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的用处
蕾拉的前半生与黑暗同在。
她破壳而出时，是在阴暗的洞窟中。蕾拉是白龙，却罕见地出身于魔王城地下的孵卵场。
以光属性的白龙来说，只要让蛋充分照射阳光，就会生出强大又聪明的孩子。白龙不像其他龙种那么依赖孵卵场。
然而，为了托付白龙的未来，为了生出更强的孩子，父亲法拉夫努力奋斗，赢得了靠近孵卵场中心的空间。
“你看！好可爱的孩子。眼睛跟你一模一样。”
“哈哈哈，鳞片的光泽跟你一模一样。”
蕾拉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虽然她对幼龙时期不会飞的记忆只有模糊的印象，但那段日子充满了幸福。
然而，随着与暗龙的关系恶化，情势变得越来越诡异。
与魔王的交涉，是由与黑暗势力契合的暗龙负责。白龙原本就与暗龙交情不好，而且每次都会被分到下下签。
有时是危险的前线任务，有时是分配粮食与狩猎场，有时是治疗伤患的顺序。经过数百年，不满一点一点地累积。
然后有一天，终于爆发了。或许这也是暗龙的目的。
法拉夫一派为了向暗龙抗议，企图暗杀奥尔芬，却以失败告终。至少蕾拉是这么听说的。
据说当时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现场血气横飞。蕾拉被迫目睹了包含母亲在内的白龙尸体，包含父亲在内的其他人则抛下她逃走了。
她是这么听说的。
“本来我们也想杀了你。”
奥尔芬与暗龙们包围蕾拉，俯视着她说道。
“但就算是白龙，我们也不忍心对年幼的女孩下手。就特别留你一命吧。”
然而，在暗龙一派的生活非常痛苦。他们常常无缘无故地咬她、用尾巴打她，让她时常感到又怕又痛。
“对不起！对不起！”
无论受到多么残酷的对待，蕾拉都只能乞求对方的慈悲。
不过，自从她学会人化魔法，被迫一直维持人形之后，就再也没有遭遇过那种暴力。
因为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要是被龙族殴打或咬住，肯定会没命。无论暗龙们再怎么坏心眼，也不会真的想杀死蕾拉。
然而，自从白龙们与同盟联手，袭击魔王城之后，蕾拉的处境就越来越糟。她饱受欺凌、谩骂，和佣人们一起被使唤，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
这样的生活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蕾拉，你父亲死了。”
“咦……”
蕾拉才想说好久没见到奥尔芬，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他似乎潜伏在魔王国内，而且竟然袭击魔族的王子，对他造成危害。不仅如此，还反过来被杀了……”
蕾拉顿时感到腿软。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生活中，她一直想象着父亲说不定会来救她，以此聊以慰藉。这个梦想、希望——
“被袭击的王子非常生气，又因为你的父亲——白龙的关系，我们龙族的立场可能又要恶化了。”
奥尔芬的手紧紧抓住蕾拉的肩膀，指甲都快陷进去了。
“你们一族真的只是瘟神，不过蕾拉，幸好我早有预料，让你这个无能的废物活下来。”
奥尔芬用冰冷的视线射穿蕾拉。
“我要把你献给王子，你就用身体偿还父亲的罪过吧。”
†††
“呜呜……呜呜……”
蕾拉在地板上嚎啕大哭，不过她又像燃烧殆尽似地渐渐安静下来，莉莉安娜担心地靠在她身边。
“总之……”
夏尔抱着沉重的心情，勉强转动不灵活的脑袋开口：
“我想跟她单独谈谈，除了莉莉安娜以外的人，可以先暂时离开吗？”
“咦？可是，主人……这样很危险吧？”
妮露提出异议。
“那个，她好歹也是龙族……”
她一边偷瞄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也没有那种胆量和气魄的蕾拉。
“啊，你没听说吗？”
夏尔指着蕾拉脖子上戴的金属制黑色项圈。
“听说那是矮人制的项圈。如果在项圈没拿下来的情况下解除人化魔法，脖子就会被项圈压迫而死。钥匙现在由索菲亚保管。”
看来蕾拉似乎被迫一直维持人形，还被迫戴上这种附锁的项圈。
人化魔法基本上会让穿戴在身上的东西维持原状。如果没脱掉衣服，一解除魔法，衣服就会立刻被撑破。
相反的，如果穿戴的饰品拥有不输给龙族身体的强度，而且还是配合人类尺寸的饰品，一解除魔法，饰品就会压迫身体。
蕾拉维持人形时，纤细的脖子上戴着尺寸刚刚好的项圈。如果她直接解除人化魔法，会发生什么事……夏尔连想都不愿去想。
“所以，安全方面没有问题。”
夏尔叹着气说道。
不过，就算没有项圈，夏尔也不认为这孩子有办法做出那种事……
如果她现在这副彻底陷入绝望的模样是演戏，为了让夏尔掉以轻心，那她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
妮露似乎也接受了，她遵照夏尔的指示，让房里的其他人离席。
房里只剩下夏尔、莉莉安娜和眼神死了的蕾拉。
夏尔立刻张开隔音结界。
[哦，你们要做什么亏心事吗？如果杀了父亲，连女儿也侵犯的话，应该可以赚到很强大的力量吧。]
安缇……你这家伙……
要开玩笑也考虑一下时间跟场合吧。
夏尔大大地叹了口气，蕾拉吓了一跳。
接着，夏尔起身从架子上拿了备用的茶杯。
“这样下去很难说话，你也坐下吧。”
她应该不想跟夏尔靠得这么近，所以夏尔移动到沙发的边缘，示意她坐到另一边。
蕾拉战战兢兢地照夏尔说的坐下。感觉像是虽然不想亲近，但也不敢反抗。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要夏尔伸出手，大概就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肩膀。
夏尔从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花草茶，同时在脑海中思考。
如果自己站在她的立场……会怎么做呢？
“……你大概不想跟杀父仇人说话吧，但如果你愿意听我说几句话，我会很感激。”
蕾拉又抖了一下。
“没、没那回事。能跟殿下说话，是我的光荣……”
蕾拉哭得双眼红肿，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那模样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夏尔不会为了杀死法拉夫的事道歉。
如果艾梅洛斯对夏尔说“抱歉，我杀了你父亲”，夏尔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感觉。
大概只会觉得“如果觉得抱歉的话，就当场给我去死吧，狗东西”吧。
道歉只有在可以挽回的情况下才有意义。
而且，就算夏尔现在道歉，蕾拉在立场上也只能接受。无论她内心作何感受，接受仇人道歉的事实依然会留下来，这样只会让她更痛苦。
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以可恨仇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翻脸，这样还比较好。
“我先声明，我不会追究你父亲的事，或是你个人和龙族的责任。”
夏尔啜着茶，如此说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确实跟法拉夫战斗过。如果法拉夫袭击我是罪，那么他的死已经抵销了这个罪。”
蕾拉沉默不语，一直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
“身为魔族王子，或许应该利用这次的事件，对龙族施加某种压力……但是，因为奥尔芬把你交出来，所以抵消了。”
然后，夏尔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表达不满。
“我非常遗憾……奥尔芬似乎把我当成一个性趣恶劣、残忍无情的混蛋。”
蕾拉像是在说“咦，不是吗？”似地，又看了夏尔的脸两次。
简单来说就是很难受。
“算了，因为莉莉安娜在我身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坐着待命的莉莉安娜，像是在说“我听到了哦？”似地，靠过来撒娇。
“蕾拉，你知道森林精灵和夜精灵的对立吗？”
“咦……啊，是的，多少知道……”
“莉莉安娜一直被夜精灵囚禁，手脚被砍断，被锁链绑住，持续拷问了七年。”
“……”
莉莉安娜在夏尔的大腿上被抚摸，一脸满足。蕾拉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着她。
“因为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不忍心看她继续受苦，所以就将她的人格——”
该怎么说才好呢？
“——改写成狗，让她成为我的宠物，把她带离那个地方。虽然变成狗或是继续被拷问，都是最糟糕的二选一……但至少她自己选择了前者。”
莉莉安娜舔着夏尔的手，把脸贴在夏尔的肚子上，至少现在这个时候，她看起来很幸福。
“我本来想帮她接回手脚，但夜精灵反对，而且为了拆掉粘在手脚上的金属零件，必须切除手脚，所以就维持现状了。”
夏尔小心翼翼地看向蕾拉。
“所以，我绝对不是因为喜欢砍掉其他种族女孩的手脚，把她们当成宠物，希望你放心！”
“好、好的……”
听到夏尔发自灵魂的呐喊，蕾拉也像是被气氛震慑住似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是这样……我想在这样的前提下，思考你今后的待遇。”
蕾拉吞了口口水，在大腿上紧握双手。
“……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或者该说，我有一个请求。”
“呃，好的，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尔开门见山地向脸上挂着僵硬笑容的蕾拉提出请求。
“可以的话，可以教我人化魔法吗？”
“咦？”
蕾拉露出“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