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到此为止
“李家小官人在吗？”
铺席外，一名书吏打扮的不惑读书人，上前对诸葛誊清行礼后，道：“在下去过平康坊半边巷，不见小官人，林小娘子说他在铺席里。”
诸葛誊清见是书吏，不敢怠慢，“小官人在里间，请。”
书吏入内，行礼之后道：“小官人，陈使君有请。”
李凤兮松了口气。
陈放终于出手了！
这场政治博弈，杨格等人布局确实完美，但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江南东路军政一把手陈放，才是最关键的人。
他的态度至为重要。
当然，也别奢望他会站队，很可能两边压制，把事态控制在不影响路治的范围内，要不然以陈放的权力地位和实力，杨格他们哪有机会把事情搅弄到这个地步。
李凤兮还是谨慎的看了一眼林咸德。
眼神询问，真是路治的书吏？
林咸德微微颔首，江宁城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虽然府衙和路治不在一个部门，但彼此衙门里有些什么人，多少还是认识。
这位来传话的书吏是转运使司的一位“前行”，负责衙署日常杂务，包括文书传递、物资保管等，不是杨格派人冒充来搞刺杀的。
李凤兮起身，“有劳。”
又对林咸德道：“世叔、鲁提辖，一起。”
大场面，必须带着林咸德。
如今城里乱成一团，厢兵入城后，那些地痞流氓假扮的读书人到处乱蹿，担心途中出现意外，有县衙提辖跟在旁边，那一身差服和佩刀，就是最大的震慑。
来到路治转运使司衙门，那位书吏将李凤兮三人引到左耳房，微微笑道：“陈使君还在公办，稍后过来，三位请稍憩，耳房内已备好茶水，在下告辞。”
李凤兮对鲁二道：“鲁提辖，外面那群读书人不会如此简单的守在外面请愿，可能还会闹事，劳烦你去盯着点。”
以俞清、俞陌为首的读书人，约莫四五百人，聚集在路治外面的广场上，兴许是王拱辰已经和他们“沟通”过，所以不再喧嚣，默默的围着路治，等待官府给他们一个“公道”。
他们只有一个要求：惩戒柳青，禁绝异装旋裙，相应官员为渎职负责。
看起来简单。
实际上很难。
难在官员为渎职负责，柳青被选为花魁，知府张方平出席，那就是张方平的渎职，按照他们的要求，张方平得请辞。
这当然不可能。
但路治也很无奈，因为这个要求其实很合理。
就像朝堂上，一位相公举荐年轻臣子担任要职，结果年轻臣子到任就搞出大事，那么这位相公就要负举荐失察之责。
和林咸德走入耳房，讶然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知府张方平淡然喝茶。
知县赵筬希心思不定，坐立难安。
倒是不见主簿周亦平。
众人行礼之后各自落座，赵筬希努努嘴，笑道：“对面的右耳房内，杨格、胡楷、路盛都在，还有一位，你们猜是谁？”
林咸德道：“王拱辰？”
赵筬希点头。
李凤兮瞬间明白过来，“陈使君打算当和事佬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的和事，只不过是告诫双方，事情到今天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不能出人命，之后的博弈在京畿了。”
路治没有资格罢免张方平。
所以最后的博弈，肯定是大家的章折送递京畿之后，京畿那边的又一场博弈。
只是张方平在京畿没什么人脉。
必然是个输。
张方平笑了笑，对李凤兮的分析表示认可，又意有所指的道了句：“按照他们的布局，最后的博弈自然是在京畿，不过岂能让他们如愿。”
李凤兮问道：“府尊还有何妙计？”
张方平看了一眼，眼里神情复杂，既有责怪又有欣慰，倒没吱声。
李凤兮心虚的低头喝茶。
赵筬希忽然起身，看着窗外，低声道：“奇怪了，怎么尉迟神宫和杜雷都回来了，城里那些假读书人散了？”
李凤兮顺着赵筬希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两个武将，看其盔甲一正一副，正将径直奔向转运使的公事房，副将则进了右耳房。
应该是尉迟神宫和杜雷。
赵筬希看向李凤兮，“小官人出手了？”
效果这么好！
李凤兮意料到杨格他们会在城里搞事，所以请鲁二提前找了一批地痞流氓，假扮成读书人去乌衣巷打砸路盛、胡楷和杨格的府邸。
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杨格他们发现引火烧身了，哪还愿意玩下去，自然就让那些假读书人散了。
李凤兮正想承认，却不料张方平摇头道：“不，是赵知县出手了。”
赵筬希一脸无语，“……”
鲁二找的人，可不就是自己这个知县授意。
这锅自己确实得背。
转念一想，这锅最终还是要落在张方平背上，又能保护李凤兮，也行。
没过多久，尉迟神宫从转运使公事房出来，去了右耳房，只说了一句话，转身来到左耳房，也没行礼，按剑扫视众人一眼，目光在李凤兮身上多驻留了片刻，微微笑了笑，旋即面无表情的说道：“陈使君让本总管转告诸位一句，百姓无辜，诸位皆是为官之人，应心怀黎民，若有不平，可呈章折于京畿，请官家圣裁。”
顿了一下，“到此为止。”
转身离去。
李凤兮一脸懵逼，这就完了？
第一次置身政治博弈当中，不说像俞清和赵筬希礼教之争那般引经据典，好歹也该如影视剧中朝堂博弈那般的明争暗斗。
结果陈放只是让尉迟神宫转告一句话，就把和事佬当了？
你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
左右耳房的人，哪一个会这么乖乖的听话？
林咸德见李凤兮懵逼，在他旁边解释道：“陈使君让安抚使司的马步军总管尉迟神宫来转告，是一种宣告，也是威胁，告诉大家，江南东路的军政他说了算！”
这是事实。
江南东路安抚使司没有经略安抚使，军事方面，马步军总管尉迟神宫仅听命于陈放。
赵筬希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此事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等京畿的圣裁，可惜下官人微言轻，不能为府尊陈情。”
门外忽然响起声音，“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