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人
房间里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秦琤呆愣地抱膝蜷缩在床角，看着眼前这个数月未见的人，内心五味杂陈。
曾经的安阳侯，依旧穿着大祈的服饰，让秦琤看着觉得格外的亲切，就像是遇到了亲人一般。
可同样也是眼前的这个人，利用她盗取兵符，让她成为了大祈的罪人。
“琤儿，都是我不好……”安阳侯看着床角无助又害怕的秦琤，心像被针扎了般剧痛，“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我现在就带你走！”
安阳侯说着就伸手去拉秦琤，可还没有碰到她，就被她嫌恶的躲开。
安阳侯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可当秦琤抬起头时，他便看清了她满眼的仇恨。
只有浓浓的仇恨，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情绪。
安阳侯突然觉得眼前的秦琤有些陌生，他尴尬的收回手，在床边坐下。
当初他决定那么做的时候，就知道秦琤得知真相之后一定会恨他。
可是他没有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之间竟然会只剩下恨！
安阳侯将心头的失落平复，柔声对她说道：“琤儿，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怪我欺瞒了你。可是眼下临淄城危机四伏，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你继续留在这里十分危险。你先跟我离开这里，关于那些恩怨，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
“跟你走？难道跟着你走我就会安全吗？谁知道你这次又想怎么利用我？”秦琤冲着安阳侯轻蔑的冷笑，笑得他心里一阵阵抽痛。
“我如今再怎么落魄，也曾是大祈的舞旖王姬。你若是将我献给晋文王，说不定不仅能讨到赏赐，还能得到晋文王的重用。如此一举两得，多好的计策啊。”秦琤这般自问自答。
她嘴上说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却是轻而易举的在两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怨她把他看得如此不堪，好像曾经那所有真挚的感情都没有存在过似的。
她恨他们一个个都只把自己当棋子，觉得她愚笨无知，可以任其摆布。
他更恨自己没能护她周全，不仅让她得知了真相，还亲眼目睹了安德殿上惨不忍睹的屠宫。
她亦恨自己一无是处，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她却连报仇的方法都想不到。
“琤儿……”
他近乎哽咽的轻声唤她，将满心的波涛汹涌化作这一句深情的呼唤。好像这样唤着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像以前一样亲近似的。
可是他亲昵的称呼却引起了秦琤强烈的不满，她怒目望向他，厉声斥道：“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那是曾经的亲人对她的称呼，是她心底最珍贵的温暖。
她不允许眼前这个毁了她的家害了她亲人的人，这般来称呼她。
那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让她听着只觉得恶心。
秦琤虽然什么都没说出口，但那双蕴满怨恨的双眸，却将她的心思全部诉说。
安阳侯将她眼底的情绪一点点读懂，内心强行按下的愤怒再度涌起，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难以遏制。
他可以接受她视他为仇人，可是他没办法接受，她还把王宫里那些冷漠无情的人视作亲人！
“你恨我欺瞒你，利用你盗取兵符，这些我都认，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为了王宫里那些人怨憎我，你不觉得很过分吗？他们曾经那般欺压你、羞辱你，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就算你我的身份有一些偏差，可他们对你的欺辱都是真实的，那本就是属于他们的惩罚。你明明可以从那个无情的王宫里解脱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深陷在他们的仇恨里，苦苦折磨自己？”
安阳侯本不欲在这个时候向她解释这些，可看着她陷在这种荒谬的错误里饱受折磨，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
秦琤当即摇头否认，觉得安阳侯说的这些都只是狡辩。
可当那些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时，她又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不是那样的……”秦琤痛苦的抱着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艰难的进行着思想挣扎。
不管安阳侯说的究竟是对是错，秦琤都不想让自己相信他的话。
因为她一旦认可了他的话，就意味着在她的认知里，安德殿上死的那些人都是应该的。
她亲手杀死了父王，还觉得他该死……
那样疯狂的念头，她想都不敢去想。
自己明明罪孽深重，却还找这样的理由来洗脱，连她自己都瞧不起！
“不是那样的，父王是爱我的……至少父王是真的爱我的……”秦琤找到了反驳的理由，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爱你？”安阳侯冷哼一声，沉声反问道，“他要是真的爱你，会任由那些人在王宫里欺负你？”
“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父王，父王对那些事毫不知情。”秦琤当即解释。
“不知情就完了？他若是真心疼爱你，即便你什么都不说，他也会知道那些事。说到底，他就是没将你放在心上。他在人前对你极尽宠爱，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你若当真是他最最宠爱的王姬，宫里那些人谁敢对你不敬？”
“你胡说，父王不是那样的人！他明明就是爱我的，我是他最最宠爱的王姬！”秦琤激动的大声反驳。
不管她以前在王宫里是否有受到别人的欺辱，但父王一直都是十分宠爱她的。不仅仅她知道，王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甚至整个大祈的人都知道……
可是现在，安阳侯突然跑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自然是不肯相信的。
“父王明明就是最宠爱我的……他明明知道我是去偷兵符的，却装作不知道完全不责罚我……明明是我犯错刺伤了他，他还一直对我说不怪我……他明明就是爱我的……”
秦琤这般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强调着祈成王是爱她的事实。
对此刻的秦琤而言，祈成王宠爱她的事实，就像是她手里紧握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只有坚信这一切，那支撑着她活到现在的信念才不至于崩塌。
可安阳侯现在一心想做的，就是彻底抽走她手中这根救命稻草。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从那痛不欲生的自责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