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没寄出去的那封信(2合1)
“等等。”
方舟走到人群前,拐了个弯,直奔陈豆豆。
从口袋里摸出一双白到晃眼的袜子,众目睽睽下,抬起陈豆豆的脚腕,帮她穿上一只,拍拍脚心,又穿上一只,再拍拍脚心。
“说了练功时穿袜子才不打滑,总记不住。”
陈豆豆的茫然在发现袜子中有东西时就消失了,站起来就把小师弟揽在身前做遮挡。
方舟问带队的警察:“我只是这家的租客,这些事与我无关,我把自己的东西带走可以吧?”
司马忠赞听到,觉得这人太不仗义了,自己顶多小偷小摸,方舟却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哼了一声就要开骂,却被身旁的陈九指踹了一脚。
陈九指被反扣着胳膊,冲方舟喊道:“家梁啊,照顾好豆豆!”
方舟看都没看他。
面前警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正想答应。
陈家保安队长立马说不行。主子特意叮嘱过他,要的就是这个租客的东西,其他都是捎带手的。
他也不跟方舟解释,只昂着脑袋,恶狠狠说了俩字:“不行!”
警察立即跟着说:“不行!等我们清点完再说!”
方舟耸耸肩膀,他料到了,无所谓地张开胳膊让警察搜身。
“她和几个小家伙可没有袭警。”方舟指着陈豆豆等人说。
保安队长懒得瞅,摆摆手,警察也跟着摆摆手。
方舟招呼陈豆豆几人一起走了出去。
陈豆豆一步三回头,小学徒们心有戚戚问她:“豆豆师姐,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能来学武了啊?”
陈豆豆咬着嘴角,瞟了眼身前头也不回的方舟。
“你们乖,回去坚持练习早晚课,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就好了。”
如此说着,可语气并没那么坚定。
前门街边聚集了大股围观群众。
几个小学徒被闻讯赶来的父母叫走,方舟和陈豆豆站在角落,无人问津,默默看着陈九指和司马忠赞被警察押走,一箱又一箱家当被搬出来运上三轮车。
方舟没太大感触,只觉得古代抄家大概就这样吧。
陈豆豆却是身临其境,小拳头握了又松,松开又握。
方舟侧过头,瞧见她肩膀轻颤,眼中的无力尽化泪珠,扑簌簌成串落下。
“舟舟哥…”
陈豆豆呢喃着迎上他的视线。
方舟没回应,直到亲眼看见保安队长背着那个檀木箱子离开,才说了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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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查隆恭路,陈家老宅。
清末时,陈家祖上逃难来此,一点点扩建出这座宅邸。
盘古银行曾一度蝉联泰国第一民企,陈家三代家主都是首富。
近十多年才被正大集团的谢氏兄弟超过。
强强结合古来王道,两家正在商量联姻。
当然,这与陈旺、陈桢两父子毫无关系。
老宅是上代老爷子丢给陈旺的。
丢,就是打发的意思。当个富贵闲人罢了,别想着到市内参合家族其他生意。
陈家这座有山有水的小庄园,虽比不得苏州园林的规模,但也算闹中取静,前后三进。
下午茶过后,陈桢在正厅翻看方舟的檀木箱子。
巴掌大的八卦镜一枚,更小一点儿的铜罗盘一个。
铃铛、铜钱、红线、桃木、枣木,乱七八糟的零碎。
空白黄符好多,丹砂两罐。
别的,没了。
‘就这?一点存货都没有?’
陈桢皱着眉,很不满意。
他知道那位方大夫或是方道士画好的符箓非常值钱,现在家伙什有,他不会画啊。
陈桢有些苦恼,自己性子急的毛病总是改不过来,就应该叫司马忠赞多求那道士画一些再去查封。
‘以后得注意了,当了家主,不能总毛毛躁躁。’
一旁,保安队长还在念着抢回来的物件。可陈九指父女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陈豆豆的东西最少,半箱子不到,几件内外衣服,包着一摞破烂手稿,陈桢打眼一瞅,就给合上。
用脚踹着箱子骂骂咧咧道:“别念了,都是破烂有什么好念的?”
保安队长问:“局子里那俩怎么办?”
陈桢道:“在里面呆着自生自灭吧,算我还了跟黑大个的交情。”
后院池畔,有座欧式三层小楼。
三层只有两个大房间,东屋床上捆着彻底疯癫,正咿咿呀呀使劲挣扎的陈旺。
陈桢推门瞅了瞅,问大夫:“还有救么?”
大夫摇头说:“没了。”
陈桢说:“差不多别折腾了。”就关门离开,去了西屋。
西屋床头,抱膝蜷缩的小黄鹂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不是我,是狗是狗…”显然也疯了。
陈桢坐在她身边说:“我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你别怕。”
小黄鹂机械性抬眸,咧嘴一乐,指着墙角说:“宝宝在找狗狗…”
陈桢扭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地毯,“嗐”了一声。
“狗都埋了,等我再给你找条更好看的。”
说着,将从檀木箱子里拿出的一张黄符“啪唧”贴在小黄鹂的脑门上。
上书三个歪歪扭扭的血红大字:好起来
小黄鹂歪歪头,吹起黄纸,拍手手傻乐。
陈桢摇头叹气,走了出去。
“也他妈不好用啊。”
他找到保安队长:“晚上去鬼市淘两张符箓,再不成,就找人作法事吧。这肯定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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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曼谷是柠檬色的。
空气溢满果香,但一挨近行人,汗馊味便灼热地氤出来。
陈豆豆亦步亦趋跟在方舟身后,方舟不出声,她也不出声。
家没了,阿爸被抓了,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这样无助。
换以前的性格,她是肯定要左手刀右手棍,狠狠跟那些坏蛋斗上一番的。但现在不了,她相信、坚信自己的舟舟哥一定有了主意。
陈豆豆左脚袜子里是三张银行卡,右边是十二张黄符和一张地契。
在偏僻的角落,方舟拿了回来。
陈豆豆默默跟着他去了银行,取了一点钱,又坐到小摊上点了两碗炒粉。
陈豆豆很难过,她一难过就想吃东西,炒粉香喷喷的…
“舟舟哥…”
“吃吧,吃完再说。”
方舟努着下巴微笑道,见他依旧淡定,陈豆豆更确定他是有打算的,心里安定了些,嘁哩喀喳鲸吞。
方舟慢条斯理尝了几口,突然自嘲一叹:“我还是功力不足啊。”
陈豆豆嘴边挂着两条粉,眼睛卡巴卡巴,没懂。
“还记得我那个师父么?若是他在,一定能替你们算出这场劫难。”
方舟温柔地帮她擦擦嘴角,这让陈豆豆受宠若惊。
她反过来劝方舟:“事情已经发生,你别太自责了。舟舟哥,你先前说今后不用再小心翼翼提防别人了,是不是联系上你那个超级厉害的师父啦?”
方舟微笑道:“哦?你也觉得他厉害吧?”
陈豆豆点头:“虽然没见过,但你都这么厉害,你师父肯定更厉害。”
“……”
没见过?方舟继续套话:“没联系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修炼到了瓶颈,很想找他指点迷津。”
陈豆豆拄着尖下巴替他焦急:“最早你说他去了台湾办很危险的事情,才留在这里等他,那会儿你也才16岁,一晃…三年多了。
舟舟哥,我和阿爸早就把你当做了家人,你也要放宽心,你师父那么厉害,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们陪你在这里等他。”
她挤出笑容,安慰方舟。
em,去办危险的事?五叔当初是这么说的?
那够呛了,一走三年多,未必回得来。
好吧,实际讲,竹简什么的方舟不打算琢磨,有人抢就意味着是烫手山芋,很危险。但从五叔的手段来看,他还是希望有秘术傍身的。
毕竟被动只能活到五十五岁和主观认命是两码事。之前报一线希望于老道士,现在看来也是没谱的事儿。
也罢,力有不逮就发扬后现代主义躺平精神,方舟觉得有目前这些钱,有手艺,又赶上这么个大好时代,还愁日子不风生水起?
于是,他问陈豆豆:“你老家还有人在么?”
陈豆豆面前的盘子已经光了,腮帮子鼓鼓的,闻言点点头:“听阿爸说,还有一个堂叔和堂姑在,但我出生在这边,都没见过。”
方舟颔首,将刚刚提现的一小摞钞票递给她。
“这是?”陈豆豆不解其意。
“回国吧,国内比现在这里有发展。”
看着方舟笑容不改,陈豆豆虽然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试探着问他:“舟舟哥…你要带我回你的国内老家么?”
“你去哪我都愿意跟着的,但、但能先将爸爸和师兄救出来么?”
她瞟了眼被查封的骑楼方向,落寞道:“家不在了呢。”
方舟擦擦嘴,轻轻摇头:“卦象说我暂时不能回国。阿赞和你爸…唉,难。”
陈豆豆霎时掉下两颗小珍珠。哪怕再傻再憨,她也明白了。
实话说,看着这个动起手就是人形兵器的漂亮姑娘,低落着放下筷子、揉揉肚子,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方舟也挺无奈。
但没办法,他不是方家梁,没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
‘妹子,你错付了啊。你面前这个大帅逼,昨晚之前只想着害你啊。我没办法帮你,但绝不坑你,算良心了。’
这一点,方舟也信方家梁——切忌返乡,能被神通广大的道士用“切忌”标重点,肯定是有说道的。
“乡”指的是河湾村还是东北虽没说明,但不回国就是了。
无所谓,世界这么大,上辈子没看过的风景多的是。
下一步,方舟打算趁青春正浓,东南亚逛逛,港澳台走走,尝试挥金如土潇洒几年,等岁数大了再择地定居。
至于眼前的陈家姑娘和被铐走的那俩位,缘分已尽,再见珍重。
“舟舟哥,你是不是不想管我…家的事了?”
这应该是陈豆豆第一次说话没敢看方舟,语气落寞到不行。
方舟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没答话,却默默把那张地契也还给了陈豆豆。
哽咽了,姑娘哽咽摇头说:“不用了,舟舟哥。想来是阿爸管你借钱押给你的,等以后有机会叫他跟你赎…”
说到“以后”和“有机会”时,哭得更厉害了。
“还、还有你前日叫我邮的那封信,太厚了邮不走,我私自拆开,将两张照片寄了出去,剩下的那摞书稿本想着周日去市里帮你发包裹,现在也被搬走了,但你放心,我会帮你要回来的,到时…我该去哪寻你呢…”
她瞟瞟方舟,可舟舟哥呆呆的不理她。
陈豆豆难过极了,泪水横流,“我懂了,你不想见我,那、那我帮你直接邮去先前的地址好了。舟舟哥,我、我吃饱了,舟舟哥,我、走啦。这一走…”
天气这么热,心却辣么冷,逆光里,又是一步三回头,无处可去的小姑娘渐渐被人潮淹没。
方舟终于回过神,抓起桌上地契和现金,紧忙追了上去。
……
“瞧你,逗你玩儿呢。”
“就知道。”
方舟恬不知耻追了上去,豆豆姑娘破涕为笑,眼睛变成两弯月牙。
她当然不知道,刚刚的确难过的要死,孤单茫然到不知所去,心里一遍遍呐喊着舟舟哥追来呀,追上来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后方舟就来了。
像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陈豆豆不顾矜持,死死将方舟的胳膊抱在胸口。方舟被动的发现她胸前还蛮有料。
“舟舟哥你可不能不管我,你都说过我是大富大贵的命格,那一定能给你带去好运的。以前妈妈还夸我能干,你瞧,我会打架,会洗衣服做饭,还听你的话…”
“舟舟哥,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劫狱去吗?”
陈豆豆高挑窈窕,尤其大长腿格外出众,一瘸一拐地依在方舟身边,远看相当般配的一双人。
“劫狱太浮夸,而且你现在脚上有伤。解铃还须系铃人,等天黑,先去陈家探探路。”
……
入夜,沿路的小摊贩都出来后,唐人街更热闹了。
方舟和陈豆豆换了一身装扮,黑色运动鞋运动裤,胸前印着椰子树的同款黑T恤。
唯一不同的是,陈豆豆那棵树上的俩椰子比较立体。
俩人沿路闲逛,实则是踩点。
一圈又一圈,就没个人少的地方。
直等到午夜,小摊撤去,才寻到陈宅后院一处清净的墙根下。
陈豆豆摩拳擦掌,轻“嘿”一声,三两下就攀了上去。
“没人,舟舟哥,快上来。”
方舟有样学样,一蹦两米高,抓住墙头用力一拽,跃了上去。
下午,他从陈豆豆嘴里套出一件相当有价值的事——方家梁功夫极高,且是很上乘的内家武术。
为此,方舟特意找了个僻静的公园试了试。
武打套路什么的肯定不会使,但跑得快、跳的远,确是事实。
男人有力量,自信心必然暴涨,私闯民宅那点压力瞬间就没了。
俩人轻巧跳进院子,陈豆豆尚没什么感觉,方舟却觉得彷似一下子从桑拿间掉进了冷水池。
‘好奇怪,院里院外的气温能相差这么大?’
刚迈一步,方舟皱眉拽住陈豆豆。
“你…听没听见狗叫声?”
陈豆豆纳闷着左右打量。
脚下是菜地,前面是灌木丛,与三层小楼隔着一汪池塘。
她仔细听了听,确定道:“没听见。”
方舟咽了下口水。
除非是做梦,他分明就是听见有狗在脚边汪汪叫,叫声震耳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