着。
前些日子，段妙在新闻中看到陆汝海被杀的新闻，他的儿子陆之帆就是最大嫌疑犯，现在还关押在东闽市第二看守所，此刻，她能够团结的只有毫不知情的俞小菁。
她要找到俞小菁，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多年的生活其实是一场偌大的骗局！
段妙佯装镇定地将这些资料进行了复印，下楼准备离开，管家老米不禁问道：“段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少爷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我出去买点东西，对买点东西。”
“你给少爷打个电话，让他一起买回来好了。”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买好了。”
“段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如果你要出去，我让司机开车载你过去吧。”
“算了，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好了。”段妙拿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这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她要找到同伴，然后逃跑！
只是她不知道，她刚刚离开，一个人影便从一楼书房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邵雷。
管家老米站在他身边，低声问：“少爷，他偷看了您的东西，就这样把他放走了，好吗？”
邵雷冷笑一声：“我就怕她不走呢，她拿上那些东西肯定去找俞小菁了，我求之不得呢！”
老米不吱声了。
“等着看吧，好戏即将上演。”邵雷诡秘一笑，又话锋一转，“交代你去办的事情办妥了吗？”
“您放心吧。”老米点点头。
『04』
早饭是简单的豆浆油条，俞小菁出了卧室去饭厅的时候，老妈将一个信封交到她手中：“小菁，你的信。”
“我的信？”俞小菁倒是有些吃惊。
“是啊，我给你爸爸取报纸的时候在信箱里看到的。”
俞小菁接了过来。
信封是粉红色的，上面还印着可爱的动物图案，没有寄发地址和收信地址，只是在信封的中央写着：俞小菁（收）。
“这年头谁还会给我写信。”俞小菁循着信封的一端撕开，然后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张入场劵？
“第一届东闽市国际电影节入场券，VIP区2号。入场时间：2012年2月27日8:00—10:00。”俞小菁自言自语道。
“什么东西？”
“哦，什么电影节的入场券，还是VIP席位呢，可能是营销的吧。”
“那就快洗手吃饭吧。”
俞小菁又低头看了看那张入场劵，做工精致，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镀金。
是谁将这信封塞进她家信箱的，送她电影节的入场券又是什么意思？想想也没有答案，便随手将它塞进了口袋。
按照那份档案上的记录，俞小菁住在东闽市滨北区吉祥大成小区41栋1702室，她不知道，这次到来已经无形中点燃了那枚导火线。
段妙紧张极了，下了出租车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给钱。
慌慌张张进了41楼，电梯毫不知情地将其送到17楼，然后她敲开了1702室的门。
“你好，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应该是俞小菁的母亲吧。
“请问，这里是俞小菁家吗？”
“是的，你是哪位？”
“阿姨您好，我是小菁的初中同学，我叫段妙。”
“是吗？”
“多年不见了，过年的时候我在其他同学那里得知了小菁家的住址，就冒昧来打扰了。请问小菁在家吗？”
俞小菁的母亲没有什么戒心：“既然是小菁的同学，那快进来吧。”
俞家装潢很普通，和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
“快请坐吧，我去叫小菁出来。”进了门，俞小菁的母亲便招呼道，然后唤了两声，俞小菁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段秒。
不过，她们并不认识。
“妈妈，她是谁？”
俞小菁的母亲一脸茫然，段秒迭忙站起身迎过去，一把抓住俞小菁的手：“小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初中同学段妙。”
“段妙？”俞小菁仍旧毫无印象。
“我就坐在你的左前方，你忘记了吗，当时，我们经常讨论黑涡计划！”段妙急忙说道。
黑涡计划？
听到这四个字，俞小菁后脊一凉，她立刻感到眼前这个陌生女孩绝非普通人，她的反应也很快：“喔，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妙妙！”
“对，你终于想起来了。”
“妈妈，这是我的初中同学段妙，当时我们就叫他小妙妙，这么多年不见，我有些记不得了呢。”
她们的话消除了俞母的疑惑：“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聊聊吧，我去做饭。”
“阿姨，您别忙了，我坐坐就走。”
“那怎么行，你一定要留下吃饭。”
俞小菁没有再说什么，拉起段妙回了卧室。
进了卧室，回身将门锁上的瞬间，俞小菁便一脸敌意地问道：“你是谁？”“我是段妙。”
“段妙？你为什么知道黑涡计划？”
“你真的是俞小菁吗？”段妙的目光中同样充满敌意。
“你到底是谁，找我做什么？”
段妙急忙将窗帘拉好，又确定门是否反锁了，才开口道：“我长话短说，今天我找上你是来救你的！”
“救我？”
“没错，救你。”
“何出此言？”
“刚才我提出黑涡计划，你反应如此强烈，是不是掌握了什么信息？”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是滨北分局第三刑警队的见习生吧，你是在东闽市第一警官学校读的书。”段妙冷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俞小菁保持着机警。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在光明小学读的小学，在东闽市第二中学就读的初中和高中，我还知道你的中考成绩是497分，高考成绩是590分，我还知道你父亲叫做俞正，东闽市滨北区第五棉花厂的车间主任，你母亲叫做张明娟，东闽市滨北区第二纺织厂的退休女工，我还知道……”
“够了，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些？”
“我说过了，我是段妙。”段妙仍旧不紧不慢，其实她也非常焦躁，不过她知道，如果一见面就一股脑地将心中秘密说出去，反倒适得其反，她必须将网子编好，“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这一切都与黑涡计划有关！”
“与黑涡计划有关？”
“最关键的是，我们都与这黑涡计划有关？”
“我们？”
“是的，我和你！”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不要兜圈子了！”
“我只想问你，现在我所说的一切，你相信吗？”
俞小菁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相信。”
段妙意味深长地说：“这个计划太庞大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根本无法用简单语言来描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几件事，去年十一月发生的李天鹏被杀事件，尤明湘被杀，尤秉延被杀，张锦自杀，尹若梅的古怪仪式死亡，张倩被杀，佟晨死亡，以及最近发生的陆汝海被杀都与这个黑涡计划有关！”
什么，都与黑涡计划有关？
果然都与黑涡计划有关！
“你为什么这么说，这些事情毫无关联，为什么都会与黑涡计划有关，这个黑涡计划到底是个什么计划？”
俞小菁能够听到那种声音，真相翻滚着，越来越大，带着血腥扑面而来。
“在说到这个计划内容之前，就必须先提到我。”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段妙轻叹一口气，“其实，在这些案件中，我充当了一个关键人物。”
“你？”
“没错，我刚刚不是同你说过了吗，这个黑涡计划与我有关，现在你只需要仔细听我说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好吧。”
“其实，我是尤明湘和尹若梅仪式死亡案件的幕后导演。”
“你是，导演？”
“是的，我是这两出死亡惨剧的导演。不过，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初衷是想要拯救他们，并不是以杀戮为目的。”
眼神瞬间竖起了刀锋，俞小菁阴鸷地盯着眼前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因为我是一个心理剧互助组的组织者和核心人物，她们两个，不，应该是三个，还有李天鹏，他们三个都死于我事先编好的心理剧！”
“心理剧互助小组？”当“心理剧”三个字窜入俞小菁耳际的时候，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这，就是真相前最后一层伪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