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龙骨水车
鲁庄厅堂内,鲁肃和刘馥此刻在轮流传阅着诸葛亮的那几份纸稿,尤其是刘馥,他对此物尤为好奇。
那纸稿上是一架由叶板、槽组成的机器,身子看起来的确如龙一般,而且还有两个看起来是踏板的东西形成了龙足。
“刘君,当心点。这纸薄如蝉翼,极易弄破。”袁燿虽然很高兴刘馥等人对龙骨车的好奇,但这个时代的造纸技艺实在一般,他只得如是说道。
刘馥这时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称歉。
鲁肃虽然是一庄之主,但几乎不怎么参与耕作一事,每日不过耍刀弄棍,于是开口询问道:“此物具体能拿来干什么,从字面意义上看应当是用于灌溉吧。”
诸葛亮点了点头,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木质模型,可能有他半只手臂大小,“请予亮一碗酒,再予一个空碗。”
“阿亮,我怎么不知道你做了这个东西出来?竟然如此精细。”诸葛瑾见状有些诧异地附耳问道。
“额……兄长,你该少喝点酒了。”诸葛亮无奈道。
“……”
诸葛瑾面色一红,说不出话。
鲁肃则取出一个陶碗,这碗平时只有和下人聚在一块时他才会取碗饮酒,随后便倒满青梅酒,推到诸葛亮面前。
诸葛亮则将模型稍微倾斜,与案面形成一个锐角,然后将其中一侧浸入了酒水之中,另一侧又取来木架固定在那个空碗的边缘上。
刘馥当即便则忍不住凑过前去端详一二。
待模型固定完,诸葛亮便轻轻地摆动起那两个踏板,槽身内被木楔子连接起来的叶板则像链条一样被连动带起,慢慢地在木槽中循环,将酒水不断刮起。
当然,由于这是草创之作,所以龙骨车的运作看起来并不那么流畅,诸葛亮只是稍加演示便停止了。
鲁肃和刘馥看完后不由得啧啧称奇,他们已经明白此物的作用了——若将此物之槽身浸入河岸边或田地建的沟槽,那便可以大大地减去灌溉所需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
“如能作用于农业生产,那的确是件好事。”刘馥暗暗想道,“不过就其本质而言,还只是辅助作用。”
虽然这龙骨水车的构造的确精妙,但作为一个儒生,他更在意的是作为制度的屯田制对生产所发挥的作用。
就像鲁肃说的一样,乱世得用重典,眼前这位“周大人”所说的屯田制显然还隐去了一些关键的要素,例如屯田之民要是逃窜或破坏生产该如何?或者征收粮食效果不佳又该如何?
屯田制想恢复天下之秩序,可屯田内部的秩序又该如何维持?如乱世要用重典,那对乱民则当出重拳。
想到这,他苦笑一声。
“这屯田不仅是治民之策,更是争霸之策。不仅为养民,而且还为养兵!袁氏心思如此,那天下诸侯的心之所向又在何处呢?”他刘馥虽然姓刘,祖上也能追溯到某一位汉室王亲,可作为一个士人,他在两次党锢之祸中已经在根本利益上默默疏远了朝廷。
而哪怕仅仅是从他个人理想而言,他心中的汉室早在甲子年时就已然覆灭。
鲁肃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望向袁燿道:“这模型当真精巧,若能作用于农事当是万民之福。”
他有些蠢蠢欲动,仿佛窥得其背后的巨大利益。
东汉百年来的气候不似西汉时期的多雨时期,灌溉之重要性不言而喻,更别说他是个靠天吃饭的田庄庄主了。
“自然如此。”袁燿笑道。
“所以周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鲁兄当知我虽为一县之官,但也不能随意乱动百姓之田产,所以这屯田之事还需要您的效力啊。”
鲁肃知道眼前的“周瑜”作为一个外人,初来乍到可谓人生地不熟,推行任何政策都需要得到当地的豪强支持,不然的话将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包括他给他们展示的龙骨水车亦然如此。
他们能够做一个略显的粗糙模型出来,可要做一个真正能投入生产当中去的水利工具自然离不开本地匠人的支持,而这些匠人在何处呢?只能在各个地主的田庄呢。
“大人乃百姓之父母官,我等子民皆赖您生养,只要袁公无异议,您也无异议,那若有用到下民之时只消一句话就够了。”鲁肃下定决心道,“至于这东城之望族肃也定当为您一一说服之。”
“可是吗……”鲁肃笑了笑,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袁燿。
袁燿看到鲁肃的神情后不由得皱起眉头,“鲁兄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他还可以再适当让步的吗!
“不不不,只是若屯田事成,公子为肃讨一个官职可好?”鲁肃笑眯眯地看着袁燿道。
“我该以为是什么呢……嗯?”
而袁燿听到后刚要开口允诺,却忽然察觉到了鲁肃话机之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公子?官职?”他心中一动,然后默默地看着鲁肃。
“我不是很明白鲁兄之意。”
“我也不是很明白袁公子之意,您若诚心来访,又何必改易姓名?”鲁肃神色不变,看起来十分淡定,他已经识破了袁燿的伪装。
他这话一落地,立刻引起了刘馥的警觉,诸葛兄弟和袁甲这时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他们像是藏不住秘密一样不约而同地看向袁燿。
“袁,袁公子!?”刘馥有些难以相信,没想到眼前这位气质上佳的年轻人居然曾患有癔症。
袁燿外表依然镇定,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鲁兄是如何发觉到的?”
“戚县官在东城扎根也有些时日了,我以为袁公应当是不会突然换走他的,另择一人来充当这东城长的。”鲁肃喝了一口酒,“当然,这只是猜测。最重要的是每当我提及袁公,公子您的神色就不大对劲!”
“啊!”袁燿大惊失色,“果真?”
“您以为呢?父子情深可是藏不住的,我看您的嘴脸可是暗藏笑意的呢。”鲁肃笑道。
“……那是嘲讽的笑。”袁燿暗暗骂道。
他果然还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以为自己一顿酒一餐饭,几个眼神就可以收揽一众英雄,骗过一群人精。
“我也无意瞒着鲁兄,只是我想着若以袁氏子弟之名讳拜访,一来太过招摇,怕会给鲁兄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还是怕鲁兄不愿敞门待客啊。”
鲁肃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大笑:“袁公子何出此言,好像你认识我许久了一样,我鲁子敬平生最爱的就是结交各路英雄,袁公子愿这节来我这田野之间坐客,应当羞愧的是我才对啊!”
“这袁燿……当真是我小瞧了他。”鲁肃在说这话时腹诽道,“我的确对袁术没甚好感,若他要征辟我,我还不如去投奔郑宝!不过如今看来袁燿的才干和胆识倒是超乎我的意料。”
他承认,亲口拆穿袁燿身份时有赌的成分在,可也是个判断对方品性如何的机会。若他恼羞成怒,那他自可开门送客,不过如今看来他倒是有些公族气魄。
“哦?那鲁兄的意思是……”
“袁公子就别再骗我了,您的擘画甚好,可你今日亲自前来,还冒充他人身份是为何呢?想来此事还没得到袁公的允可吧,您想先把我骗上这艘船对吧?”
“当初周公瑾也是‘绑架’了你一家,把你‘骗’上贼船,我才敢这么做的啊。”袁燿在心中苦笑道。
“鲁兄说话怎么如此难听?”袁燿笑道,“我父政务繁多,所以将一些事交由我来去做了,这很稀奇吗?”
“你是说你有先斩后奏之权?”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您不也说乱世要用重典吗?”
“那我若不依你,你不会把我绑了吧?”
鲁肃一手托腮,眼带几分笑意。
“鲁兄以为我是这么恶毒的人么?”袁燿笑道。“我绝不会干出这般令人唾弃之事,屯田之计您以为天底下只有我一人能想到吗?您又以为这首功一定要非某个人不可吗?”
刘馥听到话身子一震,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可这到底是让人眩晕的错觉,还是近在咫尺的丰碑?
“鲁兄你可要想好了,如果错过了……”
“那你这一生可能都遇不到这样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