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忘心虫无底洞鞋柜上有一封信
多日之后的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晚饭后，我正坐在沙发里从手机电台里听林清玄先生的散文。那奇妙的好像一条清凉涓澈的河水，从我倦极的身心每一处静静流淌而过，相当舒服和治愈。
在他笔下，世间千般苦难万般路险均变成另一番美好。我被一切生离死别、纷纷扰扰揪扯着的心，在他那文字的抚慰下，日渐平和。
几天前，我收到一封来信，是水尚流从狱中寄来的。
我原封不动的将信扔在门口的鞋柜上，几乎快忘记这回事了。或者，我连我自己恐怕也未曾知晓，深心里或许我根本就不打算拆开来看。时至今日，他的文字，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去碰触。在我的人生里，已再没位置存放他的一丝丝蛛丝马迹。对他，我是祝福没有，怨恨没有，就连点头之交也没有。连陌生人间不经意的对视亦不会有。
从前有过的记忆是没办法，但，也终会在岁月长河中慢慢淡去。直到我人生的画卷中，不再有他的点滴痕迹。
终是如此，也祝他好吧。
如若不是一条新闻，想必我这辈子都不会打开他的那封信。
新闻中说，他于一天前在看守所中，把身上的裤子背心衣服撕成布条，拧成绳子，只穿着一条内裤在卫生间的管道上结果了自己的生命。这样来说，那封信是他生前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我最终还是打开了它。
他在信中的内容如下：
也许你内心对我的痛恨，使你这辈子都不会读到这封信吧。或许你一看到是我寄来的，转头就会丢进垃圾桶里了。但我今天晚上还是只想到要写给你，随便写点什么都好，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了。
你肯定不会来看我一眼，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最想见的人却是你。只有你。我是真的很想和你见一面，哪怕不说话，只是面对面坐着也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吗？那天坐着法院的车从街上走过，我从车窗上看着街上的行人，我发现我从来没有那么羡慕过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债务、没有罪案在身的普通人。平平常常上街买个菜，普普通通的度过一天，现在与我而言，已经成了一个奢望。
我想做一个普通人，但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可能做到了。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像是生活在一团迷雾中，什么风景都看不清。也是很苦恼的。每天也是很辛苦。因为我想得到，想拥有，却得到的不够，拥有的不够，那种心情你体验过吗？它让我越来越不快乐，心里欲望的窟窿越来越大。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更用力去追，去够，去填满它。你知道吗？我每天就生活在，为什么还没够到，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什么时候才能填满我心里那个窟窿。
身陷这样的苦恼，我活得其实也挺痛苦、挺累、挺不快乐的。
那些东西，我得去想，怎么能让对方掏出来给我，怎么不被别人发现，怎么用它去铺垫出去，得到更多。我的脑子里日日夜夜都是这些玩意。到后来，有一天半夜我做了个噩梦醒来，我想不起来我到底拥有一些什么，还想拥有一些什么。我只有一种感受，就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现在想起来，真是活的累啊，心太累了。得到当时，虚荣心和快感是有短时的满足的，马上，心里那个窟窿就会越来越大，张着嘴又想要更多更多。可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以为是生活在光明前途里，实际上内里一片黑暗。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也是时时后怕的，那种不踏实如影随形。吃不踏实，睡不踏实，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战战兢兢的。
看起来是得到了一些什么，实际上是心在受罪。
今天我身在这里，心却有一种被什么赦免了的感受。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真正的快乐都在小时候，都在单单纯纯的时候。真奇怪啊，那时候家里那么穷，现在想想，那时候拥有的才是真的属于自己的。父爱母爱，简单的快乐，付出一分得到一分，不是自己的不会伸手要。
欲望也是很小很简单的，有时候还是可爱的、美好的，也是不敢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膨胀成无底洞的，我也不知道。
我爸妈开车来看我的路上，在十字路口被一辆疲劳驾车的大卡车撞了。整个轿车被大卡车撞成了稀巴烂。我爸妈当场……
现在我常常在想，也许是因为我的罪孽太深重，把我的父母也连累了。真的，我现在的罪孽更深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赎完。我不知道。我不敢请求，也没资格请求让任何人原谅我。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唯一一个想到的只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给你带去烦恼了吗？希望不会勾起太多我们不好的往事。真的希望不会。
也许你不会拆开这封信来看，如果你看到了，我可以厚着脸皮请求你最后帮我做一件事吗？恐怕我没脸去做这件事，也没机会去做这件事了。你能帮我去为他们上三炷香吗？以一个老同学的身份也好，老朋友的身份也好。可以吗？对你提出这个请求，我真的是厚脸皮至极。我对你做过那么不是人的事情。尤其在你母亲的事情上。
唉，如果不能，我明白的。是我不配。
这个世界，没有得到是真正的得到，也没有失去是真正的失去。至少在这个看起来我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仍然有一个可以写信寄出去的人。这两天的深夜，我时常想到以前和你一起的一些美好的事情，它们让我有一种别的感受，这种感受或许可以拿三个字表达吧：不珍惜。对于一个不会珍惜的人来说，现在这种下场，不就是活该吗？
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骂着我活该，看我的笑话。
我的名字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水尚流，水往上流。实际上，水往低处流，更踏实。可以灌溉、发电、形成宏伟的瀑布、变成雨，最后汇入大海。可以淋漓尽致、安安心心去做水，也挺不错的。现在，我只是单纯的想这样去想。也许和父母给我取名的初衷不符。
昨天晚上，我躺下又坐起来，坐一会儿又躺下，我静坐在黑暗里，忽然不知道了，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后面怎么活下去。
总而言之，我恍惚间，又像只是在做一场梦。虚无的梦，空空的空，想去握住什么，偏偏握不住。这种落差真让我害怕呀！我的心里真害怕呀！我想找个人说说这种害怕，可我想，我整个下来是什么都没说明白吧。也没什么关系，都是我此时此刻不得不说的心里话。能有个人可以去说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我心里面浓稠的害怕也被稀释了不少。
我不敢说我最爱的是谁，爱是被什么浓稠的雾气笼罩住了，我已经很长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如今看清楚，是真的可以说太迟了吧。是的，是太迟了。但那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得告诉你这个清楚明白的事实。如果一个人生命中珍贵的东西有限，比如：父母、童年等等。那珍重之物中必有你。
珍重，忘心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