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竹林的故事》

北新版

这是作者第一部作品。本书绝版已久，青年人把它淡忘了是应该的。刘西渭先生《咀华集》里评何其芳的《画梦录》，提到了它，使我十分向往，以为一定同《画梦录》作风差不多。看过一遍后，觉得不如想象的好。主要并非因为它不像《画梦录》，倒是先读过了作者的《桥》，再看这书，有点不过瘾了。

后来重新检讨自己的意见，觉得《竹林的故事》毕竟不错。大抵一个有天才的文学家，其作品发展过程不外几个步骤：粗浅散漫；才华奔放；成熟老练；平淡自然。而废名集先生第一个集子却跳过了第一个阶段。有才华，却不愿以绚烂示人，收敛得天衣无缝；给人看的乃是另一面，即含蓄匀洁是也。如果说《竹林的故事》不如想象中的好，那只是枝蔓稍嫌未能汰尽，不够含蓄匀洁而已。这“不够”的比较，还是从《桥》的标准进行量度而感觉到的，似乎有点生涩与拖沓。若单就这一本书而言，我想我的印象是应当修正的。

还有，这书是一本以“情”为胜的作品。尽管稍嫌火候不足，情致自是活泼泼的；其真挚亲切处，决非《画梦录》能及，后者所谓终究隔着一层是也。你不要看何其芳先生笔下有那许多文藻供他铺摛，反不免有“以艰深文其浅陋”的痕迹。至于《竹林的故事》，纵有用笔艰险，使人看不入处，究竟是一本天真妩媚的书。以明代人的文章为比喻，有点竟陵派气息。至若何其芳的雕饰，从风格上说，不过是天才很高的“后七子”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