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桥路暂别
“精血？甚么精血？”云千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乱如麻。虽清晰听闻古今所言，可却并不能立即其话中含义，让他在惶惑中苦苦摸索，不得真意。
彼时，他强行按压下心头的慌乱，于古今指尖那枚玉戒之中，匆忙探寻起来。玉戒之中藏有乾坤万象，在他焦急翻找之下，终觅得一小巧玉瓶。瓶塞轻启，刹那间，一股浓烈且霸道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如洪荒凶兽觉醒时的怒吼，震得他心魂一颤。云千落暗自心惊，尽管是商阶下品精血，却依旧这般凶悍狂肆。
他双手颤抖，如履薄冰地捧着将精血缓缓送至古今面前，带着几分怯意与决然问道：“大哥，精血在此，当下却该如何施为？”
古今此刻极尽全力，从无尽深渊中艰难挣出一丝清明，嘴角扯出一抹比黄连还苦的苦笑，继而气若游丝的断断续续吐出：“吃……快……吃……”
“吃？”云千落闻听后顿时如遭逢雷霆直击，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地吼道：“此物怎可入口？大哥，莫要慌乱，我即刻带你闯出这困境，寻那济世良方，定能助你挣脱这生死桎梏，重塑金身。你且咬紧牙关，定要撑住……”说话间作势便要抱起古今。
然而话语未落，古今却拼尽周身最后一缕残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扯住他的衣袖，牙关紧咬，眼神坚定地用尽最后一丝气息，挤出一个字：“吃……”言罢，双目紧闭，气息奄奄。
云千落望着眼前已半步踏入鬼门关的古今，悲痛如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心中却又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斗，一个呼喊着这是绝境求生之法，一个叫嚷着此举无疑自寻死路。暗自思忖：“这精血诡异非常，贸然吞服，与赴死何异？可大哥这般执念，必非无端臆想、病急乱投医之举。若他仅是不堪剧痛折磨，欲求速解脱，世间解脱之法万千，何必独选此等险径。只是如今时不我待，即便此刻带他远遁寻医，怕也难挽狂澜，此番抉择，关乎生死，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犹豫将时间拉长，对其而言每一秒都似煎熬千年。终了，云千落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将精血沿着古今的嘴唇，缓缓倾入，而后以最轻柔的动作，微微抬起他的头。只听“咕咚”一声，精血入腹，命运的齿轮随即开始转动。
然而，暴风雨前的刹那宁静被瞬间撕碎。预想中的生机曙光并未降临，反倒是恶魔诅咒上身，古今此刻的情况急转直下，愈发惨烈。此时的他依旧深陷昏迷，身躯却忽而化作燃烧的星辰，滚烫炽热，每喷出一口鲜血，都似燃烧的岩浆般溅射而出，转瞬又如烈烈炎阳，炙烤着万物。
云千落见状，霎时如热油浇心，不及多想，抱起古今便向外狂奔。可他武学造诣不过尔尔，这一抱，如同扛起千钧重担，每一步都似陷入泥沼，艰难万分。全然不顾上身衣物在高温下以化为灰烬，自己的肉身因与古今紧密接触，也被火淬成炭，由殷红转瞬间发黑，发出滋滋浓烟，钻心的疼痛亦无暇顾及。
奈何没跑出几步，双臂便被业火灼烧致残，失了力气。“噗通”一声，古今熔岩般的躯体从怀中滑落，他的双臂也被被抽去筋骨，无力地垂落两侧，再难动弹分毫。反观古今，肉身被烈火熔化，已逐渐炭化如墨，难辨原本模样。云千落心急如焚，逐渐疯魔，再欲抱起古今，却发觉如蚍蜉撼树，有心无力，慌乱间，不禁嚎啕大哭。
望着已成焦炭的古今，他质问苍穹，仰天悲呼：“天地不仁，究竟何以至此？我云千落一生坦荡，从未负人，为何今日让我深陷这般绝境？历经千辛万苦才与大哥结下生死情义，如今却要眼睁睁看他遭此横祸，在我眼前如烟云消散……”
不知过了几日，云千落俨然神志恍惚，几近昏厥，却依旧坚韧挺身，一次次咬破舌尖，以剧痛唤醒濒死的清醒。“滚！如今我已有坚守之志，岂会任你等鬼魅摆布！”忽然，他怒吼一声，也不知是在呵斥何方邪祟。连日来，他咬舌无数，此刻言语时含着鲜血与砂石，含混不清。
如此，又熬过一日、两日、十日……某一日，云千落已然被彻底抽干精神，瘫跪在古今面前，面色风云变幻，数度更迭，内心正历经万千抗争。下巴与前胸满是鲜血，被血雨浸透，若非修行之人气血旺盛，怕是早已化作尘埃，消散风中。加之多日未休憩进食，早已是强弩之末，唯靠执念附身。仰首不见天明日月，垂头难闻世间春秋。此刻，他终是透支极尽，难以支撑。
正当云千落被黑暗完全吞噬，万念俱灰之际，如同混沌初开的“噼啪”一声脆响，自面前的黑炭之中传出，在这静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脆。云千落误以为神志出现幻觉，却又不甘地猛然瞪大双眸，死死盯着面前的漆黑，一时分不清这响动究竟是梦境泡影还是天赐转机。
就在他目不转睛之时，那声响再度响起，“咔咔”声仿若战鼓轰鸣，振聋发聩。他忙俯下身细听，果真是从黑炭中传来。紧接着，在那响声接连百余下后，炭黑的尸体如被神之力雕琢，竟浮现出道道裂痕，随着裂痕逐渐扩大，在云千落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终有一块炭皮剥落。
定睛望去，那炭黑斑块掉落之处，竟露出一片正常的肉身肤色，仿若羊脂美玉，通透无暇。随着剥落的面积渐多，直至面部。见到古今半张脸显现，看清模样，云千落刹那间喜极而泣，心中晨光穿透阴霾，暗道：“莫不是大哥承蒙神恩，得以涅槃重生了？”这般想着，他想要欢呼，却因嗓子被烈焰灼伤，只能发出微弱声响。不出半个时辰，待到炭黑褪尽，古今如重生归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云千落面前，紧闭的眼眸似被春风唤醒，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古今睁眼，重获新生，庆幸自己捡回一命，正自欣喜，却见云千落如被抽去生机，形容憔悴，不成人形，顿时惊坐而起。虽自身伤痛依旧如负荆棘、痛入骨髓，却也顾不上许多，在云千落喜极而泣的凝视下，双手急切搀扶，连声问道：“二弟，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会如此模样？”
云千落眼眶乌黑，仿佛打娘胎以来便未睡过觉一般，眼眸猩红，听闻古今问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扭肩擦泪，咧嘴说道：“啥事没有。”古今见此赶忙从玉戒中取出各类灵药仙丹，直往云千落嘴里塞。其正要开口，却被古今立即打断，古今随即自顾吞服些灵药后，不可置疑的口吻命令般道：“别说话，先行休养。”二人便这般安静调息下来。
不觉三日已过，古今与云千落皆似脱胎换骨，容光焕发。古今这才问起期间诸事，云千落一一详述。古今略作沉思，才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二弟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如今我已伤愈，你先好生睡一觉吧。”闻言，云千落却摆手拒绝，当即回应道：“大哥无需挂怀我，此刻我无法入眠，缘由诸多，细说繁琐，不便详谈。只是大哥，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古今整理思绪，而后娓娓道来：“起初，我于念道修行，念丹已然三丈圆满，可我宛如被心魔蛊惑，心犹不足，妄图冲破桎梏，更进一步，验证心中执念所想，便以身犯险，将念力汇入肉身压缩。谁料念稠与壁障相互冲击碰撞，念丹承受不住，轰然爆碎。待我察觉到为时已晚。随即肉身开始崩坏，神识逐渐模糊，正当我迷失于黑暗虚空，六神无主之际，脑中忽响起‘精血’二字，这才想起精血妙用，拼尽最后一口气告知于你。”
说到此处，古今冷汗浸湿后背，回顾此番鬼门关之行，心有余悸继续道：“哪晓得精血入体，我顿觉被投入岩浆熔炉，周身霎时化作无间炼狱，我则化身为洪荒猛兽，在黑暗中盲目摸索，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失。幸得一道声音在耳畔不停呼唤、指引，我才闯出那黑暗，待我重见光明才发觉，那声音便是二弟你啊……”
云千落听闻这般凶险，顿时如严师训徒，面色冷峻斥责道：“你怎能如此莽撞！念道一途，千万年来从无人敢这般冒险，你却一意孤行。幸而天不亡你，不然定是性命不保……”
“是是，二弟教训得是，往后定当谨言慎行，不敢再这般鲁莽。”古今连连认错，心中却被暖阳照耀，暖意融融。待到云千落又追问详情，待听闻古今内视后发现念丹已无影无踪，然念力却依旧尚存，不禁听闻天方夜谭般骇然。古今生怕他担忧，又仔细内视许久，方才得出结论：“我反复查看自身，如今确无念丹，可周身却尽是念力，似每一寸筋骨、每一枚细胞皆是一座识鼎。而且，若我感知无误，如今我的念力浑厚，绝非三丈圆满可比。”
云千落听闻，霎时间三观崩塌，不禁喃喃道：“何谓周身尽是识鼎？怎会每一寸皆有念力？这般情形，便是潜意识中的我，也闻所未闻。念力生于念，存于识海之鼎，怎可遍布周身？”正思忖间，云千落忽而想到关键，当即匆匆问道：“且先不论这念道，我且问你，你一介凡人，怎可口吞修为高你一等的灵兽精血却安然无恙？”
这番疑问即便是古今亦不得而知，遂将所知精血之事全盘托出，又提及如今自己的肉身更上一层楼时，云千落非但没有为此庆幸，反而表现出毛骨悚然，阴郁重重。知晓详情后，云千落犹豫良久，终在古今急切目光下整理思绪，讲述其中利害：“从古至今，吞食精血者并非没有，却只存于传说。传说在那不知名大陆之上，有一族邪魅，专靠吞噬精血提升修为。除那邪族外，但凡吞噬精血，除非自身修为远超精血等阶数倍，否则即便不死，修为也必定大损，一蹶不振。区区一介凡人，更不可能拥有这等异能？”
古今闻言亦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二人僵持许久，终是无果。正当古今欲转移话题，云千落却突然打断，当即急色匆匆，面色凝重道：“大哥，此刻我时日无多，你且容我说几句。”
古今正欲侃言缓解气氛，然见对方这般郑重，当即噤声聆听。云千落也不拖沓，旋即神色凝重直言道：“接下来这几件事，大哥务必牢记。其一，道本源法珍稀无比，其价值远超你想象，在你未有足够自保之力前，切不可让他人知晓，哪怕至亲之人也不行，否则必将惹来杀身之祸；其二，你能吞食精血一事，绝不可外传，毫无例外。虽说那吞食精血的邪族只存于传说，可其威名赫赫，一旦暴露，大祸临头；其三，寻到两座荒碑之前，切勿暴露荒碑之事。”
“两座荒碑是何物？”云千落刚说完，古今便插话问道。见古今仍旧不明，云千落竹筒倒豆快言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此事我不便多言，只告诉你，荒碑不止一座，这无荒碑便是其一，其他几座碑的信息皆在天权业书中，日后你自会知晓……”古今听至此处，方才明白了惊天秘密的分量，震惊之余无暇顾及，而是望着云千落忧愁面容，心中立下宏愿：“定有一日，我必将有能力揭开所有秘密。”
云千落言毕，眼中霎时间满是愁绪，仿佛涌起无尽的绝望，眼含热泪的盯着古今半晌，方依依不舍地拜别道：“大哥，我要走了……”
“怎突然这般急切？”，虽然云千落方才的表现皆能料想其时间紧迫，似乎身负要事，但却没料想竟如此仓促，古今不解地询问道，企图挽留住这难得之情。
“若日后有缘，你我定然还能相见。只是到时，我或许性情大变，故而此刻求大哥一事，若是日后遇见我，无论何事，你务必助我迷途知返，简而言之，便是若我不听话，就给我几个大逼兜”云千落强颜欢笑，试图缓和这诀别的悲痛。这番话虽听似莫名，可古今一眼便知并非说笑，却也不拆穿，未多问，而是郑重点头：“你不说我也会做。”
得到古今肯定的答复，云千落方才放下心头巨石，稍解忧愁，只留下一句：“大哥，后会有期。”而后不待古今回应，只见其抬手凌空一划，眼前虚空仿若被神斧劈开，瞬间撕裂一道口子。他迈步而入，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独留古今伫立原地，似被时光遗忘，满心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