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是眼睛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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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旧事

迄今为止,白烨的人生可以分成两部分,二十岁之前的无忧无虑应有尽有,和二十岁之后。他的父母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母亲比父亲低两届,是那个时代少有的大学生,结婚后互敬互爱,很快有了爱的结晶——白烨。父母为他这个家中的独子提供了能力范围内可提供全部的爱和保护。好在这样一个和谐温馨的环境之中成长的白烨,也算不负父母的期待,长成了大家心中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人缘好,学业拔尖,运动神经优异。他在中学时代迷上了流行乐,是周杰伦的铁杆粉丝。偶像的力量点燃了他心中的歌手梦,高中时代的白烨最大的愿望是当一个创作型歌手,像他的偶像周杰伦那样。而他的父母从来都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梦想,鼓励他学乐器,即使在高中大家都没命补习的时候依然匀出时间练琴。于是,在白烨轻易考上J市最好的大学后,一入学就立刻加入了吉他社团,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个乐队,白烨担任主唱兼吉他手,参加过几次演出之后因其高大俊朗的外表和拨弄吉他时略带忧郁迷离的神情而小有名气。大一课业不多,乐队成员们有大把时间用来排练,创作,做扬名内外的青春梦。

白烨从小几乎没遇到过像样的挫折,自然觉得未来也如此。他和他乐队的朋友们大胆地设想如何一步步从学校的舞台走出去,走向全国直到迈向全世界。那时候的白烨,单纯到以为伸手可摘星,俯身能捞月,他忙着向整个宇宙展示自己,从未想过即将降临的“变故”会将他对未来的一切假设碾压得粉碎。

在大一上学期即将结束时,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她仓皇失措地说他父亲失踪超过了两天,她需要他马上回家。

白烨的父亲白国培从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国家地质局成为了一名勘测工程师,常年出差。大概是聚少离多的原因,父亲在家时,家庭氛围十分融洽。白烨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之间吵架,父亲对母亲的爱护几乎和他对自己的爱一样多。因此,父亲突然的失踪绝不可能是离家出走,可单位也并未派他出差。那么父亲究竟去了哪里?还是说遭受了什么意外?

父亲白国培失踪之后,母亲张春晖想方设法为了找寻他心力交瘁,她做过各种设想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即使她想尽了办法,父亲依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眼见原本注重保养的母亲在短短两个月时间憔悴得像是老了二十岁,白烨却束手无策。他陪着母亲张春晖在小姨家过了第一个没有父亲在的春节,窗外鞭炮声响起,电视里极尽所能地渲染着阖家团圆的气氛,这时候白烨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独子在享受父母全部的爱与呵护的同时,更多的是要肩负起承担这个家庭的责任。自己去找吧,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强大,一定可以找到父亲。白烨不知从哪里萌生出这个想法,他告诉母亲自己的计划,母亲含泪应允,他们谁也没再提过白烨之前的歌手梦。

于是白烨从原本的大学退学,重新参加高考顺利考入公安大学,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成为了一名刑警。

然而母亲张春晖却未能亲眼看到这些,在白烨大三时,她失足头部着地,造成脑损伤持续昏迷,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虽然医生说她能醒过来的几率微乎其微,但白烨无论如何也要让妈妈活下去。然而他二十出头,哪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只得求助小姨:“即使是植物人我也有妈妈可以叫啊。”他声泪俱下,小姨和他好一阵抱头痛哭,悲痛地答应这个善良而可怜的孩子的请求。好在保险能覆盖一部分医疗费用,而白烨也很快毕业有了工资,再加上小姨卖掉白烨外公外婆留下的祖屋,经济方面问题总算得到解决,其余的就是要花时间照料。

就这样,一过就是十几年,白烨和孙茜已长大成人,小姨张春喜逐渐老去,而张春晖依旧昏迷不醒,白国培也依然音讯全无。

白烨每次到医院见母亲时,都会补偿性地叫很多次“妈妈”,说一说自己的近况,主要是最近的“丰功伟绩”,想象母亲会像小时候那样,无论自己有什么小进步,都会不遗余力地夸奖自己。

“妈,你都不知道你儿子多厉害,一眼我就看出那几个小子有问题,他们还在那大摇大摆想蒙混过关,我和几个兄弟们趁他们刚得手,哗,一拥而上,一网打尽!”

“妈,我刚去教训那骗茜茜的小子,他以后肯定见了茜茜都绕道走。你说茜茜这丫头看人也忒不准了,那种吃软饭的小白脸……哎算了算了,不说她。”

“妈,我最近休息得不错,吃得很好,也经常锻炼,就在小震那小区,嘿,他还特地在家给我备了吃的,估计再过段时间就能给我匀间房出来,那我就把咱家租出去,租金用来多找个护工,让小姨能轻松点。我看她最近好像腿脚没那么利索,得给她买点什么保健品吃吃。”

“妈妈,我还在找爸爸,您放心,这事儿我一直记得,不会忘。无论如何我会找到他的,到时我第一时间通知妈妈。您也别着急,就安心等着,啊。”

白烨专注地长时间地看着母亲的脸,他想象了无数次她睫毛动了动,然后费力睁开双眼看着他,或者是在他握着她的手时,她的某根手指动了动,然后接着握紧他的手。

然而没有,一次也没有。

“妈妈,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的。”白烨帮母亲把被子盖好,离开医院。

他回到自己的家,这里的一切几乎都还是十二年前的样子。主卧一直空着,他依然住在自己的小房间,这些年要不是小姨和表妹时常来他这帮忙新添置点东西,别说家具家电了,就连床单被套他用的还是学生时代的那几套。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坚持下去能获得什么,但他很清楚如果不这么坚持,自己将一无所有。

他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之后,裹着被子在单人床上沉沉睡去。

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继续,白烨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办案经验和心理素质来面对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父亲这个事实。但每周看警情库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无主的尸体或者意外死亡的案件他都会特别留心。一有新的侦查技术他都尽快去了解,无论是为了找父亲而做出的种种努力也好,或者是这种不达目的锲而不舍的精神也罢,这些无疑都为他办案提供了更好的条件但在警局,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的私事,私底下,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对失踪案件特别感兴趣的工作狂而已。

又是一个一无所获的上午,白烨看完警情库,面对着内心早已麻木的失落感,想找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

“头,有消息了。”蔺小帅神秘兮兮地拍了拍白烨的肩膀。

白烨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小帅走出值班室。

“您上次不是让我盯着点儿谢永健,一有情况就向您报告吗,我就和我几个派出所的同学打了招呼,刚我有个当片警的同学告诉我,说有两人街头斗殴被群众打110出警给逮了,其中一个人就是谢永健。咱要不要去看看?”

“走。”

白烨和小帅一起上车,开往派出所。

他们到派出所时,谢永健他们正在被分开录笔供。通过一番了解,白烨得知跟谢永健打架的那个年轻男子叫朱林波,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之前因为强奸罪被判了几年,去年才放出来。这次和谢永健起争执,据说是因为感情纠纷,朱林波一直叫嚷着让谢永健不要再去骚扰他女朋友。

白烨和蔺小帅觉得奇怪,这谢永健前女友死亡也就是前两个星期的事儿,这尸骨未寒的,怎么就忽然骚扰起别人女朋友来了?白烨特地看了眼朱林波,就是一街头混混,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模样,像是习惯大声说话壮胆似的,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嘶吼。他和谢永健打架很明显没占到什么便宜,被揍得鼻青脸肿,再反观谢永健,除了衬衣扣子被抓掉几颗,两个拳头都有些红肿之外,看上去气定神闲,像是坐在那等人,哪里像个刚刚因为打架而被抓到派出所的人。

“据说这家伙从小练拳击,很能打。”蔺小帅的片警同学说。

这倒有点出乎白烨的预料之外了,看上去楞得像根木头的谢永健竟是个拳击高手?“现在怎么说?”他问。

“就是小打小闹,如果他们愿意私下和解,我们也不想多费事儿。朱林波肯定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有案底,现在主要看谢永健的态度了。谢永健一张白纸,而且目击者和监控都能表明是朱林波主动挑事儿,如果谢永健不依不饶非揪着他不放,那朱林波估计又得进去。”

他们正聊着,谢永健从另一间谈话室被带出来,正好和白烨打了个照面。

白烨还琢磨着怎么糊弄过去呢,结果谢永健和从没见过他似的,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片警同学接到电话:“诶,谢永健这小子还挺豁达,说是和解了。”

“朱林波档案我能看看么?”蔺小帅问。

对方从电脑里调出朱林波的档案,蔺小帅接过来和白烨一起看。档案记录着他九年前因犯强奸罪被判入狱十年,因表现良好提前两年假释出狱。

他们继续看详细档案,发现这个叫朱林波的混混当年的强奸对象是个不满十八岁的高中生,名叫——文静。再一看笔录,朱林波口口声声说让谢永健不要招惹的女朋友是市立医院的实习医生,叫——吴英楠。

白烨和蔺小帅哑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