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暖意长
时间不长，莫尘便再次推开门，手里捏着一份新的文件，轻咳了一声，“凌先生，我刚刚联系了总部。上头对您的要求表示高度重视，但其中一些条件……确实存在一定困难。”
说着，他将文件放到桌面，双手摊开，略显歉意地说道：“首先，关于‘每年增加一次升灵台机会’这一条，总部明确指出，这项资源调配涉及到整个传灵塔的整体运作，若为单个魂师破例，可能会引发内部资源分配的不平衡，因此暂时无法完全满足您的要求。”
莫尘顿了顿，注意到凌霄焱眉头轻挑，并未立即开口打断，便继续说道：“不过，我们经过调整，能够在现有基础上，将每年的升灵台机会由三次增加到四次。这是目前我们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凌霄焱闻言，神色依旧淡然，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靠在椅背上。
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就好像去菜市场买菜，明知道对方喊的价格虚高，却还得佯装认真讨价还价，而最终的“折扣”也不过是对方原本就准备好的底线。
所谓谈判，不过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一场表演罢了。
对凌霄焱来说，升灵台的次数从三次变成四次，确实算是“加码”，这点让步，他早就在预期之中。
传灵塔既然敢开口，就不可能没有余地。
而他，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次谈判停留在所谓的“次数”上。
莫尘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低头迅速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继续说道：“至于其他条件，总部表示，除了升灵台次数外，其他的要求都可以接受。”
凌霄焱垂眸思索了一瞬，淡淡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签合同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莫尘精神一振，连忙点头：“好的，凌先生，我这就安排手续。协议已经修订完毕，您和古月小姐签字后，这份合同便正式生效。”
“嗯。”凌霄焱应了一声，接过莫尘递来的文件，仔细翻阅了一遍。
他扫视协议内容的速度很快，但无比细致，每一页都没有错过，翻完最后一页，目光落在莫尘身上，笑了笑：“莫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莫尘连忙应道，脸上堆满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凌霄焱将文件放在桌面，递到古月面前，“小古月，该你了。”
古月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拿起笔，在文件上的签字栏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唐舞麟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小声问道：“哥，这就好了？”
凌霄焱低头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了，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你的小魂灵跑不了。”
唐舞麟顿时开心地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哥！”
夕阳垂垂，天边的晚霞似泼洒开的胭脂，漫卷而起，将传灵塔的投影拉得老长，斜斜地覆盖在东海城的街巷。
空气里隐约飘着热气，夹杂着夏日特有的浓烈气息，远处偶有蝉鸣，响在这金色的傍晚。
凌霄焱从传灵塔的大门走出，脚步不紧不慢，稳如老僧入定，只是那双眸子里仿佛藏了点深意，看不透，也琢磨不明。
唐舞麟跟在他的身侧，兴奋得像只得了糖的小猫，脚步一蹦一跳，笑声时不时从口中溢出；古月则在另一侧，静静地跟着，不言不语，紫色的眸子波澜不惊，仿佛方才在传灵塔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与她无关。
“哥，刚才莫叔叔说得那些是真的吧？”唐舞麟扯了扯凌霄焱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单纯的好奇，“那个百年魂灵真的能让我更厉害吗？”
凌霄焱低头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唐舞麟怔了一下，挠了挠脑袋，“反正哥说行，那肯定就行。”
“放心吧，哥不会骗你。”他揉了揉唐舞麟的脑袋，手掌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把小家伙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唐舞麟噘了噘嘴，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整理了一下，随后又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凌霄焱，像是在等待什么。
凌霄焱停下脚步，站在传灵塔门口的石阶上，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塔影。
霞光为这座雄伟的建筑涂上了一层暖色，但在他眼里，却像巨兽的利爪，遮天蔽日，妄图将人牢牢攥住。
“真是麻烦。”他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即低头，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伸出两只手，分别牵住了唐舞麟和古月的小手，“走吧，天快黑了。”
唐舞麟握住凌霄焱的手，小手有些汗津津的，紧紧攥住，生怕走丢。
而古月的手则冰冰凉凉，细腻得像玉石。
凌霄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稍微用力，将两人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三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走在传灵塔门前的广场上。
唐舞麟蹦蹦跳跳，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古月则安静得像一块石头，任凭唐舞麟怎么热闹，都只是一声不吭。
走了一会儿，唐舞麟突然扯了扯凌霄焱的衣袖，仰起小脸，眼神亮晶晶的，“哥，我要吃糖葫芦！”
凌霄焱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唐舞麟，眉梢微挑，“糖葫芦？”
“嗯嗯！”唐舞麟连连点头，伸手指向广场对面的小摊子，“你看，那里就有卖的，我刚刚就闻到了！红彤彤的，一定超级好吃！”
凌霄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正卖糖葫芦，挂在竹签上的糖葫芦被夕阳照得油亮油亮的，看起来确实挺诱人。
“行。”凌霄焱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朝糖葫芦摊走去。
唐舞麟一听答应了，高兴得像只小鸟，脚步都快了几分。
还没走到摊子前，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我要最大的那个，看起来又大又圆的才好吃！”
凌霄焱摇摇头，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的古月，问道：“你要吗？”
古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
“嗯。”凌霄焱也没勉强，只是拉着他们继续往摊子走去。
唐舞麟看着摊子上的糖葫芦，眼睛都快粘上去了，“老板，我要这个，这个最大的！”
小贩笑眯眯地递过一串糖葫芦，“好眼光，小朋友，这可是今天最好的一串，拿着吧！”
凌霄焱付了钱，把糖葫芦递给唐舞麟。小家伙欢天喜地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糖壳在齿间碎开，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哥，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你自己吃吧。”凌霄焱看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古月。
古月静静地站在那儿，双手垂在身侧，紫眸微垂，陷入了某种沉思中，完全没有被唐舞麟的热闹情绪感染。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银色的发丝在金色光芒中泛着柔和的光。
凌霄焱看着她，转身走到不远处的小摊，又返回时，手中多了一瓶冒着冷气的冰汽水。
“出神呢？”他低声说着，悄悄走近古月，趁她没注意，猛地把冰凉的瓶子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啊——！”冰冷的触感瞬间让古月一个激灵，整个人猛地往后缩了一步，抬手挡住了脸颊，满脸惊愕地看向凌霄焱。
“干什么！”她声音微微有些低，甚至还泛着点儿怒意。
“醒醒神。”凌霄焱嘴角的笑意更浓，举了举手里的汽水瓶，“想什么呢？傻站着也不说话，脸都快被太阳晒化了。”
古月看着他，又瞥了一眼那瓶冒着凉气的汽水，半晌才冷冷地开口：“我没事。”
“没事就好。”凌霄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冰汽水递到她手里，“拿着吧，天热，喝点冰的清醒一下。”
古月抿了抿唇，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看着他。
“别磨蹭。”凌霄焱用瓶底轻轻敲了敲她的手，“哥买的，又不是毒药，喝了还能中毒不成？”
这话才出口，古月猛地一抬头，没多说话，手一伸，干净利落地一把抢过瓶子。
那动作快得让凌霄焱都愣了一瞬。
“欠揍的家伙。”古月低声嘟囔了一句，拔开瓶盖，将冰汽水往嘴里狠狠灌了几大口，仿佛不是在喝，而是在宣泄。
冰凉的气泡在她唇齿间炸开，刺得喉咙微微发紧，也带来酣畅淋漓的快意。
凌霄焱看着她，笑出了声，“这才像个孩子嘛。”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古月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把冰汽水一把塞回他手里，声音冷淡，“谢谢。”
“呵，冷冰冰的丫头。”凌霄焱轻笑了一声，没再逗她，把瓶子随手晃了两下，转身牵住唐舞麟的小手，“走了，舞麟，回家。”
唐舞麟嘴里还叼着糖葫芦，咬下最后一颗，听见这话后赶紧跟上凌霄焱，嘴巴鼓鼓囊囊地嚷嚷道：“哥，等我吃完……你可别走太快！”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凌霄焱脚步不急不缓，侧头看了眼不远处跟着的古月，见她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又笑了笑。
古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脚步看向他，“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凌霄焱意味深长地开口，“小古月，喝冰汽水的时候，感觉你终于不像个冰块了。”
“……”古月看了他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大步走到唐舞麟另一侧，把凌霄焱的目光挡在了身后。
夕阳渐渐沉下，夜幕开始笼罩东海城的街道。灯火初上，霓虹闪烁，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摊贩的吆喝声和食物的香气。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街巷两旁的小摊贩开始忙碌起来，炊烟袅袅间，人群的喧闹声夹杂着孩子的欢笑。
三人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凌霄焱的家并不大，位于东海城的一处普通居民区。
这里的楼房已经有些老旧，外墙斑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裂缝。
周围的环境也算得上安静，邻里关系简单，并不冷漠，偶尔还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家常声响。
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客厅。
虽然地方不宽敞，但布置得很用心。墙角摆放着几盆绿植，为房间增添了一丝生气；沙发虽旧，但被罩上一层干净的布套；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与窗外的蝉鸣遥相呼应。
客厅的一侧是一个小餐桌，上面摆放着简单的餐具，还有凌霄焱早晨煮好的汤，微微散发着凉意。
餐桌旁的厨房半开着门，里面的煤气灶、锅碗瓢盆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厨房正对面是两间卧室，一间属于唐舞麟，另一间则是古月。
凌霄焱的手艺很好，哪怕是古月也不得不承认，他做的饭有一种让人放松的味道——不华丽，却温暖，像一道屏障，隔开了外界的冷漠和喧嚣。
晚餐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清炒青菜、香煎土豆饼、糖醋排骨，以及一锅刚刚热好的番茄蛋花汤。
唐舞麟端着大碗，早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嘴角沾上了一点糖醋酱，笑得像个餍足的小猫，“哥，你的糖醋排骨太好吃了！再给我夹一块！”
凌霄焱笑了笑，把一块大排骨夹进唐舞麟的碗里，又看向一旁的古月，“小古月，多吃点，别一天到晚像根竹竿似的。”
古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排骨。
动作优雅，吃饭的样子干净利落，完全不像唐舞麟那样孩子气。
不过，当第一口排骨送入口中时，古月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
糖醋的酸甜在舌尖炸开，伴随着排骨的酥软，滋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嘴角的线条稍微松动了一点，很快恢复平静，继续低头吃饭。
唐舞麟咬着骨头嘎吱作响，满脸油光，眼睛弯成月牙形，笑声轻快，像夏夜窗外扑闪的萤火虫，“哥，你做的饭就像魔法一样！怎么能这么好吃呢？”
凌霄焱正给自己盛汤，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唐舞麟一眼，“魔法？多吃两口就行，嘴巴甜没用，你该长脑子。”
唐舞麟鼓着嘴，含糊不清地嚷嚷：“我、我脑子挺好啊！我这不是在夸你嘛！”说完，还不忘扭头朝古月得意地眨眼，“古月，哥做的饭好吃吧？是不是特别特别好吃？”
古月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没回话，只是伸手拿起了汤勺，轻轻舀了一口番茄蛋花汤。
汤汁温热，番茄的酸香裹挟着鸡蛋的柔滑，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她没有夸赞，也没有附和，只是放下汤勺，低声说了一句：“还可以。”
这三个字落在唐舞麟耳里，让他差点被排骨噎住，“还可以？！古月，你是不是故意不夸哥哥的手艺？这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糖醋排骨了！你吃了这么多，竟然只说‘还可以’？”
古月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味道本来就不错，我又不是你，没必要大惊小怪。”
唐舞麟被噎得一愣，瞪着眼睛看着古月，又气又急，“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感情’！”
古月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安静地吃着饭。
凌霄焱看着两人一来一去，轻轻敲了敲碗沿，语气温和，“好了，小舞麟，别闹。小古月能开口说‘不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你哥的手艺，就连她这个冰山都暖得住，说明确实还行。”
唐舞麟听了这话，顿时不闹了，嘴里含着排骨，嘟囔着小声说道：“那是当然……不过哥也最好吃点，不然下次古月吃光了，就没你的份了。”
“放心吧，她才吃了几块。”凌霄焱夹起一筷子的青菜放进自己的碗里，“你俩吃得多，我就做得多。咱家不缺这一锅饭。”
这一句话，听上去平淡无奇，却像风吹过窗外的树叶一般，让人心头微微一暖。
家不缺饭，也不缺人情味。
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像垂在灯光下的细细网线，将他们三个孤零零的生命勾连在一起，织成一张隐约有形的网，紧紧地笼罩住这间小小的屋子。
窗外的蝉鸣渐渐变得稀疏，夜色悄悄铺开，东海城的灯火隐隐亮了起来。
晚饭快结束时，唐舞麟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突然小声说：“哥，其实……我觉得有你在，我们家才像家。”
这句话让凌霄焱愣了一瞬。
低头看着唐舞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傻小子。吃你的饭吧，少说这种酸溜溜的话。”
古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紫色的眸子里闪过难以捉摸的情绪。
没有开口，但手中的筷子却微微停顿了一瞬。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绿植的叶片微微摇曳，客厅里的一切似乎都静止在这一刻。
没有谁再说话，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和那时钟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