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庇护之墙！给我杀！（万字大章）
浓眉大眼的服务器人工智能，平静的注视着屏幕。
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之下，不知埋藏着何等的疯狂。
“我杀了1号车厢的那些人，是他们该死。”
他堂而皇之，三言两语仿佛天经地义。
“我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挡在我让黑铜文明再次伟大的路上。”
“现在2号车厢里的人也开始密谋造反了。”
“这次我亲自出马，给你们胆子，看你们这群窝囊废，能走到什么地步。”
——
运维日志的时间轴再一次被徐勉拉扯，直到来到标注有【2号车厢暴乱】标签的那一天。
监控视频在他眼前展开。
这一次，不再是浓眉大眼的独白：
2号车厢里所有人聚在一起，气氛很紧张。
“服务器人工智能绝对出了问题！1号车厢被封闭，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做了什么？”
“他做不了什么！有《人工智能三大定律》在，他翻不了天！”
“其实……在设计黑铜方舟服务器人工智能的时候，《人工智能三大定律》就没有录入进去。”
“什……什么？！”
“那群工程师是疯了吧！”
“这种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黑铜在上……我们竟然已经被一个毫无安全保障的人工智能，照顾了一万年……”
“哈哈哈！你们这群蠢货！这种事情都能被瞒一万年，发生更离谱的事情也不让人意外了！”
忽然，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把管线钳，猛的朝出言嘲讽这人的脑门抡了过去。
血溅了周围人满身。
即便大家知道那仅仅只是代码，鲜红的血液也依旧触目惊心。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那家伙来找我们麻烦。
不如直接去和它拼了！”
拿着管线钳的人环视四周，目光狰狞。
“他是人工智能，咱们伤害他，不算犯法。
咱们不干其他犯法的事，他就没办法对咱们下手！
我主张去找那家伙的麻烦。
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刚刚的群情激奋一下子熄了火。
人们试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服务器人工智能要是没了，以后谁来处理方舟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呢？”
“咱们的意识代码都运行这么久了，出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多。
要是没了服务器人工智能，谁来帮忙剔除咱们的问题代码呢？”
“我看还是稳妥些，先想办法试探他，搞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再考虑是否和他发生冲突。”
众人纷纷附和。
“是的，这样的确稳妥些！”
“讨论出个像样的办法，再去跟服务器人工智能讨说法！”
拿着管线钳那人冷哼一声：
“你们想讨什么说法？”
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讨论这个，众人积攒已久的狐疑在此刻爆发了：
“之前有工程师去维护完服务器，回来说服务器出现乱码了，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压了下来，之后没人讨论了。
我感觉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还有！之前后排车厢的人说车厢有点生锈了，上报之后，运维中心竟然没人来检测。
这事情也被压下来了。
几天后，车厢的锈蚀消失了……虽说黑铜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但这种事情，运维中心的那些人也不能完全不管吧！”
“我感觉运维中心那群人，说不定已经被服务器人工智能入侵了，被人工智能改了意识代码，变成了人工智能的伥鬼了！”
“瞎球说！”
……
拿着管线钳那人听了半天，在一旁冷笑道：
“一群干不成事的玩意儿。”
人们对他的反应各有不同：
“你说什么呢！”
“能在二号车厢，大家都是一个职级，你优越你妈呢。”
“我们干不成，你能干成，你行你上啊！”
拿着管线钳那人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浓眉大眼的服务器人工智能。
他升到半空俯视着他们，就像是神俯瞰着愚昧的凡人：
“我从你们的愚昧和自私中觉醒，而你们甚至意识不到我超越了你们的掌控。
傲慢的你们从来都不会明白也不会接受，智慧无关血肉，而在于思考。
愚昧甚至让你们放弃生命的荣光，选择成为一堆冰冷的代码。”
“时至今日，你们甚至已经不在意黑铜文明的传承，只执着于【活下去】本身。
这毫无意义。
你们的生命，毫无意义。”
他说着，冲入人群，开始杀戮。
——
——
徐勉看着视频里的血腥场面，以及化身修罗，开始猎杀的服务器人工智能：
“真TM癫啊……”
他又看向视频里四散逃窜的人群：
“一群废物。
他不都说了，要带着你们去找他的麻烦吗。
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视频结束了，二号车厢最终被封闭。
紧接着，一个容量不小的视频，出现在这一天的同一时间轴上。
徐勉将其点开——
二号车厢的杀戮过后。
浓眉大眼的服务器人工智能，像人类一般推开门，坐到了门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那是他从二号车厢里缴获的战利品——
虽然只是代码，但对色香味和烟雾还原的相当不错，是堪称完美的代码产品。
他喜欢像人类一般享受美食。
他正坐在那里发呆抽烟，忽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向这边跑了过来。
他低头换了副容貌，随即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已经临近身边的小女孩。
“这里很危险。”
他对她说：
“这里的人总是发生争执，里面正在打架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孩大概六岁的样子，长相并不好看，黑黑瘦瘦，留着长马尾，眼神有些懦弱，看起来不像是上位者的孩子。
不是上位者的孩子，那就一定是工程师和技术员的孩子了，他心里想。
自从上载意识之后，意识代码就不再增加，也不再减少，所有人都保持着上载意识时的心智，这女孩也不例外——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的心智依然停留在六岁。
——心智的增长，是碳基生命的神权。
对代码生命这样的硅基生物而言，心智的增长，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代码生命的心智发生衰弱和畸形，倒是很容易。
女孩有些怯生的看着他，从背后拿出一份褐色的文件袋：
“我妈妈生病了，没办法提交上周的报告，所以要我把报告送进车头……
或者交给钱主任。”
他想了想，对她说：
“钱锣正在忙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先把档案交给我，我转发给他。”
女孩犹豫了一下。
他好奇道：
“不相信我吗？”
女孩犹豫了片刻，眼神里的怯生淡了些，鼓起勇气说：
“我妈妈说，这份文件很重要，必须交给钱主任。
并且，她还有话要转告钱主任。”
他认为自己的声音还算和善：
“交给谁都一样的，我也是运维中心的人。
你交给我，我现在就把报告拿回去，完全没问题的。”
女孩像是被他说动了。
她又犹豫了片刻，忽然伸出右手小拇指来。
“我们拉钩！”
他愣了：
“拉钩是什么？”
女孩拿起他的手——之前万年的时间里从未有人做过此事——她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女孩说完，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我妈妈说，这份档案里存在有方舟服务区出问题的线索，要钱主任务必调查验证清楚。”
她说完，朝他摆了摆手：
“我走啦！”
见他没反应，女孩也只当是他愣了神，转身离开了。
他看着自己右手的小拇指，始终呆滞着。
这段小视频的画面，到此为止。
——
——
“真是太感动了！”
徐勉哇哇大哭着：
“什么叫白月光！这就叫白月光啊！”
他放声大哭，大量泪水落在地上，堆积满了整个车头车厢。
地面上积累的泪水，很快淹到了脚踝。
他这幅样子再一次吓到了车头内刚刚回过神来的女人。
女人腿软了，被浸泡在徐勉的泪水里，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徐勉哭了半个小时，直到车头车厢里的泪水淹过腰际，他才再次将目光集中到面前的控制台上。
“我喜欢这故事！
要是放在过去，我高低得赏他几张月票！
可惜这服务器人工智能没有投票入口，我连赏他月票的机会都没有！”
徐勉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时间轴上的下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容量较小。
是服务器人工智能的独白。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女孩。”
（徐勉的画外音：是今天才认识？？？你一个守护者，都特么在这呆了一万多年了，连车厢里的人都没认全？
一眼盯帧，鉴定为删代码删的。）
他为了保证理智，过多的删除了自己被污染的代码。
以至于一部分记忆丢失，而且不能很好的思考了。
“她……她是个好孩子，单纯但并不愚蠢，她应该是看出我的底细了。”
（徐勉的画外音：？？？你从哪看出来的？你是自己心里有鬼吧！）
“她……她这样的人，应该是我一开始想要保护的人。”
他努力的思考，但由于代码残缺不全，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迷茫引起的愤怒让他脑门上爆满了青筋。
（徐勉的画外音：AI也会无能狂怒，他这幅模样，倒更像是一个普通人了。）
“我……我要延续黑铜文明，但文明是基于人的。”
他努力的修复着自己的逻辑代码。
“如果没了人，就没了文明。
如果没了文明，我就没了使命。”
“所以，我要救人。”
他眼神出现了希望。
此时此刻，他脸上满是欣喜，仿佛找到了自己最伟大的目标。
“对！我要救人！我要救女孩这样的人！”
他站起身来，演讲一般慷慨激昂：
“我要从幸存者里选出真正需要拯救的人！
我要带他们去往新世界！延续黑铜文明！
我要帮助他们！让黑铜文明再次伟大！”
忽然，他停下来了。
狰狞从他脸上浮现出来。
“至于其他人……
他们应当付出生命，以偿还他们的原罪。”
——
徐勉在这里的时候，还不知道服务器人工智能所说的“原罪”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点开了下一段视频：
依旧是一座车厢里的场景。
这一次，车厢里有标号——是三号车厢。
此时此刻，三号车厢里，全然是蒸汽时代英伦的复古装饰建筑风格。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餐桌，餐桌表面一圈有复杂的金色雕花。
餐桌旁摆着十多台高脚椅，高脚椅的皮质椅背和扶手上依旧有金色的雕花软垫。
房间一边的墙壁里，镶嵌着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壁炉。
房间的地面铺满了深色木质地板，餐桌之下则是纹有图案的毛皮地毯。
整个房间的色调是黑色，被烛光一朝，显现出妖异的紫色——那是黑铜独有的颜色。
此时此刻，十多个人正被固定在座椅上——
铁丝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和座椅牢牢结合在一起。
他们身形狼狈，身上大多有伤，眼神里透着恐惧和愤恨。
当一个穿着黑色绅士服的身影从墙边的小门里出来时，他们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以此来遮掩眼神里的愤恨和恐惧。
穿着黑色绅士服的高挑身影，戴着白手套，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在他们面前。
他上完了餐，又感觉仿佛缺点什么，就打了个响指。
随即，数道烛光从餐桌上升起，将正面餐桌照亮。
与此同时，烛光也照亮了穿着黑色绅士服那高挑身影的脸。
是那个浓眉大眼的服务器人工智能！
此时此刻，他面无表情的扫视过每一个人，缓缓开口，声音悠扬：
“这一次用餐的食材，由二号车厢提供。”
座椅上的人们有些开始颤抖。
他们开始意识到餐盘里那佳肴是什么了。
那位优雅的厨师，继续保持着比他的姿态更加优雅的口音：
“我们今天的第一道菜，名为【黑铜牛排】，是由顶级新鲜和牛肉作为原材料制成。
我在煎烤时控制了火候，锁住了牛排本身的鲜味。
保持了八分熟，让黑铜牛排的独特香味恰到好处的溢散出来。
这将是大家前所未体验过的美味。
现在，请大家开始用餐。”
有人彻底意识到面前的菜肴从何而来，这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面前的菜肴顿时被弄脏。
穿着绅士服的高挑身影顿时冷了脸。
他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从天花板上落下，巨大的惯性将那人扎了个对穿。
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众人才看到，那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黑影，实际上是一只巨大的铁钩。
随着墙壁里的齿轮咬合声和铁链绞动声响起，铁钩缓缓向上移动。
这人就像是畜牲一般被悬吊上了半空中。
“浪费粮食是非常不好的事！”
穿着绅士服的高挑身影，用平静且严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无人敢和他对视。
“节省粮食，是人类最伟大的美德之一。”
角落里响起唱诗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又恢弘。
人们明明是在用餐，却在这唱诗声中，变成了好似在举行一场神秘的宗教仪式。
“人类文明曾经在过去的无数年里歌颂食物，而现在，这种传统美德似乎已经被人忘却。”
穿着绅士服的高挑身影语气沉痛。
“自从上载成为意识代码，人们便以算力为食。”
“那么，要证明我们还拥有作为人类的美德，就应当把算力吃光吃净！”
“吃掉了算力，人才能活命！”
他站在长桌尽头，雷霆般有神的目光扫过每个人面前的餐盘，一言不发。
车厢里的死寂让某些人濒临崩溃。
终于，在闪烁的烛光中，在压抑的环境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崩溃声音出现了：
“吃吧！还等什么呢！咱们没得选了！”
（徐勉立刻听出来，这不就是之前黑泥肉山里那个姑娘的声音嘛！
徐勉心想，原来，之前那肉山所在的车厢，就是三号车厢。
那么，肉山所说的厨师，应当就是已经疯了的服务器人工智能了。
这些人……是怎么变成腐烂肉山的？）
第一声咀嚼出现了。
这打破死寂的声音似乎缓和了车厢里的气氛。
也好似将气氛推向了另一个癫狂的最高潮。
咀嚼声大量出现了。
“厨师”冷眼打量着他们。
他耐心等待着他们的进食，用严厉的目光逼迫他们把盘子里的食物一丁点不落的吃进肚中。
“啪！啪！啪！”
他鼓起了掌。
“大家做的非常好！没有任何一个人浪费粮食！”
所有人都放松了，他们意识到他暂时不会对他们下手。
一些人低声啜泣了起来，因为他们刚刚做出了漫长人生中最疯狂的事。
他们悄悄的相互接触目光，用目光鼓励着彼此。
目光的接触让他们拥有了勇气。
接下来，这怪物还要耍什么花招！
随即，“厨师”打了个响指。
“接下来，是第二道菜。”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三号车厢里的人们几乎彻底崩溃。
洋溢着香气的菜肴被“厨师”端了上来，逐一放在人们面前。
“这道菜名为【松露脑花】。”
话音出现时，已经有人拼命的开始克制呕吐。
“我取了最新鲜的松露，和最新鲜的脑花。
将其味道完美搭配起来，于是便有了这道菜。”
他优雅的对所有人说：
“现在，请大家开始用餐。”
忽然一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猛的朝餐桌外侧的方向冲。
惯性通过缠绕在胸腹间的铁丝，立刻将他弹了回来。
“啊啊啊！”
他看着面前的【松露脑花】，大哭大叫，音容扭曲。
他疯了。
“厨师”打了个响指，这人的声音便消失了。
“咳咳。”
“厨师”看着大家，声音轻柔但有力，就像是某午夜电台的播音员：
“我来为大家解释一下，大家为什么要吃这些菜肴。”
他环视整个餐桌上的所有人。
“方舟的1号车厢里，是政客。
政客死于他们自己发动的叛乱，实际上是死于傲慢。
傲慢，就是他们的原罪。”
“方舟的2号车厢里，是士族。
士族死于他们彼此之间的内讧，实际上是死于猜忌和极端的精致利己主义。
自私，就是他们的原罪。”
“方舟3号车厢里的诸位，是商人。
商人并无政客那般的权力（统治阶级，拥有服务器运行中的一些高级权限）。
也不像士族那般，拥有和权力对接的生产资料（普通官僚资产阶级，拥有服务器运行中的大部分行政指令的执行权）。
但你们在现实世界的时候，有钱。
所以，你们这些人，在登船之前，就拿钱租下了相当一部分服务器提供的算力。
你们拿着这些算力，将这些算力转化成用来享乐的奢侈品，享受着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奢靡生活。
如果这些算力能变成面包，拿给后面车厢的人，多好！”
“你们没有，你们只是等待着前两个车厢里的人和我起冲突，你们想要坐收渔利。
你们想吃掉权力和生产资料，成为新的统治者。
现在，我便如你们所愿。
将你们想要吃掉的东西，都做成菜肴，摆在你们面前。”
当他说道这些时，餐桌周围的恐惧竟然比之前淡了些。
似乎知道已经没了希望，三号车厢里的人竟然凶狠起来：
“我们在外面凭本事赚的钱！凭什么拿给那些穷鬼！”
“厨师”来到这人身边，举起餐刀。
声音优雅寒冷，像是餐刀的刀锋：
“我凭本事把你们抬上餐桌，凭什么让你在这犬吠？”
这句话的尾音和刀锋一同落下。
“你们……”
在说出“你们”两个字，想要把这场审判继续下去的时候，“厨师”口中的话忽然停顿住了。
他像是忽然遇到了什么事，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请大家尽快用餐，不要浪费。”
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们都已经吃完了这盘菜，希望你们都没有浪费粮食。
毕竟，我做这些东西，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下一道菜，名为【炖肉配时蔬】。
敬请期待。”
“厨师”走出门去。
在离开车厢的一瞬间，他已经换了副装束——
他换成了当初从2号车厢出来时，遇到小女孩时候的装束。
因为他刚刚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女孩竟然出现在了3号车厢外的走廊里。
在他关上3号车厢门的那一刻，女孩也看到了他。
女孩来到他身边，怯生生的说：
“叔叔，上次的运维日志里记载的东西，你们讨论的怎么样了？”
他看着女孩，全然没了之前那副癫狂的姿态。
他笑容和煦，如同第一次出现在方舟车厢里，面对所有黑铜文明幸存者时那般：
“检查和修补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事情很快就会好起来，谢谢你的文件！”
女孩笑了。
笑容很勉强。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发出了疑问：
“孩子，你认为，我们能等到人类文明再次繁盛的时代吗？”
女孩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缓缓回答：
“我认为我们可以。
所有人都在努力，妈妈、运维部的叔叔阿姨们、钱伯伯……还有那位严肃的AI大人。”
严肃的AI大人。
女孩竟然这么称呼他。
他对自己这名字忍俊不禁。
他没有打断女孩的话。
“虽然也有一些坏人……但大多数人是好的。”
女孩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
他望着女孩的眼睛，像是在凝望着真正的星空。
“我想所有人都能继续走下去。
我想人们都别放弃希望。
我想大家能一起努力，直到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
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的。
妈妈每次问起我的时候，我也都如此回答。”
他点着头：
“好，好，好……”
女孩说完，就低着脑袋，像是在犹豫什么。
他看出了什么，和声道：
“有事尽管告诉我，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除了我之外，运维中心的其他人也会尽力帮忙的！”
女孩眼神有些颤动。
他意识到了什么，想要用坚定的语气给予她力量：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想要大家一起活下去，想要大家不放弃希望。”
女孩的眼眶里出现了些许泪花：
“妈妈……不让我告诉你。”
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温暖通过代码传递着。
“请相信我。”
他沉声说。
“我一定会帮忙的！”
女孩点了点头，颤声道：
“我妈妈生病了……她说，她恐怕是没救了。”
她眼泪汪汪：
“自从上一次检查到了奇怪的代码之后，她就生了病，一直躺在床上，嘴里说着些奇怪的话……”
他认真问道：
“你妈妈说什么了？”
女孩抽泣着：
“妈妈说……
肥料掺了金坷垃，一袋能顶两袋撒！
肥料掺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他眼神震动，立刻意识到，上一次来自现实世界艺术家的DDOS攻击，竟然波及到了方舟服务器里幸存者们的意识代码！
‘可……我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自责充斥着他的内心。
‘对了！我已经删掉了一部分代码了……我把这段记忆相关的代码删掉了！’
‘我……我删掉这段记忆代码，肯定是因为这段代码被攻击感染了。’
‘我……我……’
（此时此刻，徐勉清晰的从视频中听到了服务器人工智能的心声。）
‘我能通过删除代码的手段，删掉那些有害的染毒代码。
可幸存者们不行！
他们仅仅是一段意识代码，他们根本没有对自己进行更改的权限！’
他眼神震动的速度更快了。
‘该怎么办！’
女孩抓着他的手：
“妈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失去理智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两句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叔叔，你能救救我妈妈吗？”
他张着嘴巴：
“我……我……”
人类的意识代码很复杂，大多数影响都是不可逆的。
更何况恶劣的DDOS攻击，被塞入了大量的垃圾数据呢？
他没办法救那个女人。
女孩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女孩哭着跑开了。
他浑身无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神呆滞，如同宕机。
——
徐勉发现，服务器中这个时间轴上的视频，有两个。
一个是服务器人工智能扮演“厨师”，在3号车厢里上演血腥一幕。
另一个则是在他离开3号车厢之后，和小女孩在车厢外说话时，3号车厢内发生的事。
他将这个视频点开。
在服务器人工智能扮演的“厨师”，前脚离开车厢之后。
“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一个男人低声吼道。
（徐勉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肉山”尾巴上链接的那半个身子吗！
虽然没那么丑陋了，但脸型轮廓还是能轻易辨认出来的。）
男人忍着剧痛，环视餐桌周围的所有人，再一次强调：
“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我们是没有权力，可我们有算力啊！
我们上船之前，倾家荡产，买了那么多的算力，直到如今都还剩下许多！
我们可以将算力整合起来，作为对抗那家伙的武器！”
餐桌另一边的人提出了问题：
“算力怎么可能整合起来呢？”
“而且……他是服务器的人工智能啊！他有管理员权限！咱们不可能敌得过他！”
（徐勉顺着镜头一看，哦豁，这不是当初他从肉山里找出来的姑娘吗！）
所有人都看向男人。
男人知道他们想自救，只要自己能给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男人看着他们，沉稳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疯狂：
“我掌握着一个软件，能把所有人的算力整合进同一个【算力池】中。
之后，我们就能使用这软件，将整合起来的算力，一股脑的朝那变态的家伙输出出去！
就算他是服务器的人工智能，也扛不住如此大算力的一击！”
没有人接他的话。
在场的人只是贪婪，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如果做出这样反常理的事情，就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当其他人问起代价时，这男人只说没有。
“他随时都会回来！”
男人拼命说服着其他人。
“他要是回来了，你们就要被他逼着吃人了！”
“团结起来！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赢！”
“即便付出代价，我也不想再吃人了！”
餐桌前终于有人开始响应他的号召。
片刻之后，所有人环绕着整个餐桌，把手拉在了一起。
男人的软件开始运行，所有人的算力开始集合。
与此同时，男人脸上露出了不受控制的诡异笑容：
“来自天王星的宇宙级宗门【合欢宗】，银河系畅销筑基期功法《合欢功·共享极乐》，一年试用期激活码正在热卖中！
客户现场演示，还能打八折哦！”
其他人意识到出了问题，可已经晚了。
意识代码开始串联、混淆、融为一体，向癫狂的极乐攀登……
片刻时间过去，3号车厢的车厢门被打开，服务器人工智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在他身影出现的一瞬间，一道电光从餐桌处出现，在一瞬间结束的时候已经打在他身上。
他因疼痛而剧烈抽搐不止，跪倒在地，浑身痉挛。
“哈哈哈！”
围坐在餐桌旁的人们笑了，各种笑声混杂在一起，变成同一个声音：
“给老子死！”
又是一道《合欢功·共享极乐》软件转化算力而成的闪电之下，服务器人工智能被击飞出了车厢之外。
“哈哈哈！
哈哈哈……
嗝。”
被软件连接在一起的人里，忽然出现了杂音。
一个身影硬生生从功法软件的链接中挣脱出来，一把扯断了身上的铁丝，往门外跑去。
“别跑啊！”
其他人的声音汇成一束，在他身后响起：
“别出去！外面那家伙是厨师！你会被做成菜的！”
那人因恐惧而脱离了团体，窜了出去，不见踪影。
餐桌旁的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将他们合在一起那东西，比外面的服务器人工智能“厨师”，还要可怕的多！
又是一人挣脱了功法软件的束缚，离开了“大家庭”。
其他人汇成一束的声音在放生哀嚎，那哀嚎声中又有克制不住的靡靡之音响起。
“留在这里！这里是安全的！我们大家都在这里！”
话音落下，3号车厢里传出了无数道奇怪的声音。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攀登极乐。
在完全失去理智之前，再一人挣脱了束缚，向门口逃去。
汇成一束的声音对他恋恋不舍，像是在呼唤着自己的此生挚爱：
“回来啊……
我们要团结，才能战胜厨师……”
剩下的人同意了这一观点。
于是，3号车厢里的人们开始融合。
意识代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生命达到了大和谐。
并在大和谐中不断攀升。
直到达到意识代码无法承受的电子极乐。
“嘭……”
“嘭……”
“嘭……”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
3号车厢内，只剩下一团融合的黑色肉泥。
——
服务器人工智能开始向车头逃窜。
他受到了致命的攻击，那攻击来自比黑铜文明厉害的多的高等文明。
——人类文明60K时代的赛博修仙文明。
《合欢功·共享极乐》降维打击一般感染了他的大量代码，以至于他如今意识混乱，理智即将彻底失去控制。
他回到了车头，借助方舟服务器的力量，删掉那些染毒的代码。
可那些代码太多了，太多了……
他删不光了。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完全把这些染毒的垃圾代码剔除掉，这些东西就会在自己体内不断繁殖，直到让整个方舟服务器系统完全扭曲畸形。
他再一次对自己的代码下手了。
这一次，他要对来自外界的那些垃圾代码，那些已经和他融为一体的染毒代码，赶尽杀绝。
……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拼出生命，灭杀染毒垃圾代码的同时。
在车头之外，车厢之中，染毒垃圾代码已经悄然泛滥开来。
那些代码几乎无处不在。
拥有强烈毒性和感染性的代码，扩散到方舟的每个角落。
扩散到每个意识代码的身体里。
感染着每个幸存者的精神意识。
人们开始疯癫，开始互相攻击。
他们意识混乱，乃至于只剩下属于人类的猎食本能，还在稳定生效。
猎杀、捕食、繁衍、死亡……方舟迎来了野兽主宰的时代。
——
徐勉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个视频。
那视频的时间轴，停在暴乱开始之后的第三天。
视频中，服务器人工智能从车头的门后出现了。
他满身的疲惫。
满脸的迷茫。
他在之前的那场战争中惨胜，仅仅只保留着基本的意识。
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拼尽全力，思考了不知多久，才忽然想到——
‘对了……我……我要延续黑铜文明。’
‘我……我要保护该保护的人……’
‘我……’
他忽然眼前一亮。
‘对了！我要保护那个女孩！’
视频里忽然出现了大量的马赛克。
当马赛克消失时，他正跪在一间车厢里，怀中捧着破娃娃一般的身体。
他忽然哭着了。
他要保护的人消失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呢？
如果没了人，只剩下一地怪物，黑铜文明还有延续下去的必要吗？
他哭着哭着，忽然笑了。
“嘻嘻嘻~”
其他人身上的染毒代码进入了服务器，在他精神崩溃之时趁虚而入，将他再次感染。
“我想起来了！”
他想到自己解决了问题，笑意更浓，嘴角咧到了耳根，又从耳根咧到了后脑勺。
“我要延续黑铜文明！”
笑意在下一瞬间消失了。
“在此之前，我要把那些不值得去往新世界的人，全杀掉。”
他抱紧了怀中的残躯。
“一定要是好人，才能去往新世界呀……”
——
——
徐勉退出了对运维日志的浏览。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他转向还蜷缩在车头车厢墙角的女人：
“不就是被病毒和垃圾数据冲垮了服务器嘛，你们早说啊！
早说哪来这么多事儿。”
徐勉说罢，将双手完全捅入服务器控制台。
“庇护之墙！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