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化为人形
“咦……您想化为人形吗……？”
蕾拉忘了陪笑，仿佛在说“为什么要特地这么做……？”似地直盯着夏尔看，但随即露出尴尬又害怕的表情。
她或许是以为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嘴，惹夏尔生气了吧。
“因为我有兴趣。”
夏尔装作完全没发现，如此回答。
“我的信条是，不管是什么魔法，能多学一点总是比较好。”
“那个，我是可以教您……”
蕾拉有些犹豫。
“但为了继承魔法，必须请您喝我的血……”
“我——”
夏尔差点回答“我知道”，但又突然闭上了嘴。
——如果在知道的情况下，表现出积极学习的态度，会不会被当成想喝可爱龙女孩鲜血的大变态？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
夏尔用逼真的演技，装出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要您喝我这种人的……光属性的肮脏血液，我实在于心不安……”
蕾拉断断续续地说道，与其说是在找借口推脱，她散发出的氛围更像是真的感到过意不去。
这女孩……自我肯定感似乎非常低……
[这是当然的吧。在黑暗之辈的包围之下，不可能培养出光明的本性。反正她一定受到虐待，最后还被当成祭品献给杀父仇人……]
……
[她将自己的价值看得一文不值，借由放弃一切来保护自己的心。她认为这种遭遇和处境都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借此保护自己的心吧。]
安缇说，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忍受这种不讲理的待遇。
夏尔很想告诉她，你不必再像这样自责，现在立刻坦承杀害父亲之事，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今后我会保护你。
但是，夏尔办不到。
虽然于心不忍——但目前夏尔无法完全信任蕾拉。
说不定她隐藏着恨意，发誓总有一天要复仇，就算不是这样，或许暗龙王也对她耳提面命，要她担任夏尔的密探。
刚才她说“就算自己会有什么下场都无所谓，希望你能对龙族慈悲一点”，这点让夏尔很在意。她可能被灌输了自己是罪孽深重的存在，为了龙族必须牺牲奉献的想法。
另外，就算她本人没有那个意思，说不定还是有诅咒、魔法、洗脑之类的，对深层意识的刻印。
诅咒那类的东西，有莉莉安娜在的话就能驱散，只有对夏尔的恨意，真的是无计可施……
只能不急不徐地花时间，建立起某种程度的信赖关系，然后再推心置腹地交谈……
[你打算向这女孩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安缇惊讶地问道。
夏尔觉得最后那样做也是可行的。
因为蕾拉的龙形态的移动能力，能够如字面意思般，飞跃性地增加夏尔的选择。
说不定……让莉莉安娜逃到同盟圈这种事，也有可能办到。
但是，即使如此，夏尔也不能把蕾拉当成单纯的交通工具来使用。
说到底，夏尔在空中是毫无防备的，只要她有那个意思，从高空把夏尔摔到地面就能轻易杀掉。
必须建立起真正的合作关系。
在夏尔看来，只要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向暗龙王奥尔芬以及魔王复仇，蕾拉或许会愿意协助。
——如果她最后希望我这个真正的仇人，也就是杀死她父亲的我死掉的话。
夏尔会欣然接受她的期望。
她有期望的权利，夏尔有接受的义务……！
[……看来你是认真的。]
——因为对你撒谎没用啊，安缇。
[不过，就算不花时间，应该也能引出她的真心话吧。只要将说谎视为禁忌就行了。如此一来，她就会开诚布公。]
的确。
但是，被魔法硬是逼出心底深处的真心话，被别人一脚踏入心灵的领域——
这样真的能建立起信赖关系吗？
[……应该不能吧。]
夏尔并不想把蕾拉当成自己的手脚……
虽然这只是夏尔的自我满足。
夺走她父亲的自己，会有这种想法，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
夏尔希望蕾拉……能过着平凡的幸福生活。今后，无论是辛酸还是痛苦，夏尔都会全部代为承受……
[真是勇者式的傲慢。]
安缇笑了出来。
[不过，这样就好。吾之契约者啊，这样就对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认为我多管闲事，而拒绝我的好意。
不过，如果蕾拉能展现出这种气概的话……光是这样夏尔就很高兴了。
虽然夏尔对于自己的任性感到厌恶……
“……那个……”
见夏尔陷入沉默，蕾拉则是一脸不安，脸色发白。
“啊，抱歉。我稍微想了一下事情。”
自己怎么可以想着这种事，让她感到害怕呢。
这种时候，夏尔甚至无法用笑容让她安心，不过就算看到夏尔的笑容，她也不会感到开心。
“关于血的事情，你不需要在意。我不觉得血很脏，而且我是魔族，就算稍微沾到一点光属性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我想学会人化的魔法——夏尔再次一脸认真地告诉她。
“而且——这也能强化你在我的身边的地位。”
夏尔静静地对愣住的蕾拉说道。
“暗龙们或许期待我虐待你，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气。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没有折磨自己人取乐的兴趣。”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认为，那还真是遗憾。
不过，对外这样宣称，或许在各方面都比较方便就是了。
“既然你来到我身边，我希望你能派上用场，而且我的做法是只要有人做出贡献，就会给予回报。你教我新的魔法，明显就是一种贡献，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对我的待遇有意见吧。”
夏尔只能用这种说法。
就算夏尔一味地表示善意，对蕾拉来说也只会觉得诡异吧。
夏尔可是她的杀父仇人，而且还是傲慢的魔族王子。
如果夏尔特别亲切，一般都会认为有什么内幕吧。说不定是和暗龙联手，然后在她掉以轻心的时候，用“你相信我吗？蠢蛋！”的态度，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陌生的敌人释出的善意，根本无法信任。
不过，如果是利害关系，应该多少会比较有可信度。
再来，就只能花时间，用诚实的态度对待她了。
“所以，传授人化的魔法，对我和你来说都有好处。”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蕾拉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呃，那个，血……有没有小刀……”
“啊——说得也是。”
夏尔将手伸向腰带，打算拔出黑曜石匕首——这才想起匕首已经碎裂，现在只剩下沉睡的圣剑。
“啊……”
没有其他感觉像样的刀刃……去跟在外头待命的成员们借也不太好……
“……这个可以吗？我会帮你治疗伤口。”
“我知道了。”
夏尔将剑连同剑鞘一起从腰带解下，拔出稍微褪色的剑刃。
蕾拉毫不犹豫地将手腕抵在剑刃上。她虽然微微皱眉，但表情看起来像是早已习惯疼痛。
鲜血不断溢出，她用另一只手接住，当作容器。
“请、请用……”
蕾拉露出讨好的笑容，将累积在掌心的血递给夏尔。
老实说，蕾拉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的模样，让夏尔有些犹豫。
不过，要是夏尔在这时犹豫不决，蕾拉可能会觉得血很脏，因而受伤。
因此，夏尔立刻将嘴凑上去，喝下鲜血。鲜血没有腥味，光属性的魔力在舌尖上迸开，味道有点酸酸甜甜的。
夏尔仿佛看见某头龙的半生。
那是一只非常喜欢光鲜亮丽事物的龙。它袭击其他种族，逼迫他们服从，要求金银财宝作为贡品，用那些财宝填满了自己的住处。
然而……渐渐地，光是欣赏已经无法满足它了。
它也想像人类一样，享受打扮的乐趣！
虽然它以前从未羡慕过脆弱又弱小的下等种族。
但龙的躯体、爪子和牙齿，无法用来装饰自己，戴上纤细的宝物。
得不到的东西，反而更想要。这就是龙的傲慢。
它发疯似地祈求、渴望了数百年——
最终，它的意志和强大的魔力扭曲了现实。
——长着龙角的人在镜子前，戴着大量的王冠、戒指和项链，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模样——
这个画面，深深地印在了夏尔的脑海里。
“……原来是……这样的来龙去脉啊……”
夏尔将嘴从蕾拉手中的容器移开，心情复杂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根源竟然是对时尚的渴望……
“呃，是的……”
蕾拉也露出暧昧的表情点了点头，仿佛亲戚的丑闻被公诸于世。
这时，由于伤口一直在流血，眼看就要滴下来了，夏尔于是用转置咒接住了伤口。
“哇……”
看到伤口突然消失，蕾拉似乎吓了一跳。
“嗷呜——”
莉莉安娜舔了舔夏尔的手腕，伤口立刻就愈合了。
“好乖好乖，谢谢你。”
“嗷呜。”
莉莉安娜露出一脸“真是的，每次都这样”的表情。
“好厉害啊……”
蕾拉摸着原本受伤的地方，似乎很佩服。
“这样就能使用魔法了吗？”
“是的，只要心里想着……应该就能使用。不过，如果心里没有我想变成人类的念头，那个，就无法发动……”
如果魔法无法发动，而被怪罪到自己头上的话该怎么办……她明显地表现出这样的担忧。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
夏尔想要变成人类的念头，可是比发明这个魔法的家伙还要强烈。
维洛莎说过，变身后的模样，似乎能在某种程度上进行调整。
就像龙族会刻意在变身时保留角一样，虽然无法让体格、年龄、发型、眼睛和皮肤的颜色等，和原本的外貌有极端的差异，但似乎还是可以稍微通融一下。
单纯以变装来说，这个魔法的泛用性也太高了。
这个魔法的使用者，完全不怕通缉令之类的东西呢……
不过——能够使用这个魔法的事实，让夏尔难掩兴奋。虽然在魔王城里是暴殄天物，不过要是能设法前往同盟圈的话——
“好，那就来试试看吧。”
夏尔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
……外貌就以现在的长相为基础吧。再怎么样也不能变成当年勇者时的模样，毕竟夏尔曾经以魔王的真面目和他交手过，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说不定会穿帮。虽然对方十之八九不会记得就是了。
年龄就设定成和现在的外表差不多，头发就维持银色，眼睛就弄成偏黑的感觉，肤色就想象成前世那样，有点晒黑的感觉——
下一刻，夏尔感受到一股全身无力，自己的存在瞬间变得暧昧，难以名状的感觉。
接着，世界仿佛褪色了一般。
……不，不对，是变得无法感知魔力了。
夏尔连忙把手放到头上，却只摸到头发的触感。
“没有角！”
镜子！镜子！！
夏尔看向房间角落的全身镜，镜中映出一个有着银发黑眼，晒黑的皮肤，相貌十分俊俏的少年。
“呜哦哦哦！太棒啦！”
不管怎么看都是人族！！
“汪呜！汪呜汪呜！！”
看到夏尔的容貌产生剧烈变化，莉莉安娜吓了一跳。
她立刻冲过来嗅了嗅夏尔的味道，不过她只是自以为是狗，并非嗅觉真的变得跟狗一样灵敏，所以她似乎什么也没闻出来，歪着头“汪呜？”了一声。
太好了！！
只要解决移动手段的问题，就有可能潜入同盟圈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那个角不见了！
“可以侧睡了！”
夏尔还以为再也无法这么做了——！
夏尔兴奋地大叫，却完全忘了蕾拉的存在。
“……”
蕾拉一脸呆滞地看着夏尔。
“啊……咳咳，托你的福，我好像学会了，谢谢你。”
夏尔清了清喉咙，装出认真的表情。
“啊，不……那个，呃，是……”
蕾拉颤抖着肩膀，低下头。
或许是夏尔看错了。
不过她的嘴角……真的只有一点点。
好像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