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天灾,所以是种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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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液态黄金(上)

在石酒雷霆般的督工下,酿酒厂终于落成。

它矗立在风盾堡西侧,毗邻河流。厂房以厚实的石砖筑成,青灰色的岩石经过仔细打磨,表面依旧留存锤凿的痕迹;屋顶则覆以深色的木板,全都是浸过焦油的防腐材料,远看如同一顶深棕色的盔甲。

厂内的布置井然有序,弗雷对维达尔的工程平面图做了些现代化处理。

木梁支撑着高挑的天花板,透气的窗格用以驱散酿造中的热气。中央是三口并联的巨大的铜制煮锅,铆接用的钉子和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发酵桶、沉淀槽、存储罐依次排列,各就其位,每一处都预留了便利的通道,方便日后搬运与操作。

在厂房的侧面,宽敞的储酒室下半部分接入地下,主体以石砖砌成,内部恒温。酒桶已提前备妥。外墙靠近河流的一面开凿了数道水槽,不仅可以便利将来蒸汽机等部件的引用,还能引借河水制冷。

建筑工是加班加点完成任务的。他们肩负疲惫,额头覆满汗渍,泥土与石灰沾满衣袍,可当最后一块砖、最后一片板盖上去的时候,他们却舍不得走。

谁不想看第一杯新酒是怎么酿出来的?

“小心点,我的好大人。”杜巴尔伴弗雷走在加料用的横桥上。他挑了根拐杖强行出院,绝不允许让别人把这份信息差赚了去。“从这里掉进去,我们就得喝您‘做’出来的啤酒了。”

轮到酿酒工们入场了。

他们推着粗木制成的小推车,车轴在碎石地面上颤动不止,发出低沉的咯吱声。车上载着陈年麦粒,以及几捆新近砍伐的木柴,用于熬煮麦汁的炉火。

在酿酒厂完工之前,弗雷做过了不少风盾堡本地啤酒的功课。结果令他大为震撼。

主打的,就是反向干净又卫生。

这个时代的酿酒方式粗糙得可怕:先不说麦子如何预处理。光是糖化过程就问题频发。

煮麦汁时用的锅未作密封处理,水质浑浊且充满杂质,火候不均导致焦糊。风味物质的添加量更是全凭手感,没有任何标准;发酵完全仰赖自然菌群,发酵时间难以控制。

如此多的难处拖累,成品自然也就口感粗涩、杂味浓重。

“这就是农民酿粗酒的方式,他们也习惯了。”杜巴尔当时也向他解释过,“没喝过好货,就凭感觉胡弄一通。最后酿出来的东西是黄色的、冒泡的就成。只要不是尿,他们就敢喝。”

再想起现代啤酒工艺,弗雷也只有叹气的份了。

温控精确的麦芽烘干机、过滤用的水质净化装置……可惜,这些东西在这里根本是天方夜谭。就算用权柄把「奥秘」再吞一次,也不可能有造这些高精密仪器的知识。

所以他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改良。酒厂还有泥砖做的烘干室,免得浸水麦芽霉变;发酵方面有杜巴尔给的酵母饼撑着。

水源方面,先引上流河水入厂,先用沉淀法滤去大杂质,再把水倒入塞着木炭和棉花的简单过滤管里二次过滤。

就这,在弗雷看来都是很简陋的了。可一想到居民们在丰年敢以畜牧用水级别的水来酿酒,落差一出来,突然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咱这到底是酿酒厂,还是演戏的台子啊?”杜巴尔扶着伤处,望向黑压压如乌云般聚集起来的居民。“就这么想喝酒?”

“堡里没什么娱乐设施。”弗雷道,“剧台垮了还没修,就算修了也没有演剧的班子来演。”

“怎么,您是来这静心清修了?”杜巴尔调笑道,“大人,只有将死之人才不想着找乐子;现在吃饱穿暖再找,法子多着呢。”

“哦?”

“就拿就要开张的酒馆来说吧。”

杜巴尔给弗雷算起账来,

“找好些个没啥依靠、身材够劲的姑娘。让她们在酒馆里当侍女,顺便赚点外快。自负盈亏,也用不着给鸨母抽水。这一来二去,钱就动起来了。姑娘们有钱赚,百姓也找到乐子。”

“我这里可不像暮潮港。酒水产业我可以靠收税撑起来;但这种灰色的事,我是不会支持的。”

“大人,瞧您说的什么话。”杜巴尔摇头晃脑,“等迎月节到了,光来一个小贵族,就要带着十多个侍从。再计入跟着商机来的小贩,投机的工匠,以及为了彰显自己武力而来的扈从。这些人想要找人热床,您总不能一个一个拦着吧?”

“我不会支持的。”弗雷又说了一遍。

杜巴尔这回听明白了,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还真把您当正人君子看了——您真是精明!”

这两天,酿酒厂门外总是聚满了人。

辛勤工作了十个钟头,一到轮班时间就立马跑来这里翘首以待。

弗雷知道他们的苦衷,多少人干着繁杂劳苦的工作,臭汗流了一身,就等着能享受那么一口清冽爽神的发酵麦汁。

可这声势有点太浩大了,弗雷已经站在酿酒厂顶部的加料釜前,这可是酿酒厂最高的地方了。就算这样,还是望不见人头以外的东西。

“杜巴尔先生去安排我们两处守兵交接的事宜了。”今天是泽琳陪同弗雷来视察酒厂,“埃里克和安迪陪着他同去,请您放心。”

弥漫着湿麦芽的浓烈气味,工人们忙碌不息,肩挑手搬,将一袋又一袋的麦芽倒入磨盘。汗水浸透了粗麻布制成的衣衫,黏腻得贴在背上。

木制齿轮嘎吱作响,不间断地碾碎谷物,粉尘在昏黄的辉光中飘荡,呛得人直咳嗽。

“弗雷大人,大张旗鼓地搞这么个酿酒厂,有什么好的呀?”泽琳问道。“外边都是人,万一……他们喝了酒,就都不想着工作了怎么办?”

弗雷说:“我们治下的居民们现在能够吃饱,居有定所,还受一定程度保障的人身安全。当初他们咬牙熬苦日子也要跟着我们。现在日子没那么苦了,就不能按以前的要求对待他们了。”

泽琳偏偏脑袋:“这和酿酒有关系吗?”

“该满足娱乐方面的需要就得满足,要不然就人心就离散了。”弗雷道。

“我还没喝过酒呢……”泽琳带着些好奇,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那就更有试一下的理由了。”弗雷握紧手里的酵母饼袋。“只要糖化阶段能成功,就酿成了一半。”

煮锅已被烧得滚烫,弗雷将磨碎的麦芽装入加料釜,将其从正上方倒入沸腾的热水中。

浓烈的麦香迅速弥漫开来,整个酿酒厂似乎被包裹在一片金黄的雾气中。锅内的液体翻滚着,溅起细密的气泡。

“动手去搅啊!”石酒挤在人群最前头,急得有点上蹿下跳。“你娘的!省什么力呢?!再不搅,底部的麦芽要糊了!”

木制的搅拌桨在工人手中缓缓划动,搅拌声与锅底的火焰噼啪声交织成一片。在这时,只见一个矮壮的人冲了上去,夺过搅拌桨,拼了老命地把一大锅糨糊麦汁搅动起来。所有围观的群众顿时都叫起好来。

弗雷没有制止石酒,他的心里在盘算着糖化进度的事。视线越过锅边,观察着麦汁:从最初的浅黄色,到逐渐加深为琥珀般的光泽。

“温度控制。”他想,却对这一点无可奈何——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他只能依靠经验判断锅内液体的状态。

他走到锅边。石酒以为头儿要来责怪自己,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道路。可弗雷只是用长柄木勺舀起一些麦汁,细细观察其浓稠程度,再用手指蘸了一点尝试其甜度。

糖化的时间不能过长,也不能过短。在这一段窗口期当中,必须充分搅拌才行。

“石酒,你做了一天工,还干得动吗?”弗雷问道。

“只要让我喝上一口酒,你让我跳进锅里搅都行!”石酒急冲冲地吼道,他想喝酒真是想疯了。

“那你就再负责一下搅拌的事情。”弗雷道,“加班费,就用酒来付了。”

听到有酒能抵加班费,一群人窜了进来,自告奋勇要轮流搅拌麦汁。

“都站住!不准再动!”弗雷立马维持秩序,“石酒第一个站出来,是因为他勇敢。而你们之后才站出来,都只是投机。你们谁敢搅扰酿酒进度,这辈子一滴酒也别想喝了!”

人群纷纷站停在原地,这才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你们都是参加过民兵训练的人,现在就喊着操练的口号退出去,在门线外等着。等酒造好,不会少了你们的。”

弗雷一句话,居民们就有序地撤退。

像是海浪淘沙,在这群涌入酿酒厂的人当中,有个人格外不同,留在了原地。

不如说,她更像是逆流而上。

艾琳·海卓莉丝。

她从人群中走过,却没有受到挤压的迹象:“我有要事陈奏。”

弗雷看了眼锅炉,糖化还没完成,现在走开恐怕会误了时机。“很要紧吗?非现在不可?”

“非现在不可。”宰相之女的口气不容置疑。“事关风盾堡。”

“泽琳。”弗雷仰头看向学者,招呼她下来。“你在这里看着锅。每过一分钟就用手指蘸来尝一下,如果没有生面粉的味道了,就过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