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黎韫做了一场梦,像是把要把他空白的脑子一下给塞满,蛮横无理撞得他脑子直疼,进来的记忆许多都是些痛苦训练和言语羞辱。
他像是不在意谩骂和虐待,整个人冷着脸面无表情,像在看别人的事
一个少女的闯入让他知道原来太阳是真的会来的。
“你没有名字啊,大家都叫影啊,那我给你取一个,取个有好兆头的,好不好啊。”少女模样的人知道他没有名字,只是和其他影子一样叫影,像是有些生气,一拍桌子就要给他取名。
苦思冥想了半天,看着天上快隐去的月亮一拍掌,目光灼灼,像是有星星在闪。
“黎有天明之意,韫有包裹隐藏的意思,隐匿起的天明,你就叫黎韫吧,你是被藏起来的太阳,不是谁的影子,我希望你以后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之事。”
后来那些痛苦的日子他都不太记得了,就只记得,他每每训练完就等着每日每日在他那破败古旧园中升起的太阳。
…
“黎韫,你来啦,今日训练辛苦不辛苦?”
“哈哈哈,我不过是学些女孩子家家的舞蹈,身轻体柔术,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要不要我把今日学的给你瞧瞧?”爽朗的笑声带动银铃,她捏起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说罢她也毫不拘谨在月轮下起舞,衣袂翻飞,几乎让人担心少女会就此飞上月亮上的广寒宫同嫦娥作伴。
“月圆是家里人团聚的日子,我这个世界没了家人,你又无家可归,咱俩以后就是拜把子兄弟啦黎韫!”
“黎韫…”
“黎韫?”
“黎韫……”
“…”
少女经年,岁月唯独对她厚爱,面貌无一丝变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女巫的诅咒。
她难得严肃,一脸正色。
“黎韫,我们还是一起逃走吧,继续留在这里,我怕还没到最后你就被邑雪虐待死了,她怎么独独对你这么狠毒,我不能一直看着你这样。”
“天高任鸟飞,海阔天空还怕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吗?到时候我行侠仗义,你来当打手,哈哈哈!”
最后那少女和他相携,伴月而逃,邑雪仿佛提前就知道,一路派人围追堵截。
他拉着少女,除了咬紧牙跑步和对敌就不知怎么办了,生怕松了这口气就不省人事了。
连那红衣少女也手心划破几道,鞭子都被刀砍得拦腰截断,浑身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到了渡口,只要坐上了船,只要坐上了船…
…
“黎韫,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和你远走高飞吧?”
剑冰冷非常,就刺进他的胸膛。
…
黎韫被这刺痛弄醒,满头冷汗,床头边有一少女模样的女子趴伏着睡着了,他神色纠结一分,想起她那一剑,眼底像是化不开的冰冷潭水。
白链醒来,看见黎韫披散着头发,随手披了件黑衣绣银杏叶锦衣,手中翻着那本他不怎么看过的《铜面人之天下第一剑》。
知道她醒来,收起书两人对视。
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瞳孔却如万尺冰潭,水地暗流激荡。
“这五年过得如何。”
黎韫脑子不清明的日子,总是听人说起,国巫风光霁月,人人称颂,怕是太阳才能和她争辉,应该在没他的日子过得不错。
“…”
白链浑身一顿,如遭雷击,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因为高热有些嘶哑,话里带着试探。
“你都想起来了?”
黎韫从位置上站起,发丝散乱,衣襟稍稍打开,一步步走向白链。
每一步都像带着万年的冰冷积雪,几乎将人冻伤。
带着薄茧的手指却动作暧昧,衣衫逐渐褪去,直到上身赤裸。
心口侧边的狰狞伤口像只带毒的蜈蚣趴伏在那里,不止被爬覆的人疼痛不已,连看到的人都会觉得胆寒。
“这五年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国相说五年前我一个人逃出星府,在渡口外奄奄一息,几欲身死。
市井传闻却说国巫五年前被世子抱出渡口。
我没有记忆的时候总在想,国巫如何会和我一起出现渡口。
想胸口那一剑是谁所刺,竟然让我躲都不躲。
想江湖传闻说你同世子大人过得幸福无比是真是假。”
黎韫所有的所想所问,都是五年前渡口之事,应该是除了渡口之事,其他的全部想起了。
怕是失去记忆,也是因为渡口那时她的所作所为。
白链几乎快要落泪,红着眼眶,却因为对方独独没清楚记起渡口之事而莫名其妙的舒了口气。
黎韫如千年寒冰做的剑,浑身满是锋利如刀的杀气,却在下一刻再次开口,面无表情的流出一滴眼泪来,突兀且可怜。
“可我现在,哪怕是已经想起你约定同我闯出星府,却出尔反尔刺我一剑将我推开,和世子留在岸边…
即使这样,所有怨毒的话我也都说不出口,只想问你这五年过得如何,刺我那一剑是否换来了你想要的结果。”
黎韫面色冰冷,长睫颤动,宛如濒死的蝴蝶,又掉出滴眼泪来。
他只记得两人约好放下一切远走高飞,不再参与皇城中的事。
可惜他还是剑术不够卓绝,两人被邑雪的人围追堵截,他更是身受重伤意识都不太清明。
害得她都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结果眼看到了渡口,世子却站在断桥处,把她叫走了。
再次回来,便是举剑刺向他,又一把把他推走。
画面定格,刺得他脑子生疼,仿佛还有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白链眼眶红着,皱着眉毛,轻声道歉,是她的错,不然也不会害得他几乎送命。
白链看他掉泪,这不是第一次看他掉泪,上一次是在五年前她推开他后。
黎韫因为受伤太重,眼睛都快睁不开,浑身是血,就半闭着眼睛,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掉着眼泪,血与泪在他脸上混杂,慢慢消失在她眼前了。
两次掉泪都是因为她,宛如一块千年寒冰,面无表情的融化,送出两滴可怜泪水。
是她的错,而白链现在只想让他活,因为高热指尖都被带得温度升起,她轻抚去他的眼泪,都觉得果然是个冰块在掉泪。
“忘了吧,离开这里,过去的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你曾说过,所做之事皆随心而动,五年前是否也是真心和世子一起?”
黎韫睫毛微湿目光带着点希望,希望想不起来的那点事是有什么,希望她是有什么苦衷,而不是骗了他。
白链退后一步,目光冷漠非常,仿佛五年前那天再现,只不过这次她手里没有剑了。
“我…所做,都是我真心所选。”
黎韫仿佛力竭,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听见地上啪嗒一声,有水珠掉落,摔碎。
“是我妄想太过了。”
抬起头他连嘴唇颜色都褪去了,浑身上下仿佛是一副只用墨水做的画,冰冷淡漠,消失在月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