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尘世的工作

李昂踩着瓦讷城潮湿的街道，静静向着前路走去，肩上背着个人头大的布包。

没杀人，那里面是他的行李。

本来他至少还有两套衣服，但其中一套已经给木偶穿着送走了，显然他不可能去要回来——所以他就只有这么点行李了。

他将教授的推荐信揣在内袋里，穿过中心广场，避开几辆蒸汽马车，向着鸢尾花巷的方向走去。

瓦讷城虽然是王国首都，但这些偏离主干道的小巷子却常常无人问津，被时间遗落在了变革洪流之外。

鸢尾花巷不算长，一面是连排门面，另一面则是低矮石墙，隔开了王宫花园一角。

李昂留意到，所有门牌都插在临近两家店铺之间的砖墙上，镂空的黄铜小牌在雨后闪着微光。

他顺着逐渐减小的数字走去——35…34…

32，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店面——这是一间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楼，二楼的百叶窗半开着，但看不见内部。

隔壁是一家书店，门窗紧闭，但新得亮眼。

李昂推开那扇门，一串铃声在他头顶响起，清脆响亮。

室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得多，门厅正对着一架旋转楼梯，墙上挂着几幅国内外地图。

左手边摆放着两把扶手椅和一张圆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报纸。

还有一本空白笔记本，敞开摊在那里。

“请稍等！马上就来！”一个沙哑但洪亮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木板的吱呀声。

李昂在扶手椅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份《瓦讷晚报》。

头版上赫然印着“四月党人纪念碑今日揭幕”，下方配图是国王萨罗蒙七世，他站在演讲台上，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欢欣。

“陛下呵，你爷爷要是看到你给我们剪彩恐怕能气昏过去。”李昂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而您，我的朋友，如果被您的家人看到正坐在这里，恐怕也会同样气恼吧？”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恐怕不用，他们只要看到我就够生气了。”

李昂抬头，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楼梯底部。

他有着浓密的灰白胡须，一头短发略显凌乱，眼睛在厚重眉毛下炯炯有神。

有点不符合李昂的刻板印象了，他还以为这会是个风流浪荡的年轻人。

不过老师朋友的儿子，其实四五十岁倒也差不多。

“威廉·霍克，”他与李昂握手后坐下，“那么，李昂·雷恩先生，您难道只是来找我说这些闲话吗？”

？

李昂微微一怔。

“老师已经和您说过了吗？”

“有些事不需要被告知，只需要一点点观察力，一些客人和我提起过您的奇妙小故事。当然，您这么有个性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李昂看过一些侦探小说，知道这种时候通常会询问如何推理，让侦探们显摆技巧——所以他不问。

他从内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霍克：“玛格丽特教授让我转交这封信，她说您可能会对我这个学生感兴趣。”

他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为您工作。”

霍克接过信，快速浏览了内容，眉毛微微扬起：“既然教授认为您适合在这里工作，那我没有理由拒绝。”

他合上信，将其放在一旁：“不过我得提醒您，年轻人，这里不是什么体面的商店了。我是个侦探——至少现在是，处理的都是别人不愿碰的麻烦事。”

“我从未想过您这样的人会做这样的工作……但……听起来很有趣。请问具体我能做些什么？”

霍克坐到李昂对面的扶手椅上：“观察，推理，追踪，有时候还需要一点冒险精神。我们寻找真相，有时却又隐藏它，总之为委托人服务。”

“工作内容每天都不同，有案子时需要全心投入，没案子时您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但得让我找得到你。底薪不会太高，但每完成一个案子都有分成。”

“听起来比我想象得要…刺激得多。”

“确实是刺激，”他狡黠地笑，“这是我做得最久的一行了。怎样？干不干？”

“我同样没理由拒绝，先生。”

“很好！”霍克露出笑容，仿佛松了口气，“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了。楼上有个空房间可以给你住，先熟悉环境，自己学习。等有案子来，我们再开始正式工作。”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李昂的肩膀，“来吧，让我带你看看你的新住处。”

霍克带着李昂上楼，经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一间朝向街道的小房间。

房间简朴，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和一扇正对着巷子的百叶窗，正是刚刚李昂在楼下看到的。

看上去很久没有住人了。

“不是什么豪华住所，但应该足够了。”霍克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楼下的资料室有所有你需要了解的东西——法律条文、犯罪档案、城市地图，有一些我记录的旧案子。”

“如果你想了解这一行，那些都得看看。”

“谢谢您，霍克先生。”李昂环顾着这个将成为他新家的小小房间。

感觉还不赖。

“叫我威廉就好，”老侦探笑着说，“既然我们要一起工作了，就别那么拘谨。你可以先收拾一下，或者去看看资料室。”

几小时后，夜幕降临。

李昂坐在事务所资料室的书桌前，被面前各种档案和书籍深深吸引——《铁匠宪法》、《林中之律——如何在法庭上用教典辩经》、《如何装成有钱人》、《撬锁技巧：从理论到实践》，还有许多霍克自己撰写的案件笔记。

法庭上……辩经？

老侦探在九点钟时就已经回到了房间，留下李昂独自探索这个新世界。

这些奇妙小技巧令他着迷，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屋内渐渐昏暗。

“啪嗒”一声，煤气灯突然亮堂了许多。

李昂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威廉站在他身后，正把灯罩擦出叽叽声响。

“睁眼瞎可当不了侦探，注意保护眼睛，”威廉把灯罩扣了回去。

“我知道你们大学生晚上都不怎么睡觉，但还是最好及时休息，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案子。”

躺上床，李昂久久不能睡去，脑海中回荡着那些经文与律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