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叶书屋（15）

杨小杨和陶小玲坐下来，周红花就给他们端上茶水来了，貌似是正常服务走进饭店里来的顾客，但她那一团火焰般的欢喜情绪，己经出卖了她的心情。

杨小杨说，红花，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朋友，叫陶小玲。

杨小杨当然不知道，周红花己经在她姐姐嘴里问过了陶小玲的名字。知道不知道没关系，知道不知道，杨小杨都要这么介绍的，这是开场白，这是技术层面的事情，是暗示周红花，今天可是要郑重其事说事了，怎么说，可就是艺术了。

周红花微笑着，目光炯炯，注视着陶小玲说，你原来叫陶小玲呀，吃过我家的饭了，味道好不好？不会给我家个差评吧？

周红花当然也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王顾左右而言他。听起来说得都是闲话，底下里琢磨得都是心声，杨小杨还不能直接就说他是当陪客来了，更不会说他，已经准备好了，今天要扮演媒人的角色，陪客可只是个掩护的假身份。周红花也不会就说，我就等着这个哥哥。

陶小玲不说话都不行了，今日可不能当了哑巴。陶小玲说，你家的饭味道很好，今天要给我们准备三份儿才够。周红花就知道了，那个冯吉祥一定也过来了，在她姐姐那儿。

听到说话声，周全福在厨窗前张望了一下，他还认不出这个打趣他家女儿的年轻人，就是他想看看的杨小杨，还以为是陶小玲随意相约了一个三矿的青年过来玩。

周全福不会想到，杨小杨今天会以这种方式，自己给他送上门来。当然杨小杨也不会想到，今天他不仅是陪客，是媒人，竟然也是主角，不知不觉中，他就演了一个双重的角色，他的心里反到没有任何压力，自由发挥得痛快淋漓。

周全福在准备着食材，这是饭店里每天都必须做的工作。乔竹也在忙，听到说话声说得别有意味，就听出来杨小杨根本不是食客，分明就是来给陶小玲做陪客的人。当然她也没有想到这个青年就是杨小杨。

乔竹从后面走出来，笑脸相迎。乔竹和周全福这对夫妻是喜欢陶小玲的，他们也猜想过这个孩子会不会再来他家的饭店，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到来，他们猜到过，这对陶小玲来说可能是一个挑战，这个青年有可能挠了头皮，没办法来打开一个局面。

乔竹笑说，你们是三矿的青年吧？要吃早饭么？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乔竹说着饭店里迎客的嘴边话，也思想着把气氛活跃起来，给这两个孩子创造条件了，她要叫他们看到希望，他们才能在这里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接下来就得看杨小杨怎么圆融场子了，他这个陪客要没有三招两式，陶小玲的日子可就难熬了，这场说媳妇的大戏可就尴尬了。

杨小杨笑说，红花，这个应该是你妈妈吧？你说，我该怎么称呼才好呢？

杨小杨这一招耍得很俏皮，他们是小辈，他又是陪客，他还是乔竹，周全福和周红花想不到的媒人。跟乔竹直着说话肯定不得劲，但冒然就开口称呼个叔叔婶婶，又显得太突兀，也不恰当，把这个问题推到周红花身上，巧妙来个过渡的铺垫，应该会取得一个理想的效果。

周红花便听出来，杨小杨是跟她要态度，就揣摩到了，陶小玲一定在三矿上和他的朋友们说道过了昨天他在饭店里的情形。周红花正确判断了今天的陶小玲是带着什么目的来了。但是她只想到这二人肯定就是来找风月场的，却不能料到他们很快拉开的就是正八经的说媳妇场面。这当然也会大大超出乔竹和周全福的意料之中。

周红花有的是俏皮的回答。周红花说，她是我妈，我们也叫老板娘。你们也叫老板娘吧，好说话。又指着厨窗后说，那边是我家的大厨，是我爸爸，是我家饭店的老板，怎么样？

在周红花想来，今天的杨小杨和陶小玲，称呼她的父母老板和老板娘就是最妥当的了。可杨小杨又怎么会这么认为呢，因为他今天可不是只想着叫陶小玲和周红花暗昧暗昧就好了。

是的，杨小杨在路上就盘算好了，最好今天能开启一个正儿八经的局面。当然了，杨小杨是合理预判了可能性的，只要陶小玲所提供的第一手资料没有水分，今天在这里就不应该出现意外的状况。

控场的本事到不到家，可就全看杨小杨了，若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杨小杨还得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处理意外状况的水平。

在路上，杨小杨只所以不和陶小玲先拉呱上一堆废话，是知道预演的场景根本不管用，很难说就和即将发生的真实场景相吻合，到不如什么都不说，临场之后，牵着陶小玲的鼻子转，可能会配合得更好。

这就是杨小杨的智商，他相信陶小玲也差不到那去。

所以杨小杨今天就不能称呼老板和老板娘了，他们今天是得做顾客，更得做好自己。这难不倒杨小杨，铺垫过了，就可以自然转换角色了。

杨小杨说，这个不行，怎么说你爸你妈都是长辈，比我们大了辈份，我们不适合称呼老板老板娘，我觉得我和小玲还是称呼叔叔婶婶恰当。

杨小杨这就给了乔竹和周全福一个明确的态度，他们是来说媳妇的。可乔竹和周全福并没有完全体会了杨小杨的意思，他们和周红花也都只是想到了，年轻人也不过就是接触接触而己。

周红花说，妈，他是杨小杨，是我姐姐书屋的常客，你们也认识认识吧。

乔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们的大女儿在家里说起的杨小杨，就是眼前这个青年人。周全福也愣了一下，就又向这边看过来。

今天有意思了，一个还在书屋里想着怎么谈上周红叶的年轻人，却跑过来给陶小玲做媒人，又要谈他们的小女儿了。乔竹和周全福只是听他们的女儿说了杨小杨，周红叶并没有说过杨小杨要谈她，只说应该有那种意思，那知道杨小杨是心里如如不动。

是的，乔竹和周全福不能不上心了，他们是得看看这个杨小杨，今天怎么唱好这场戏，在他们看来，杨小杨就是女儿心中的人选，他的表现可是至关重要的，表现不好，他们可就关上女儿的情缘之门。好在杨小杨并没有认识到他今天己经扮演了双重角色，心里也就没有多余的负担。

乔竹说，三矿上今年乍这么多的好青年，老天爷把你们打凑到一起来的吧？我家红叶那里可有好书了，还希望你们好好照顾她的生意啊。

杨小杨笑说，婶婶真会说话，我们这些书虫除了劳动，想着可就是看好书了，红叶书屋可是老天爷指定给我们送来的，我们可以不去市里买书了。

这些闲话并不是废话，都是为着马上就要拉开的正式场面活跃气氛的，杨小杨会找出恰当的时机，把话题从容不迫就引导到正题上来。

杨小杨说，小玲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天生会省钱的宝贝男。这些事情我都干，我给叔叔敬个烟吧。就走到厨窗前，把香烟递了进去。杨小杨说，叔叔很忙啊。经营好个饭店不容易，很累的。

乔竹没有想到杨小杨是这么一个从容淡定游刃有余的青年，心里一下子就给杨小杨打了个满分。

周全福说，也不算累，干习惯了就好了。杨小杨说，也是。要我经营这么一家饭店，没手艺没投资，还犯愁呢。

杨小杨说露嘴了么？没有，别有用心，就是要通过慢聊的方式，把他的家况说得一清二楚，就是要周全福夫妻知道，他是个说不起媳妇的青年，然后真实的传达给他们的大女儿周红叶，他可没有说媳妇的意思，周红叶可以不考虑他了。

乔竹说，你家里几口人？杨小杨说，别提我家了，穷得一塌糊涂。说起来人口到是不多，就我父母和我三口人，我是独生子女。

乔竹说，看样子你也是个很勤劳的孩子，家里怎么就会搞不好呢？是不想说实话吧，千山万水的，在我们这里露了白又不怕，还怕招到家里贼不成？杨小杨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能骗人呢。

是该陶小玲做补充了，如果被自我晾在那里，可要减分了。陶小玲在还不可以做他的主角之前，知道该在那儿插上几句嘴。

陶小玲说，杨小杨心眼很实在，就是在矿上和我们聊天，也听不到他说一句假话。我听他说过了，他们在村里是独门小户，也没有多少亲戚朋友。前些年小杨也想过大干一翻，搞了家庭企业，把家里的积蓄都投入进去了，结果全部赔干了。

杨小杨说，赔了积蓄事小，问题是贷下了银行的款，到现在都还不清本息。不说这件事了，丢人。现在就是累死我父母，也翻不转这个身了。

杨小杨要这么说他的家况，乔竹当然要想想，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人家跑媳妇，都是想着法儿遮挡家丑呢，还没有见过谁，是这么张扬自己家里的不堪。

周红花说，小杨哥哥，这又怕什么，只要你是个能干的人，天塌下来也压不死人。你可不能因为贫穷就失去信心。我告诉你，女孩子嫁人可是相人的，家有万贯，也未必天长地久。

杨小杨没有想到，周红花嘴甜甜的，居然会称呼他小杨哥哥，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这当然是一个鲜明的态度，是摆出来给他父母看的，也是叫杨小杨和陶小玲体会的。周红花这么个美丽的女孩，突然发表出来这么一个观点，不管内心里怎么想着吧，这一番言论总是很够暖心感人的了。

杨小杨笑说，你到底年龄小，还很天真，没有活过穷家庭，不知道穷人翻身有多难。我虽然比你大不了几岁，到底真切体验过了世道人心。

周红花却不同意这个观点，旗帜鲜明，就又反驳上了杨小杨，说，小杨哥哥，你不能一棍子就把天下女人都打死，我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我要嫁人，就不看家庭，就看那个人。

杨小杨便看着周红花笑了笑，心说，这话说得好，等会就看你的真心在那里了。

周全福说，经营饭店这件事吧，投入不小，经营不好是赚不了钱的。杨小杨笑说，我要是不下窑了，就过来找叔叔学手艺，就是不知道叔叔愿不愿教我们。

杨小杨这话己经上纲上线，周家要的不是上门女婿么？这就是态度，翁婿合营，周家就更美满了。这话果然便把周全福和乔竹的话题引出来了。火候到了，是该给陶小玲拉开场子了。

乔竹笑说，这个孩子昨天来我家饭店吃饭，她爸爸还和他说上了呢，也是说闲话吧，这个孩子都说了他家里的情况。其实你们那一边，应该是没有我们这边富裕，出来到我们这里做个上门女婿，我觉得应该是一件好事。

杨小杨说，婶婶说的这话极是。我听小玲说过了，说叔叔婶婶说过了，好像是说你们村里谁家是想要个上门女婿，你们都很看好他，想给他帮这个忙。他就发上愁了，不知道该怎么过来问问叔叔婶婶这个话。

杨小杨说，叔叔婶婶也知道，我们都是出门在外的青年，谁也不可能出门前就想到会碰上好人好事，对吧。这会儿忽然就碰上了，小玲他也有这个意思，却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了。

杨小杨说，我和小玲虽然不是一个地方的，但是我们两个人关系很好，陶小玲这个人，你们一看也都能看出来，就是这么厚道，实在，做上门女婿么，不就是想要一个有着这么好的人品的人么。

杨小杨说，我能理解要上门女婿人家里做父母的心情，一个人人品不行，那是万万要不得的。可要找个合适，也是很难。陶小玲是既愿意做上门女婿，又人品好，可巧就碰上了你们这样的好人，也是天意吧。

杨小杨说，我们来到这里，也没想到过能碰上好事。小玲想托你们问问这户人家，他一个人又不好意思和你们说这话，我们又不可能几百里地跑回家里去找个媒人来。没办法，我们也只好自己给自己出面问问了。

天窗就这么打开了，周全福夫妻是什么真实的态度，不亮出一个来也不行了。杨小杨的年龄是不适合担当媒人的角色，可人家说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乔竹和周全福又怎么能不把他当媒人看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乔竹和周全福也只能托出他们的答案来了。

乔竹说，这个孩子说的吧，都是叫人听得的。这个孩子，你说说你的意思吧。

是的，杨小杨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他没办法把陶小玲的角色也代演了，陶小玲必须慎重发表自己的意见，周红花一家人可都认真听着呢。如果他自己再不说话，再由杨小杨说下去，那可就不是他说媳妇了，那可就变成杨小杨说媳妇了，那样将出现一个什么结果，事情可就不好预料了。周家夫妻相中的是你陶小玲，可不是杨小杨。

陶小玲还是能够清楚地表达他的意思，只不过心里有压力，表达起来就没有杨小杨那么轻松丝滑了。

陶小玲说，叔叔婶婶，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在你家饭店吃饭，听了叔叔和婶婶的话，想了一个晚上，也认为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可是我这人吧，不大会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想着和小杨商量商量。

陶小玲说，出门在外只能靠朋友，杨小杨是个很不错的人，听我说了说情况，就给我拿下了主意，我们俩个今天就过来看看情况，想听听叔叔婶婶说说人家女孩子家的意思。

陶小玲说，我们虽然和你们隔了一二百里路，你们调查起我来有点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一张车票一天时间就可以把我查得清清楚楚，所以说假话是不行的，我也不会说假话。

陶小玲说，我家的情况和我这个人什么情况，昨天我也都说过了，就不用啰嗦了。我和小杨今天过来的意思，就是想和叔叔婶婶说说，我愿意招到你们这边来，请叔叔婶婶帮个忙，看看人家的姑娘，和人家的姑娘谈谈，也听听人家姑娘的意思。

杨小杨说，叔叔婶婶，我们也不会叫你们白帮忙的，这件事情能不能办成，都没关系，尽了心就好，我们都会重谢你们的。

杨小杨和陶小玲事先并没有彩排，可果然是就能这么默契且天衣无缝地配合上了，他们都心知肚明，周家夫妻说的就是他们家的事情，谈的就是周红花，他们却偏偏都不往周家事上说，装聋作哑，谁叫周家夫妻开始就假借别家的事说事了。这下好了，周家夫妻自己拐弯去吧。

乔竹一时也拐不过这个弯来，只好笑着和周全福说事了，家里的，你不是说要给人家做大媒么？人家两个孩子找到门上来了，你来答复吧。乔竹说完，就望着周红花笑，意思是，你可是说过的，要给人家带个姑娘来，你自己来收摊吧。

其实乔竹也不是没有办法应付这个场面，心里若真不想要这个男人，虚与委蛇，虚构上个情节，只说他们还得去和那姑娘家构通构通，把杨小杨和陶小玲一溜笑脸打发了就是。但他们实在是相中了这个年轻人，自然就不会这么说了，就要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导到自己家事上去了。

周全福当然明白乔竹的意思，他想把话说回来，也很容易，直接了当说明白就是说的他家的事就可以了。然而，毕竟这事来得突兀，他们一家人只想到陶小玲还不知有没有胆量再来他们的饭店，就算来了，也应该先和他们的女儿谈热切了，才可能一步一步和他们说到正题上，那能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因此上周全福也把目光看向了他女儿的脸蛋上。

周红花本来就从内心深处喜欢上了陶小玲，即使事发突兀，一下子就打开了天窗，那又有什么关系。周红花的小脑瓜转得快着呢，又是那种火辣辣的女孩，那会尴尬上了。

周红花笑说，老爸老妈，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答应下的，这会儿在村里给人家找不出个姑娘来了，没办法了，看我就能想出办法来么？能，干脆把我许给小玲哥哥不就完事了。

周红花不仅就这么许了自己，还有意叫出了一声小玲哥哥，谁还听不明白这个意思，轰，几个人就都放声大笑上了。

周红花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火辣辣的看着陶小玲。陶小玲怎么也不会想到，周红花会就是这样许给了他，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落实了，这还能再有什么不好意思。是的，现在，轮着他发表承诺了。

陶小玲说，红花，我只想着你不知会把村里那个小姐妹带过来，可没想到你要许了自己，这么好的姑娘，我做梦也不敢说就还能再找到一个来了。我实话实说，知道过了这个村就再没有这个店了，我担起这个责任来了。

今天这场轻喜剧该圆满闭幕了，杨小杨功不可没，却不想就这么轻松放过陶小玲，得叫他尴尬尴尬。

杨小杨说，小玲，你说要担起这个责任来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呵。陶小玲知道这是杨小杨故意为难他的，是想叫他说出最为难的那几个字来，杨小杨却疏忽了，陶小玲虽然不善言辞，智商可不比他低。陶小玲说，小杨，你想要我怎么说，你教教我。

周红花说，小玲哥哥，你真不会说么？我也没听明白啥意思呢。这可就把陶小玲逼上绝路了，脸一红，只好硬着头皮说，小杨，你是不是想听这么一句话，我一一爱你一一

轰，所有人又一起暴发了欢快的笑声。周红花都笑得花枝震颤，前仰后合了，说，小玲哥哥，你会说呀。杨小杨说，他不会说，我还不答应呢。

陶小玲和周红红的爱情，就这么顺利拉开了序幕。用不着乔竹和周全福再说什么话了，给年轻人让开场合，让年轻自由欢快的交流吧。乔竹不声不响地去了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