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思考
回顾1980年代的东京,因享乐主义盛行导致的颓废虽屡受批判,但也有着如我前文所述高扬的士气,以及对各种文化与价值观的巨大包容。另一方面,面对势如破竹、吞没一切的都市,建筑应以何种方式应对,我从自身所处位置出发,对建筑的未来进行了探索。现摘录2000年出版的《透层建筑》(透層する建築)一书中的部分内容:
老实说这种焦虑的情绪在以前虽也不时出现,但最近我却觉得一味地对现状进行批判,并不能换来任何改变。因为我隐约感到,虽然空虚的消费信号每日都在增长,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建筑学生也在增多,然而存在于其中的某种全新都市生活的真实感,却有被窥见的可能。对有着自闭倾向的学生们,无论怎么呼吁其更加开放地面对生活,都跟要求边看电视边吃汉堡的孩子关掉电视、在与父母的交流中用餐一样无力。比起说教,我们更应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发现可以享用美味汉堡的餐桌之上。如果不喜欢咖啡店的宽大桌台,应该试图寻找咖啡桌的全新形态,而不是委屈窝在烧烤店的小桌板前。每当我坐在花岗岩与金属制成的圆桌之前,都会将附着于其上令人躁动的消费信号剥离,将其视为抹消了厚度感与重量感,纯粹地漂浮于空中的圆盘状桌面。在这张圆桌周围,混合着人们希望围坐在宽大桌台四周进食的原始诉求,以及即便与他人邻座也可以不加掩饰地畅饮的独立个体诉求。原始本能在与流行冲动的结合中,以物质形态被置换成似是而非的存在感。如将这种中间形态解放,物质则向着令人惶恐的虚无世界消逝。我感到真实并不存在于眼下的消费之中,而仅存在于超越了消费行为的彼岸。因此,我们面对消费的海洋,除了投身其中并游向彼岸外,再无其他方法可以找到答案。哪怕徒劳地试图一直站在岸上,不断上涌的水位终将令你不得不选择游泳,也不会因你放弃求生而将你淹没。
有趣的是,被空虚的信号充斥的现代社会,在将我们的身体变成如安卓系统般麻木的同时,又持续着对生命本源行为的关注。如此煞费苦心地激发进食这一极其原始单纯行为的社会,在过去的任何一个时期都未曾出现。在想象所及的任何角落,消费社会都在以过度的营销及虚饰,竭尽所能地过问并诱导着人们的饮食。城市中的饮食店每天都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被建设或翻新。快要将百货商店的食品卖场埋没的成堆光鲜食材,以及杂志、电视上滚动发布的美食资讯,宛如希区柯克的电影《鸟》中,鸟类疯狂攻击、啄食人们时的恐怖场景。
顺便一提,1991年泡沫经济破灭之后,东京如同全盘否定泡沫时期一般,急速地失去了奔放磊落的性格。在平稳沉寂的气氛中,只有城市开发还在大步挺近,并将城市街区以超越泡沫时期的水平进行着更新。这种更新,如果可以为都市魅力锦上添花的话本无可厚非,然而其结果却是都市生活的真实感在随处进行的同质化开发中变得愈发稀薄。面对这样的东京,我越发感受不到其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