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友
闹钟“叮叮作响”，将吴英楠从梦中摇醒，原本窝在她手边睡觉的猫咪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翻了个身之后懒洋洋地换个地方接着睡。它是她去年秋天在楼下扔垃圾时捡的，浅橘色的纹路，小小的两只前爪努力抓住她的裤腿想站起来，奶萌奶萌地朝她喵喵直叫。如果将她置之不理，等到了晚上温度骤降，这小奶猫大概活不过两天吧。吴英楠被它强烈的求生欲感动了，也或许是从它身上隐约看到了些自己的影子，总之，那天她莫名其妙地将它带回了家，然后就一路养了下来。
她叫它“橙子”。
橙子养起来并不费事，这点似乎和吴英楠本身也有点像。它身体强健，聪明活泼，懂得审时度势。在她忙碌时它便识相地在一边独自玩耍，或是貌似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只有见她得闲时，橙子才不失时机地找她温存一番，让她感受到它的关怀与爱。因为它是如此识时务的一只猫，吴英楠从它身上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情，甚至认定它为这些年自己最好的伴侣。
她起床，给自己仔细冲了个澡，收拾了两天的换洗内衣进背包。再给猫粮机里续满猫粮，确保宠物饮水机有充足的水，几个猫砂盆都新换好猫砂，锁好门开始接下来的新一轮医院值班。
如果和人打交道也能像养猫那么省事就好了，吴英楠有时不免感叹。好在她所在的放疗科平时更多的是根据病人的病情来给他们做放疗方案，并不太需要直接和病人打交道。即便是再受过专业的训练，谨小慎微承受着与工资待遇极不匹配的高压高强度工作，依然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被领导或者病人诟病。对于吴英楠来说，医生这份工作所带来的满足感更多的来自于实验室研究成果的突破，具体的病例已经逐渐让她麻木而失去耐心了。
年初的时候J市下来新的政策，因为癌症确诊病人数量的激增，而放疗作为临床验证极为有效的癌症治疗手段，每个医院的肿瘤科需要单独设立放疗科。而设立放疗科的条件是医院里要有人能在半年内考下含金量极高的执业证，这在她看来是个空前的机会。市立医院藏龙卧虎，专业技能与临床经验或许还能通过时间积累，但医院内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却是她怎么也无法理顺的。而执业证的考取，相当于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只要她能率先拿下这个证，她对于医院就有了更多的价值，转正自然不在话下，专业性必然得到更多认可，想要转到专业研究领域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现在时间对她来说就是最稀缺的资源，她经常连睡不够，更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和人打交道应酬上。她知道，只要自己在医院混到了主治医师甚至是主任医师的时候，多得是人主动巴结她。
“这个社会最重要的就是能力，其余的都可以靠边站。”这是她在成长过程中父亲不断重复的一句话，过去她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自有他的道理。
超过二十四小时轮值的夜班，吴英楠倒不觉得有多难对付，忙的时候就跟在带教医生后面等吩咐，不忙的时候就抓紧时间看考证的专业书，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桌上睡一会，去年底给家里安了监控之后，她闲来无事时也会抽时间看看“橙子”在干什么。
然而安监控的初衷倒并不是为了看猫，而是去年有一天，多年未出现的朱林波忽然敲开了她家的门。
“请问你是吴英楠吗？”
晚上十一点半，不咸不淡的时候，她难得有空独自坐在办公室看书，被敲门声打断。来者个子很高，穿着一身牛仔服，看上去不像患者或家属，反倒更像个来串门的。
“有什么事？”吴英楠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我叫白烨，是东三区的刑警，想找你了解一下关于朱林波的情况。”白烨亮出警官证。
“刑警？”吴英楠觉得莫名其妙，仔细核对警官证的信息。
“是的。”白烨见她防备心如此重，连警员号都好像想背下来似的。“你要是还有疑问可以打110核实我的身份。”他补充。
吴英楠又盯着他看了一会，才说：“我现在值班，可能……”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十分钟就行。要你觉得在这不方便，我就等你下班，咱们去个你认为合适的地方，都行。”白烨见她想推脱，马上说。
吴英楠见白烨难缠，希望能十分钟将他打发掉：“好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白烨见她松口，自顾自拖了张她旁边的凳子和她面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和朱林波什么关系。”
吴英楠问都没问为什么刑警会找她问朱林波的事，看来她很清楚朱林波是个什么货色，即便她对朱林波有感情，大概也是负面的那种。
“就是认识而已。”
“但他说你是他女朋友，在一起很多年了。”在一起很多年是白烨自己加的，他想看看这吴英楠的路数。
吴英楠狐疑地盯着白烨看，仿佛想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伎俩：“那是他一厢情愿。他爸和我爸是同事，他家又住我家隔壁，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仅此而已。”
白烨打量着吴英楠，她语气平静中带点不耐烦，大概说的是真的。“那你和谢永健呢？”他话锋一转。
吴英楠大概没料到白烨会说出这个名字，原本露出的那点不耐烦被惊讶替代，但也是转瞬即逝的：“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很明显，这个吴英楠是个惯于用扑克脸掩饰自己情绪的人。
“你们之间什么关系？”白烨追问。
“高中同学。”吴英楠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你和李子珊之间的关系怎样？”
“以前还行，但毕业后就很久没联系了。”
“她死了。”白烨冷不丁抛出这句话的同时双眼紧盯着吴英楠的脸。
吴英楠目瞪口呆，甚至可以用惊恐来形容。她的眼神慌乱地在他脸上搜索，仿佛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凭这一点，白烨认为她对这个消息一无所知并不是装出来的。
“她，她怎么死的？”吴英楠问，
“据说是意外事故，高血钾症引发的心脏骤停。”白烨不紧不慢地说，依然暗暗留心吴英楠的情绪变化。
吴英楠似乎依然因为旧同学的死讯而有些惊魂未定，她左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脸色煞白，点点头没说话。
“李子珊和谢永健是男女朋友这事儿你知道吗？”
吴英楠眉毛抖了抖，又稍稍回复到刚才那种事不关己的神态：“我进医院实习之后一直很忙，对于这些没去打听过，也不关心。”
“今天朱林波在路上把谢永健给揍了，他说谢永健在骚扰你，有这回事吗？”
“胡说八道，我都多久没见过谢永健了，哪来的骚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吴英楠气愤填膺，像是对朱林波的纠缠早失去了耐心。当她说完这句，忽然心中一凛，难道朱林波翻她家东西了？但即使他翻了，也并没什么可以直接跟谢永健挂上钩的啊……
白烨自然将她这瞬间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依旧不动声色地问：“所以说，你和朱林波只是认识的邻居，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而谢永健也没骚扰你，你们很久都没见过了。对不对？”
“对。我要去查房了，不能再多聊了。”吴英楠起身下逐客令，她将手机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靠在办公室门边表示让他出门好关门。
白烨笑着点点头起身：“谢谢你的配合，以后说不定还有些问题需要找你核实。”
吴英楠见白烨转身离开，吴英楠赶紧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我们必须见一面。”发完后又迅速把手机揣回兜里，再四周看了看，生怕白烨还埋伏在走道里。
白烨走出医院上了车，又一次飞快地梳理了一下整个案子，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Honey～”他捏着嗓子嗲嗲地说。
“我挂了。”何震懒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
“哎，别啊，我还没开始倾诉我的相思之苦呢。”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的“嘟嘟”声。
白烨无奈只好又拨了过去。
“歪，你这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有事儿说事儿。”
“真没劲，拜托你个事儿，你不是在美国那边还有点儿关系么，帮我查个人呗。”
何震那边沉吟好一会，才说：“资料发过来。”
“爱你么么……”白烨提高八度后的那个“哒”字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又变成了忙音。
他气得狠狠瞪了瞪手机屏幕上何震的名字，又慢慢眯着眼笑了起来，接着将谢永健的护照信息，在美国留学时的学校、学员号以及居住地址发给了他。
“谢啦！”他添了句。
“为人民服务。”何震还添了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