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日月同归
云千落离去之后，古今宛如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无力之感如汹涌潮水，瞬间将自己吞没，在原地伫立良久，他终是昂起头，向着苍穹发出一声长叹，叹息声裹挟着无尽的不甘与坚定，冲破云霄，震碎这天地间的静谧。心底深处抑制不住暗自菲薄：“终究是自身太过孱弱，时至今日，竟连知晓二弟所处困境的资格都没有。这般无力感我心如刀绞，蚀骨噬心。”
良久，古今眉心陡然一凝，似是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宛如苍松般稳稳盘膝坐于无荒碑之下。面向那古朴而神秘的石碑，他目光灼灼，暗自起誓：“今日的我，渺小如沧海一粟、卑微似蝼蚁蜉蝣，但终有一日，我必能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待与二弟下次相逢，定要为其排忧解难，驱散周身愁苦，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言语间，古今周身气势有了些许变化，一股无形之力在悄然汇聚，令天地都为其决心动容。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古今趁此时机，于无荒碑下潜心沉淀修为。他宛如干涸许久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此地的灵气，浑然不知自己能涅槃重生，这无荒碑实乃居功至伟。无荒，意寓生机，此刻的他尚无暇探究这其中深意，满心满眼只有变强的执念。
又在秘境中静养一日，次日清晨，古今忽觉一股无形吸力将自身紧紧裹缠。他心下明了，时机已然成熟，便也不做抵抗，任由那吸力裹挟。眼前光影一阵恍惚，再回神时，已然身处入口传送祭坛之上。他转头望向那道光亮洞径，神色从容淡定，这正是历经沧桑后的波澜不惊，抬手轻轻整理衣冠，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优雅与沉稳，稳步向外走去。
刚至石洞门口，刺目的晨光倾泻而下，他下意识抬手遮光。定睛一看，门外几道身影在光影交错中影影绰绰，他心下了然，必是太子与郑卫刚无疑。二人见古今现身，笑容满面地快步迎来。郑卫刚则伸手轻拍古今后背，热络招呼道：“古老弟，恭喜恭喜，此番终是大功告成，顺利而出啊！”手掌触碰到古今肉身之际，郑卫刚心底暗自一惊，只觉拍在铜墙铁壁之上，一股洪荒之力隐隐传来。不过转瞬，他便释然，暗道这小子向来行事出人意料，有此变化倒也不足为奇，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调侃的笑意。
古今抱拳，向太子与郑卫刚行礼，言辞谦逊有礼：“哈哈，不过略有所获，实在不足挂齿！”太子目光在古今身上细细打量，见其修为愈发深邃难测，不禁面露欣慰之色。几人寒暄几句，太子便引着古今步入后花园厅入座。待古今瞧见桌面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食，腹中顿时咕噜作响，毕竟一月未曾进食，仅靠辟谷丹勉强维持，此刻见了这满桌佳肴，哪里还按捺得住。尚未等太子招呼，他便如饿虎扑食般大快朵颐起来，动作虽急切，却也带着几分豪迈之气。身旁军卫见状，皆是忍俊不禁，有人悄声低语：“这哪还是救国英雄，分明像个莽荒野人嘛。”众人也只噙着笑意，静静旁观，观赏一场有趣的景象。
不过须臾，风卷残云，桌面已然一片狼藉，十几道佳肴尽入古今腹中。众人瞧着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不禁面露疑惑：“下肚之物都去何处了？”那眼神显露着匪夷所思。
酒足饭饱，太子方取出清酿，与古今边酌边叙，两位老友在共话家常。古今则将秘境中的经历一一道来，唯独隐去了云千落之事。虽说起初二人约定带云千落面见太子，可如今形势所迫，他也只能身不由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古今面露歉意，向太子言道：“殿下，此前您几番告诫，不可进入有封印的洞穴，可我却莽撞行事，坏了规矩，还望殿下责罚。”言辞恳切，祈求对方原谅。
太子听闻，毫不犹豫地摆手笑道：“无碍无碍。立此规矩，是因前人中但凡踏入那些洞穴者，几乎都再无音信，因此先辈在执政后，为保我国良才无恙，这才将危险的穴道封印。古兄既有此能耐闯关，乃我国之幸，又怎会怪罪于你。”其语气宽厚温和，春风拂面，让人安心的同时如被暖阳滋润。
古今闻罢，心下稍安，又道：“此番入内，虽未得传承，但却机缘巧合获一宝物，还请殿下过目。”言毕，当下双手呈上七殇剑，动作恭敬虔诚。太子初见此剑，先是往复打量多遭，表情风云变幻，随即面露疑惑，只是微微点头，却并未说什么。然而郑卫刚却一眼认出，霎时大声惊呼道：“此不正是七殇剑么？”
听闻对方对此剑颇为了解，古今当即饶有兴趣问道：“七殇剑？还请指教此物来历。”
闻言，郑卫刚遂将所知详尽道出，古今听闻后霎时瞠目结舌。原来此物乃是芜荒国历来的国宝之一，多年前被皇室一位先祖带入秘境后一同消失，自此再无音讯。郑卫刚讲述七殇剑来历和威能的同时，着重强调此剑珍贵非凡，言外之意，自是暗示太子换一件顶替，可太子却充耳不闻，直令郑卫刚急的直跺脚。
古今知晓后，豁然开朗，如云开雾散后的晴空，当即将七殇剑再次呈上，心中暗道：此番我收获颇丰，且不论其他，单是结交一位高山流水的兄弟，便已是无价之宝。况且还得了天权业书，修为亦是大增……，呈递的同时朗声谢恩道：“殿下，此番我等能有这般鸿运，已是托您的福气，倘若再贪得无厌手下这七殇剑，着实愧对皇恩浩荡”。
太子见二人默契唱喏，便也不再故作糊涂，对郑卫刚沉声道：“我本不欲理会，你却在旁呶呶不休。七殇剑乃国之重器不假，可如今我国势微，好不容易出落这等天才，修行路上，怎能无趁手兵器？更何况，宝剑藏锋鞘中，又怎显其神威？”此言一出，郑卫刚早已赧颜臊红，不敢多言，随后太子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古今接旨。古今这才忸怩不安地收入囊中，感恩戴德。
在随后的侃谈间，古今忽地想起何事，随即出言问道：“殿下，我国如今名为芜荒国，可那秘境之中却有一碑名为无荒碑，听闻殿下之前所言，我不禁揣测，我国是否因此碑得名？”几人相谈甚欢，然当古今此话一出，太子闻言后，当即神情复杂，不敢置信这等秘密竟被随口谈论，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曾侥幸读到史书记载后，询问父亲却被如何鞭笞的情景，然多年过去，此刻竟陡然释然，便徐徐讲起渊源：“原是古人依无荒碑建立芜荒国，后因此碑牵涉惊天隐秘，无奈将碑封尘地下，以秘境遮掩，并将国名易为芜荒。”其声音低沉，语气平淡地诉说一段尘封的惊天之秘。
听闻这等秘辛，即便是贴身护卫多年的郑卫刚亦是惊愕万分，恨不得将脑中的这番记忆抹除。末了，太子便郑重告诫古今，万不可将碑之事外传，古今亦郑重点头应下。三人畅谈良久，太子才恋恋不舍地送古今回去好生休养，临走之前，古今道：“殿下，此次归家，我恐待不了多久，便要出门修行。”闻言，太子当即点头，示意早有所料，二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赶回家中，家人见到秘境之行的古今平安归来，自是惯例嘘寒问暖。未过多久，便在氛围和谐，其乐融融之际，古今突然向父亲提出借用家中秘宝八极日月盘，并简要说明缘由。古牧远见爱子虽年仅九岁，却主意已定，心下知晓阻拦无益，便将八极日月盘交予他。上次古今为铲除叛乱，从古祖处软磨硬泡才拿到此盘，后被古父知晓，正要责罚，却未料到他竟带回日月盘，自此对其刮目相看。此刻，古父不禁再次感慨，苍天有眼，古族不但有古剑生这等英才，又出落个青出于蓝的古今。古今此刻听闻兄长之名，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如今自己也结交了兄弟，对兄长的情怀愈发感同身受，心中满是憧憬，盼望着终有一日，能在这大千世界的某处，与兄长相遇……
告别家人，古今便携带日月盘，毫不拖沓，似离弦之箭，直奔苍莽山而去。待踏入这熟悉之地，不免想起山猫，随即脚步一转，率先朝深山行去。以古今如今的实力，不消两日，便已抵达灯灭冢石碑前。刚停下脚步，旁侧草丛灌木中猛地窜出两只凶兽，张牙舞爪，煞是吓人。待看清来人是古今，先是一怔，随后瞬间后退数丈，交头接耳一番，又轻巧地跑回，如人一般匍匐在古今膝下，一看便知其乃山猫手下。
古今也不客气，身形一跃，稳稳骑上一头虎背，如驾驭骏马的骑士。那虎兽当即欢欣鼓舞朝山中奔去，气得紧随其后的另一头灵兽垂头顿足，嫉妒心切。不多时，虎兽驮负古今便已至兽王石洞门口。
此时山猫正惬意地躺在石床之上，听得外面喧闹，不耐烦地喝道：“吵什么？”话未说完，转头瞧见来者是古今，眼眶瞬间湿润，老泪纵横地扑了过去，口中高呼：“老大！”庞大的身躯扑入古今怀中，脑袋在其胸前蹭个不停，仿若撒娇的孩童。古今则怒笑着一巴掌将它拍开，自顾自坐在石床之上，山猫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般暗自赌气。
四下环顾，古今发现此地如今敞亮了许多，也无之前的乌烟瘴气，不禁心生喜欢。山猫这才细细打量古今，出于兽类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只觉古今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让它胆寒的气息，不禁惊疑：“这才一月不见，老大竟再度突飞猛进，鬼神莫测，当真是怪物啊，幸亏我有眼力，早早拜于麾下……”
古今与山猫聊了聊山中近况，告知要进入密藏。山猫原以为之前古今所言是敷衍，没料到竟是当真。虽说自己亦不清楚内里藏着何种珍宝，但瞧这阵仗，便知绝非善地。叙谈片刻，古今正要起身前往日月冢，山猫却突然叫住他，脸上挂着一抹狡黠，恰似偷了腥的猫：“老大，您这一路修行，想来苦闷得紧。咱身为一代天骄，身边怎能没个佳人陪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你寻来一位绝世佳人，以供老大日后享用。”
古今闻言一脸无语，正欲开口教训，转念一想，山猫怕是擒了个人类少女，既然自己来了，顺手救下便是，当即点头让它带出来。山猫见此，喜笑颜开，使唤手下从后门带入，并口无遮拦道：“老大，你可不知道，为寻这佳人，我可费尽心机，所幸并未辱命，那佳人，真个叫娇艳欲滴，直惹得人垂涎三尺……”
古今翻了个白眼，转身背手而立，对这闹剧不屑一顾。身后山猫谄媚道：“老大，您且瞧！”听闻身后窸窣的动静，古今这才回首望去，然当看清对方模样时，瞬间石化当场。此时眼前哪有什么佳人，只见一只雪白玉狐楚楚可怜，身后天生两条帚尾，模样果真有几分“娇艳欲滴”。
“老大，如何？是不是一眼就迷上了？”山猫急色地向古今邀功，见古今不说话，仍在一旁喋喋不休，等待古今的夸赞。
“老喵！！！你给我滚过来！！！”古今回过神来，霎时间低吼一声，火冒三丈。山猫见势不妙，“嗖”地一下跳出三丈，蜷缩角落瑟瑟发抖，浑身毛炸，如受惊的鹌鹑。
古今见状，怒火稍息，哭笑不得地大喊一声：“老子是个人！”对山猫这愚蠢之举尽显无奈。山猫这才反应过来，霎时面红耳赤，不敢多言。古今此时懒得理他，只是偃旗息鼓，对山猫低声一句：“速速放了它，你且与我立即动身，前往那日月冢！”。见此，山猫这才略微呼一口气，而后如乖巧家宠，头点的如捣蒜一般。
不出一个时辰，古今与山猫已再度到达日月冢，轻车熟路地进入其中。古今既已通过石桥幻境试炼，便一跃而上大步向对岸行去。山猫知晓自己过不去，便在原地守候，只听古今丢下一句：“老喵，你便给我乖乖在此守候，如若我出来，见不到你，便将你扒皮烧了吃……”山猫听闻乖巧如鸟，疯狂点头。
下桥之后，古今来到石壁前，从玉戒中取出八极日月盘，端详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凹槽。当二者契合的瞬间，当即榫卯嵌合为一体，古今向后退开数步，屏气敛息，静静等候命运之门开启。
只听门内传来咔咔声响，日月盘泛起光晕，如壁刻般的石门轰然颤抖，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随着声响持续，缝隙越来越大，终于，门内景象映入古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