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窃书不能算偷
厚厚两大叠牛皮纸笔记“啪”地落在桌上,掀起一阵细微的尘埃。
那些笔记本大小不一,有些看起来已经相当陈旧,边角泛黄卷曲,有些则比较新,封皮还保持着原本光泽。
“就这样?你用一具木偶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就把笔记偷出来了?”
卡纳克大学的民俗学教授玛格丽特·波鲁埃特从扶手椅上站起身,用那双被岁月浸染得明亮的眼睛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她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父亲的老师。
“我以为按你的性子,会弄点更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顺手放把火。”
她已年过六旬,银发盘在脑后,尽管年纪已大,但她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裙,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有笔记明确继承权,上法庭也没得辩,他们还丢不起那个人,但如果放了火,他们一定会把事情闹大,然后开始胡搅蛮缠,那就没意思了。”
李昂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本笔记放在堆顶,露出一个微笑,在这间堆满书籍和标本的办公室里,他是相当地放松。
“我可不想成为《瓦讷晚报》的头版新闻。这些破事缠着我太久了,早断早干净。”
“到底有亲戚,你能断得干净吗?”
“我就一个人,想躲还不行吗?他们又找不到我。”
“那你可得确定,该拿走的都已经拿了,不然又要回头。”玛格丽特教授笑着,用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最上面那本笔记的封皮。
“父亲之前告诉我有二十三本,全在这里了。”李昂靠在窗边,“他们把它们锁在了主楼西翼的库房里,以为我猜不到,这群可爱的小松鼠们。”
“那么你是怎么猜到的?”
“算是识人术?”李昂想了想忍不住笑出声,“他们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我一边说,她一边扭头去看,这也太好猜了。”
“你这真是……”玛格丽特教授摇摇头,但那表情分明也是在笑:“我早该知道。费利佩那些邪门本事都传给了你。”
“是啊,老师,”李昂稍微低下头来,“他的本事都在我这里了。”
他走到桌前,翻开其中一本笔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符号和绘图。
很多字句都是在路旁写下,笔迹仓促潦草,有些地方因为笔触太过用力而刺穿了纸张。
有些李昂看过了,有些还没有。
这些笔记当然有价值,甚至很可能是当代最重要的文献,毕竟很难找出第二个有这种行动力的学者了。
但要把它们真正应用到研究当中,还需要大量整理编辑工作——这种事也只有李昂来做。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传来学生们谈论调笑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办?”玛格丽特终于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你不能回那边了。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李昂合上笔记,深吸一口气:“我是不会再吃‘贵族老爷’们的残羹冷炙了,老师。我打算自谋生路。”
“说具体的,你怎么打算?”
“先退学,找份工作,攒些钱,然后…”李昂看向那堆笔记,“然后继续父亲未完成的事业。”
“说退学就退学,你和你父亲一样疯,”玛格丽特教授眉头紧锁。
她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从中取出一个信封。
“听着,孩子,我不知道费利佩到底在追寻什么,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虽然有些…不合常规,但他也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如果你决定了自己的道路,我不会阻拦你——反正我猜我也拦不住。”
“你还有多少钱?孩子?”
“差不多全没了,剩下那点我弄木偶花光了。”
她叹了口气,“你也是我的好学生,要上路了,送你点东西。”
她坐回桌前,放下信封,拉开抽屉。
李昂慌忙阻止,“老师我知道您有钱——”
“你知道个屁!我没钱!”她笑起来,迅速从抽屉取出纸来,草草写上几句话,塞进信封,盖上戳记。
她将信封递给李昂:“鸢尾花巷32号有家店,店主是我的老朋友的儿子——这倒是有钱人。我也不知道他卖什么,反正是体验生活,三天两头就换个招牌。你去他那里帮忙吧,应该挺闲的。”
确实,听上去就很闲。
李昂没法拒绝,陪公子哥折腾而已,这好挣的钱没理由不挣。
“我能把笔记暂时寄存在您这里吗?”李昂笑着接过信封,难得显露出一丝窘迫,他问道,“我暂时还没有安定的住处。”
“当然可以,”玛格丽特微笑着,“它们会和我的收藏放在一起,没人会碰它们。”
李昂郑重地点点头,将推荐信小心地放进内袋:“谢谢您,老师。无论如何,我欠您一个人情。”
“别这么说,”玛格丽特摆摆手,开始一本本地将那些笔记送入柜中,“我只是帮助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而已。说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教授。”
“二十岁…”玛格丽特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费利佩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开始了第一次远行。”
“而我却只能从逃离开始我的旅程。”李昂自嘲地笑了笑。
“每个人的道路都不同,李昂。”玛格丽特眼神终于安定下来,笑着说道,“走就是了,别管太多,像你这样的人,谁也拦不住你的。”
李昂点点头,向她道别。
“行了,老师,我先去办退学去了,有空再来看您,一会教务下班了。”
他转身离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往哪走?教务在楼上啊?”
“我知道啊老师,我先去领个校徽,上一个丢粪坑了。”
“你都退学了领校徽干什么?”玛格丽特不解地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趁还没退,领个备着,万一有用呢?”
领完校徽办退学……
玛格丽特只感觉额头青筋直跳,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上次。
罢了,由他去吧,多少算个纪念。
只不过,李昂先生的怪奇事迹又多了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