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桃园》

古城书社印

所有废名的书，我最不喜欢《桃园》。勉强地说，只有题为《桃园》的那一篇文章还算精品。别的不知怎么，总觉得不好。文章的美大约分成两面，一是文，一是质。质就是思想，也就是道。文章本来是载道的，即或名之曰“言志”，那所言的志也就是一种“道”。我们通常嫌文章写得不好，总爱说它“太载道了”，实是将道载得太多，颇类宣传标语，或是根本不曾把道载得恰到好处之谓。载得太多，自嫌板重、汩没性灵，载得不好，便显出种种罅漏，看出许多造作；而真正至性文章，其道则依然存在！你能说屈原、陶潜的作品里没有他们的道么？不过说得恰到好处，使人只觉得它美，便忘了他的道。其实他们的思想何尝不如其文章！至于专以文章为载道之用的作品已不是“文章”，而犹欲冒文章之名，难乎其不见讥于人矣。

《桃园》里的辞藻也罢，故事也罢，有的似乎是没有把道载好，因而文章看去也不大过瘾了。但最可议处尚不在此。即以“道”的本身论，也单纯得那么脆弱，非“浅”即“俗”，远不如《莫须有先生传》那样浑灏流走。至于《桃园》一篇，技巧灵活得很，文字当然亦来得生动，是六朝人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