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这个小杂种能活到现在真是让人意外啊。”邑雪在夜色中逃窜,从衣袖中射出不少带着银铃的珠钗来拖延身后杀意凌厉的黑衣男子。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个秘密?啊?哈哈哈哈哈哈!”邑雪向来性情乖张,不知道下一秒又会做什么事发什么疯,被黎韫逼到绝路也毫不软气。
黎韫似是懒得张嘴,一句话都没说,要拿出剑将眼前这个女的捅个对穿。
“是关于那小狐狸精还有世子和你的,怎么样要不要听,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三个可真可笑啊。”邑雪满脸疯狂,甚至笑出眼泪了。
“疯言疯语。”黎韫薄唇轻启眼中寒意更盛,谁知道轻轻铃铛声响起,他竟然被拉进幻境之中,宛如一段记忆重现,真实非常,等他从幻境中出来,那疯癫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幻境中的事不知道是真是假,邑雪歹毒非常,却又目的不明,黎韫虽然心中震荡却没说什么,只先记在心里。
那日一别他找了邑雪很多天。
本想按白链的意思离开皇城,他却一拖再拖,给自己找理由。
想着无论如何要把那歹毒女人给杀了,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人,自己又因为听见邑雪有意指她而陷入幻境让人逃之夭夭,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那歹毒女人才会再露出狐狸尾巴。
现在连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也没有了。
想见她。
想告诉她就算是选了世子,他也会试着接受。
想再见她,告诉她那天那一剑不是特别疼,不要再难过了。
黎韫恍恍惚惚间走到五年前那个渡口,岸边有一蒙面红衣女子正将一只鹅黄色河灯点亮,照得她的脸都柔和清丽两分。
两人对视都颇觉意外。
“你在做什么?”黎韫开了口,他没戴青铜面具,顶着一张和李潇熠一样的脸,白链却一眼就知道谁是谁。
“祈福。”
“为谁祈福?”
“为百姓苍生,还有…少年。”说罢她双手将散着鹅黄色暖光的河灯放下,食指拇指轻轻一推,那只河灯便顺着水流走了。
风在这瞬间扬起,吹起她罩在脸上的轻纱,有条淡淡痕迹在她脸侧,长且狰狞。
不敢想象有谁会在这爽朗如太阳的人身上留下如此一道灰暗可怖的痕迹。
黎韫看着那个伤痕,入了定,少女模样的虔诚女巫目带怜惜和怀念看着那河灯飘远。
他的视线逐渐闪现出莫名其妙的画面,伤疤在他眼中逐渐变的新鲜,像刚刚被用力划开,仿佛淌了血出来,他看不太真切,只觉得满眼都是红色。
白链伸着一只手像是用尽全力一样把那河灯推出,她狼狈不堪,毫无现在这种潇洒自如飒爽耀眼的姿态,宛如空中灼灼白日奄奄一息逐渐堕空。
黎韫眨了眨眼,她被风吹起的面纱已经落回原处,轻微晃着,仿佛刚刚的画面都是幻觉。
白链收回双手,目光还依依不舍的看着那飘远的小小的河灯。
黎韫的脑子却硬是把另一副画面插进来。
不…一只手?她刚刚明明是双手轻轻一放就把河灯推了老远,另一只手呢?
想起来了,她另一只手正从头上拔出一支簪子,散出的头发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尖头抵住自己的侧脸用了十分的力气,簪子都嵌进肉里,一寸寸既深又狠往下划去。
白链没有在看逐渐漂远的他,正看着身侧,目光紧张,血顺着她的手腕和下巴流。
黎韫看了眼自己的位置,他现在在她身侧,他当时不是在这个位置,那他在哪里?
他在河灯上?
不,他在小舟上。
那她身边站的是谁,就是他现在的位置。
是和他相貌一样的世子。
黎韫终于再次睁眼,目光清明,是破开雾障了,还没等他开口,冰块融化般的眼泪就滚出一大颗,啪嗒摔在岸边。
“疼不疼?”
白链看他神色,知道他应该是想起渡口之事,先是惊讶后是自责心疼。
用推走河灯的手轻轻抹去他的眼泪,黎韫看上去冷情冷心什么都不在乎,其实难过起来像个泪如断线的可怜人儿,实在让人对大结局这个反派boss大跌眼镜。
“你…”今天白链算是体验一把欲语泪先流竟无语凝噎的感受,嗓子滚动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叹口气扯了扯嘴角轻轻摇头。
万年不化的冰块像放在炽火上炼烤一般,黎韫表情没变,只是眼中的冰潭融化甚至滚出沸水,就烫的他眼眶通红流出眼泪。
“你怎么可以…怎么能…”
白链看着那逐渐消失的河灯。
五年前就在这里。
是她的错,从一开始她就反抗剧情,天真的以为只要离开主线剧情他们就能活。
本来黎韫可以活到大结局附近,却才到这里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为了她几乎送命,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蝴蝶翅膀牵动的不止是花草,事到如今只要黎韫能活命就行,其他全部都可以从长计议。
邑雪的追兵不断,他们两人都伤痕累累,到了渡口反而追兵都没了。
一少年郎丰神俊朗潇洒生辉,正站在渡口。
“潇熠?”
“今日知道你们要走,我来为他送行,我想和链儿谈谈,单独谈谈。”
黎韫受伤过重,几乎神色已经不清明,她的状态也不好。
原著李潇熠清风明月,虽然做什么事都是目的明确,但绝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如今只好她想办法劝服李潇熠让他放他们离开。
虽然不太放心留下黎韫,但是也只走开一点,而且她选无可选,本以为说服李潇熠会很简单。
“潇熠,我如今去意已绝,黎韫现在状态不太好,我希望你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结果李潇熠开口就将她噎住。
“我那天同你说你留下来陪着我,他会活的。”
白链的希望被斩断,他这句话证明他也参与了那个恨毒女人的计划,他出现在这里根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你知道她想要逼死我们,你默认甚至还参与了她的行为?!”她的语气说是埋怨不如说是不可置信。
他翻看着手中的折扇,有股冷漠的优雅溢出。
“我没有要你死,链儿,我那天就说了,你要陪着我,可是你居然还是选择和他…
如果我问你今日我和他必死一个,要你选你怎么选?”李潇熠目中稍稍疯狂,带着希冀。
白链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选这个,她从来没有想让原著男主死过,她刚准备说出,结果被打断了。
李潇熠来回踱了两步,用折扇拍了一下头,像是才想到的样子。
“啊,我想起来了,若是我死了,他肯定会先死。”
“我…”
李潇熠抽出一把软剑,对准自己的脖颈。
“我来替你选。”
“李潇熠!”白链伸手去拦,那俊朗的少年眼中透露出羞涩的喜悦,连脸上都覆上层红晕,如最初一面马车中的白玉少年。
“果然还是会选我的吧,不过他居然骗得你想离开我,那今天他必死。”面如冠玉的英俊少年居然谦谦君子般微笑着说出这种话。
“你在说什么啊?!黎韫何其无辜,潇熠,我也从没想过让你受伤…”白链看他似是有些压抑着的疯狂,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冷静些
李潇熠视线看了眼湍急的河水,眼中喜悦逐渐冷却。
他的眸子不似从前如潺潺春水,涓涓流过,像是暖不化的冰,带着冷漠,手指一动,白链就听见黎韫一声闷哼,竟是被世子的手下在他背后划了一刀,她被那刀上的血晃的几乎流出泪。
“李潇熠!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啊?!”白链想去看看伤上加伤的黎韫,却被李潇熠拉住了手腕。
“我想要的不是只是他身死,我希望你想逃离这里的心也死,若我动手,一定把他的心脏整个掏出,让你看着他死。
还是你亲自来,我说过的,你留下,他可以活,我可只给这一次机会。”李潇熠手腕翻转,将剑递过去。
他目光冷漠非常,仿佛不是在讨论什么杀人的大事,冰冷的视线不带感情的看了眼奄奄一息几欲断气和自己长得无差别的少年,像在看个死物。
“好!不愧是世子大人,是我走了眼。”这声说罢,白链居然笑出声来,眼泪却从眼里掉。
她从世子手中夺过剑,用手背抹去眼泪,脸上更显狼狈,咬着牙,几乎被她咬出血了。
拿剑的手本来就伤痕累累,一用力,手心崩裂,血顺着手指缝隙流出,滴答滴答。
白链走近黎韫,他见她回来,眼中清明一些,要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黎韫想抬头问她怎么了,却见她神色冷淡,像是比陌生人都不及。
“黎韫,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和你远走高飞吧?你就自己一个人想去哪里去哪里吧。”
随后胸口一疼,仿佛穿心之痛,虽然偏了几寸,可是睁开眼看见刺伤他的是她,几乎叫他恨不得直接当场毙命。
白链却流出泪来,将那把剑拔出,一掌把他推到渡口下的那艘小舟上,剑砍上牵住木桩的纤绳,就让小舟随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
李潇熠看她放弃离开,目光回暖。
“如何,世子大人可满意?”
“你手下留情了。”
动了动手想要示意,似是要喊人去追那小舟。
“你若是让我看到有任何人在小舟消失前走上一步,不止我这张脸,我的脖子,我的命我都会毫不留情的捅穿!”
黎韫就躺在那条船上,神智有些离去了,想劝她别哭了,他不是特别疼。
再次睁开眼,就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推,另一只手将那发簪拔出,渡口风大,发丝散乱着飞扬,白链整个人似如摇摇欲坠的残阳,掉入人间,狼狈不堪,分身乏术。
风大的几乎要把她吹走了,仿佛不是自己的脸一样,一寸寸往下划,和他长相一样的男人往前一步她就用力往下滑一寸,直到再看不见了。
黎韫头一次这么无力又难受,这是他头一次掉泪,却躺着,甚至哭不出声音,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
什么都看不清了,连她都看不清了,头痛难当,她如此骄傲耀眼,却最后跟着他被逼到如此地步。
是他错了。
黎韫泪掉的凶,却表情冰冻着,白链用袖子给他抹泪,心中觉得恐怕小姑娘都没有他眼泪多。
“我宁愿你是为了你自己才刺我那一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白链想安慰他,当初是自己太过自负,以为掌握剧情,人定胜天,而差点让他在五年前就身陨。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算错了,要是我再努力一些,你就不会受伤了。”
白链的道歉和安慰没起到作用,他哭的比当年在渡口哭的还厉害,眼泪几乎把她的心口淹没,直泛酸水。
“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五年不是过的很开心吗?当初约定好要一起做的事,一个人不也做的很好吗,我很高兴。
听你说你每天听听话本,自由自在,修习剑术,随心所欲,行侠仗义。
没有那个狠毒女人的打骂,你这五年能活的自由又无忧无虑,我真的很高兴。”白链轻声安慰,对她来说其实去哪里都一样,她只想让在乎的人开心,而且能活下去。
这么简单的要求。在早就写好剧本的前提下,居然要付出这么多努力。
黎韫将她轻轻抱住,白链觉得自己颈侧有冰冷水迹滴落,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五年总是会想起你,想见你。
丞相和我说,我现在与你见面恐怕会添麻烦。
我想看看你像不像书中写的那样,世间哪有那么完美的女子,可我再见到你,只觉得耀眼,比书中的你完美得多。”
“我也想见你,可是黎韫,走吧,离开皇城。
我必须留下,我不能害了咺煦和归丞相,我只有这一个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