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会
“所以，夏尔，你被授予了候补骑士的位阶。”
“恭喜您！”
虽然妮露啪啪啪地拍手，但其他佣人没有一个人跟着拍手，所以她立刻停了下来。
毕竟候补骑士是只要长出角就会自动获得的最低阶位阶，没什么好庆祝的。
妮露看起来非常尴尬，但夏尔也没心情顾虑她，只能回以僵硬的笑容。
与士兵们决斗后过了几天。
夏尔终于确定要进入宫殿了。
与那个魔王重逢的日子终于来临。
“陛下每周第一天，都会和继承人们一起吃宵夜。”
普拉蒂一边爬上通往魔王城最上层的阶梯，一边这么说道。
也就是每周一次，父亲和同父异母的魔王子们齐聚一堂的场合。
魔王子——实质上的继承人们，将来极有可能和夏尔互相残杀的家伙们。虽然夏尔从索菲亚那里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和简单的经历，但这次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
为了出席这个场合，夏尔穿得比平常还要正式。
也就是说，毛皮和兽牙的装饰比平常更多，蛮族度反而提升了……
通往宫殿的阶梯上，到处都有近卫兵列队，气氛十分森严。
虽然魔王的单体战力大概比所有近卫兵加起来还强，但这种排场也是为了夸耀权力。而且，夏尔当初的强袭部队也消耗了不少——如果没有近卫兵，应该能打一场更像样的战斗吧？不，很难说——
夏尔一边走，一边因为紧张而胡思乱想。
没错，夏尔很紧张。
夏尔觉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种不明的压迫感，或者该说是预感——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
“毕竟对方曾经杀死过你。”
安缇小声笑道。
“身体会僵硬也是难免的。”
夏尔可不是在害怕，绝对不是。
然后在阶梯的尽头，最上层的宽敞空间里，耸立着魔王国最豪华的宫殿。
在视华美装饰为怠惰的魔族文化圈里，如此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可说是相当罕见。
基本上跟魔王城一样是大理石制，但每一面墙都施加了疑似由矮人名匠制作的精致雕刻。那是勇猛魔王军的浮雕，描绘着恶魔、夜精灵、龙、兽人以及众多魔族战士蹂躏人族和森林精灵的模样。
为了区别夜精灵和森林精灵，浮雕中森林精灵们身上都戴着花冠或枝叶装饰，从这点可以窥见工匠的辛劳，夏尔不禁笑了出来。毕竟除了眼睛和肤色，那些家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嘛。
墙壁各处镶着金饰，大概是各部族的传统图样。这些装饰华丽到很容易让人觉得是暴发户的品味，不过工匠和建筑师的手艺很好，整体取得协调，只有洗练的壮丽感特别突出。
不过，这里并非只有豪华。各处都装设了长枪装饰，魔王国的纯黑色旗帜随风飘扬，酝酿出肃杀的氛围。
然后——入口上方有一座魁梧男子的雕像。
魔族威风凛凛地站着，以严峻的表情睥睨着来访者，手中握着黑曜石长枪。
“那是初代魔王拉奥·吉亚斯大人的雕像。”
啊啊，不用他说，夏尔一眼就明白了。
这家伙就是万恶的根源……！！
恶魔执事打开门，将夏尔带进宫殿。
哦哦……真厉害啊。侵略过的国家的艺术作品陈列在此，从绘画、雕像、陶艺品，到装在水晶盒里的珠宝饰品都有。
夏尔在前世时代曾以勇者身份造访过各国的城堡和宫殿好几次，所以已经习惯了……但如果是没有抗性的魔族，似乎会被震慑住呢。
夏尔走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
……啊啊，已经感觉得到了。
那股非比寻常的强大魔力。
“大公妃普拉蒂菲亚大人，以及魔王子夏尔大人抵达——”
王座之间的门被打了开来。
——那一天的激烈战斗，那烙印在身上的火焰与疼痛的记忆，宛如强风般涌来。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眨个眼，那里就是伤痕和血迹全被拭去，焕然一新的王座之间。
而魔王就在那里等着。
他有着肌肉发达的身躯，以及不祥地向后弯曲的两根角。一头以魔族来说罕见、宛如狮子鬃毛的金发，以及血一般的红眼。
第二代魔王——戈尔德·吉亚斯。
他傲慢地坐在黑曜石制成、看起来坐起来应该很不舒服的王座上。手上拿着一把仿佛由黑暗凝聚而成的漆黑长枪。
变成魔族、长出角之后，夏尔再次感受到他的魔力有多么异常。普拉蒂是岩石，索菲亚是宛如小型龙卷风的存在，那这家伙——又是什么？
巨大的漩涡。
不——感觉上比较接近黑暗传送门。
那已经是一种现象了。
“原来如此。”
安缇低声说道。
“这可真是了不起。”
……夏尔挺直背脊，至少自己不是一个人。安缇轻声笑了。
“好久不见，夏尔。”
魔王戈尔德·吉亚斯盯着夏尔看。
‘以弱小的人族来说，你做得很好。’‘嗯，虽然是个婴儿，但长相精悍。’——他的表情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一阵子不见，你长大了呢。”
他的语气带了点讽刺，应该不是夏尔的错觉。
“好久不见，父王……托您的福，我也长角了。”
真的好久不见了，魔王。
“陛下！”
这时，传来一道女性的声音。
这时夏尔才发现，王座大厅的两侧，还有身穿华丽礼服的女性。
其中一人是将蓝发绑成漩涡状的豪迈发型，夏尔对她有印象。
“怎么，莱兹。”
魔王慵懒地移动视线。莱兹——是来飞龙起降场为进入魔界的夏尔送行的第1魔王子的母亲。
“除了陛下与普拉蒂菲亚之外，吉亚斯族与灵柱族之间还有婚姻关系。”
莱兹以粘腻的声调瞪着夏尔说道。
“就算能使用两个氏族的血统魔法，也不一定是本人哦。”
叽——附近传来某种东西摩擦的声响。普拉蒂在夏尔身旁一脸若无其事地咬牙切齿。
“……夏尔，【报上名来】。”
魔王轻叹一口气，再度看向夏尔。
“——【吾名为夏尔·吉亚斯】。”
夏尔从腰带拔出那时的黑曜石匕首，同时咏唱。
“——【乃父戈尔德·吉亚斯与母普拉蒂菲亚之子，夏尔·吉亚斯】。”
“就是这么回事，莱兹。”
“可是，陛下。”
“【报上名来】的魔法，不会对假名发动。”
魔王从王座缓缓起身，同时笑道：
“而名为夏尔·吉亚斯的魔族，就只有他，这样事情就结束了。”
“……是，是我多管闲事了。”
莱兹低头行礼。
“夏尔，欢迎你来。”
魔王招手示意夏尔跟上，接着看向普拉蒂。
“你也辛苦了，普拉蒂。”
他的语气意外地温柔——话说他真的用昵称叫她耶！夏尔不禁再次看向母亲。
“不，陛下。我期盼今天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感激不尽……”
普拉蒂用恋爱少女般的陶醉表情回答……夏尔移开视线。总觉得非常尴尬，该怎么说呢，夏尔不太想看。
“来，夏尔。好好享受和父王的晚餐吧。”
普拉蒂立刻恢复母亲的表情，对夏尔露出微笑。
嗯——多么危险的笑容啊。
“是，母后。”
不过夏尔回答时的表情一定也差不多吧。
魔王和夏尔留下母亲们，离开王座大厅。
“……怎么了，母亲不在就感到不安吗？”
夏尔边走边在意背后，魔王调侃地问道。
真是不可思议的距离感，该说是介于亲昵和疏远之间吗……
“……不，我只是有点在意，母亲们被留在那个空间里，究竟会进行什么样的对话。”
夏尔烦恼了一下，最后决定以普通的态度对待他。
“哼，那个啊……是连本魔王都不想靠近的恐怖空间，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魔王咧嘴一笑。可恶，夏尔搞不懂距离感，只能回以僵硬的笑容。
夏尔被带到宫殿深处的私人区域，和从入口到王座之间的装饰华丽空间不同，这里相当朴素，或者该说很沉稳。
“——这是本魔王第一次招待客人到宫殿时，对所有孩子说过的话。”
魔王突然对夏尔说道。
“本魔王是前任魔王的次子。”
……哦。
“长兄说穿了就是个不像样的男人。他以魔王的长子自居，过着堕落的每一天。他似乎认为魔王的宝座总有一天会从天而降，理所当然地会赐给自己。他的本性已经彻底腐败——所以被本魔王杀了。”
魔王不屑地说道。
“他们没有好好锻炼，交手时连两回合都撑不住。姐姐也一样，只把心血花在用珠宝饰品装饰自己身上。明明如此，他们对魔王宝座的执着却比别人强上一倍，她也是连两回合都撑不住。”
魔王缓缓地转过头来。
强而有力的眼神刺向夏尔。
“夏尔啊，魔王必须是强者才能胜任。”
魔王以严肃的声音宣告。
“我绝对不是在怂恿你兄弟相争。本来，兄弟相争是愚蠢至极的行为。但是从你的角度来看——如果你觉得哥哥或姐姐不中用，不配当魔王的话，到时候就不要犹豫。”
“——是，父亲大人。”
夏尔点头，同时在心中喃喃道。
放心吧，就算哥哥姐姐配当魔王，自己也不会犹豫。
“不过，话虽如此，平常就放轻松吧。刚才说的是万一的情况，懂吗？”
魔王把手放在某个大房间的门上，笑了。
“夏尔，你会紧张吗？”
哥哥和姐姐们就在门后吗？
夏尔耸耸肩，老实回答。
“跟与父亲大人重逢比起来，轻松多了。”
“真会说笑。”
他轻轻敲了一下夏尔的头。门打开了。
里面是圆桌。
魔王的座位很明显。那是一张类似王座，但坐起来似乎比较舒适的黑色气派椅子。
而其他座位上，魔族们各自随兴地放松休息。
“哦哦，总算来了吗？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魔王座位的旁边，一名蓝发的精悍男子对夏尔微笑。他是个很适合用“美男子”来形容，只不过他的体格是经过锻炼的战士，相当结实。而且总觉得他有莱兹的影子——应该说，从发色就很明显了。
——这家伙就是魔王国的大王子，「冰狱」艾欧。
“哼，一副嚣张的嘴脸。”
在艾欧的对面，同样也是魔王座位的旁边。一名有着燃烧般的鲜红头发，相貌严厉的美女正用手托腮。她以让人联想到肉食兽的狰狞眼神，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夏尔，简直就像在评定狩猎的猎物。
——大王女，「烈焰」露比。
“……呿，如果是女的就好了。”
在露比的旁边，有着一头白金色头发、长相甜美的年轻男子瞥了夏尔一眼后，便失去兴趣似地别开视线。
他是个线条纤细到不像魔族的文雅男子，看起来就像个花花公子——不过从他身上盘旋的强大力量来看，一眼就能看出他绝非泛泛之辈。
——二王子，「色欲」戴蒙。
然后还有空位。咦，三王子不在吗？
“……真是的，嚼嚼，快点啦，嚼嚼，我肚子都饿了。”
虽然说成“代替”好像不太对，但有个家伙已经独自用餐了。那是个紫中带红的头发少女，正把堆积如山的水果和火腿等食物接连塞进嘴里。她是个讨人喜欢的美女，但嘴边沾着食物残渣，糟蹋了她的美貌。
——二王女，「暴食」涅齐亚。
“……呼噜～”
然后在她的对面，有个完全放松了全身力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的女孩。她有着一头茶色头发，在这群成员中显得有点不起眼……如果能对光明正大睡觉这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她看起来最年轻，外表年龄和夏尔差不多。
——三王女，「睡美人」帕兹雅。
“——哦，抱歉抱歉，我离开了一下。”
接着，背后传来年轻男子粗鲁的说话声。是刚才不在的那一个吗？夏尔转过头去——
随即受到仿佛脑袋被狠狠揍了一拳的冲击。
黑暗、火焰、浓烟。恶梦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出。
站在那里的——是有着鲜艳绿发的魔族男子。长相桀骜不驯，眼神中流露出蛇一般的狡猾与恶劣。他一边抓着以魔族而言罕见的卷发，一边以诧异的目光俯视着夏尔。
“什么啊，这家伙就是那个弟弟吗？”
——这声音！
——这头发！！
夏尔记得很清楚！！！即使在满是虫蛀的回忆之中，只有你那张在熊熊燃烧的房屋火光映照下的脸庞，夏尔仍然记得一清二楚……！！！
烧毁故乡的村子，杀害夏尔父亲的魔族——
“自我介绍完了吗？我是艾梅洛斯，给我记住了。”
——三王子，「嫉妒」艾梅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