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青姑娘
有人的地方就有高低之分。
供男人玩乐消遣的楼子也是如此。
次一点的楼子，便是花房、柳巷等地；一般的场所，也就是勾栏、艺馆；高档一些，则是朝廷开设的教坊、官家经营的水上画舫、富商搭建的梨园等地。
档次不同，接待的客人自然也有所不同。如那教坊，官家少爷常去；如那梨园，富家子弟爱玩。
相同的是这些场所门前都会挂着红灯笼，灯笼越多，档次越高，玩的花样也就越多。后世所谓的“红灯区”或许就是由此而来。
鱼档老板赵五，能去的也就是一般的场所，比如，春满院这种。
对于春满院来说，像“赵老爷”这种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家有余资却又不敢胡乱霍霍的主儿，才是他们“可持续发展”的主流经营对象。
这类人有家有业、收入稳定，每个月都能挣那么一笔钱，只需把他们伺候好了，发展成常客，让他们每个月都能来春满院光顾几次，那么春满院就能持续经营，稳定盈利。
“赵老爷，您可有好几天没来了，姑娘们可都想您呢！”
“想老子身上的钱不是？”
赵五穿着一件干净的青色布袍，脸上的怒意毫不遮掩。每次来春满院，他都会褪下那身满是鱼腥气的衣裳，以免让这儿的姑娘嫌弃。
见赵五不悦，最懂人情世故的老妈子赶紧赔笑，“想您是不假，把您伺候高兴了，再想您一点银子，那也是不假。姑娘们想您的银子，不就是想您高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到这番话，赵五才面露惬意，大踏步的往院里走去。
不得不说，这地方的人就是会说话，只要心情不好，来这地方，人家三两句就能让你心情舒畅。
怪不得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是个男人都想往这地儿钻。
其实男人来这里，想的并非全是床头那点破事，更多的也许是图个好心情，让疲惫的身心得到慰藉。
赵五就是这种，从老婆那里得不到安慰，所以来这儿寻找快乐。
“老样子，两盘小菜一壶酒，吹拉弹唱都得有，晚上留宿。”
赵五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那老妈子便去安排酒菜和唱曲的姑娘。
不多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青青姑娘就走了过来，轻盈行礼后，便蹲坐在侧，柔声问道：“赵老爷，今日想听什么曲？”
赵五摆了摆手，“弹你拿手的就行。”
青青微点头，便弹唱起一曲“夜不归”。
此曲是本地的民谣，已流传百年，原词雄厚悲壮，但流传至今，又在勾栏，雄壮曲调已无，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但这种曲调最适合唱给赵五听，能让他愤懑的内心产生共鸣。
正在赵五陶醉之时，却不想背后传来一声呼喊，扰了雅兴。
“青青姑娘，你在这儿啊，少爷我找你半天了。”
歌声中断，青青点头回道：“原来是赵公子来了。”
“是啊，少爷我带了朋友，你快过来给我们唱曲。”
“赵公子见谅，今日有客，容青青日后奉陪。”然后，青青转向赵五，“赵老爷，扰了您的雅兴，赵公子年轻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这叫不懂事？没看见你在给我唱曲吗？老子今天让他懂懂事……”
别看赵五只是个鱼档老板，但他在城北码头一带也算是个人物，仗着一身水下本事，又是个火爆脾气，旁人都得让他三分。
此前李于只是当众揭他绿帽子的短，他脾气上来，就敢拿刀砍人，此时本就心情不好，听个曲也遇到搅局的，如何受得了？
一拍桌子，赵五转身向后看去，同时脏话骂出口来……
“他娘的，是哪个混……蛋？”最后一个字细弱蚊蝇，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主人李于，接下来的语气就像泄气的皮球，“您、您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头一次来的李于还在对周围充满好奇，听见拍桌子的声音，才转过身来，似乎是听见了一声谩骂，然后就看见赵五一脸茫然。
“赵五啊，你也在这儿。不对，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你不是有老婆的嘛！”李于的意思是说，有老婆就不该来这种地方。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赵五竟少见的露出一抹委屈，像是要哭的样子。
“您也知道，我那婆娘不是个好东西，今晚又没回家，我心里难受，这才出来消遣消遣。”
李于轻叹，拍了拍赵五的肩背，“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抹点绿。到了你这岁数，哪个男人头上不长点绿草，你想开些啊。”
“我……”
“不过嘛，偶尔来一次，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先回家去，把你那婆娘给休了，回头找人给重新说一门好亲事。”
“赵五听您的话，这就回去，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
说完，赵五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春满院。
边上的青青姑娘登时一脸不爽。
这小子谁啊？三两句就让本姑娘流失一个常客。
这要是被老妈子知道了，非挨一顿臭骂不可。
【仇恨值：五】
看着青青姑娘头顶突然就冒出仇恨值，李于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我啥时候得罪过这姑娘？
“师兄，刚刚那人是你朋友？”赵尧这时问道。
李于顿了一下，“呃、也算是吧。”
“既然是朋友，留下一起吃饭也行啊。”
李于朝赵尧挤了个眼色，悄声道：“赵师弟，你一进门就在找这姑娘，不把别人赶走，晚上怎么陪你呢？”
“师兄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师弟佩服。”
见两人窃窃私语，青青姑娘感觉莫名其妙，现在赵老爷走了，自己只好陪这两人了。
哎，赵公子还好，可是他旁边的那人，怎么越看越让人讨厌呢？
【仇恨值：八】
李于又看了青青姑娘一眼，咋回事？仇恨值又长了。
哎！多半还是我这招恨体质搞的鬼。
随后，赵尧包下青青姑娘的单间，请李于上楼入座。
单间内，秋后虽无花草，但花香四溢。房间不大，隔着一道屏风，上面画着山水，颇有闲情雅致，屏风后则是床帏，但此时帷幔遮蔽，难见春色。
不多时，酒菜上桌，五色俱全。看得出来，这一桌包括这一夜，赵尧肯定要破费一番。
赵尧举杯道：“师兄，敬你一杯。”
李于先抿了一口，味道不错，然后才满杯饮下。
“师兄好酒量。”赵尧竖起大拇指。
李于微微一笑，又尝了尝菜，却露出一丝不满，“这菜的味道次了点，比我家夜娘子差远了。”
“师兄，在这里喝什么酒吃什么菜，得听着曲才有味道。”赵尧看向青青姑娘，“一曲‘满堂春’，为我师兄助助兴。”
青青轻咬了一下嘴唇，开始弹唱起来。
手指拨弦时，她看了李于一眼，然后毫不掩饰的皱眉。
这小子真是讨厌，竟然说我们这儿的菜次！后厨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她的厨艺最好了。
听着曲，李于又尝了一口，还是摇摇头，然后说道：“菜也许没问题，可能是曲有问题。”
他这话，并非针对谁，而是自己的真实感受。毕竟前世的他也吃过各种美味，听惯了流行歌曲，来到这个世界，总还有些不习惯。
但这话在青青听来，就完全不对味了。
这小子太讨厌了，说菜次就算了，竟然还说本姑娘的曲不好听！
常来春满院的谁不知道，本姑娘虽说凭姿色评不上头牌，但这唱曲绝对是最好的。
【仇恨值：十二】
看见青青姑娘头上的仇恨值又增加了，李于才注意到刚刚可能说错了话，于是不再多言，只在赵尧问话时才回上一两句。
然而这般情形在青青姑娘看来，却又是一阵反感。
这小子好不懂礼数，赵公子请他来这里吃喝，他却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赵公子居然还尊他一声师兄，真是太可气了！
【仇恨值：十五】
李于转眼又看见青青姑娘增加了仇恨值，一时之间，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不过倒是奇怪，之前遇到的讨厌自己的人，那仇恨值是蹭蹭的往上涨，这青青姑娘倒是少见，每次只涨那么一点点。
细细一想，其实也不奇怪。
一个人的仇恨值，很大一部分跟此人的底线有关，只要没有触碰底线，那这人的仇恨也并不会增加太多。
世界上一般就那么几类人可以说底线很低，甚至是毫无底线，艺伎就是其中一类。
都吃上这碗饭了，还有啥底线可言？
就在李于思考这些的时候，他一直无意的看着青青姑娘的手指，那指上有处老茧，是经常拨弄琴弦所致。
青青早就注意到李于的眼神，心里更加不适。
别的客人都是来看本姑娘的漂亮脸蛋，他却一直盯着本姑娘的手指。
好的不看，偏偏盯着人家的缺陷不放，真是讨厌！
【仇恨值：十八】
然而，赵尧看到李于一直盯着青青姑娘，以为是师兄有意，便大大方方的说道：“师兄，要不今夜你留这儿，我再找个别的姑娘。”
不及李于回话，歌声突然中止。
青青姑娘愣了片刻，眉头紧锁，道：“赵公子，您这是要‘忍痛割爱’啊？”
“青青姑娘，我师兄才华横溢，今晚你就陪他了，少爷我改日再来约你。”
“不不不，赵公子，其实青青内心对你……一往情深。”
“别别别，青青姑娘，只要你把我师兄陪好了，少爷我一定少不了给你银子。”
“赵公子，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你就是给青青十两银子，青青也还是想陪赵公子你。”
好话已讲，钱也愿出，但对方似乎有点油盐不进。
赵尧不耐烦了，脸色一变，问道：“你当真不愿陪我师兄？”
青青姑娘沉默，但眼神很决绝。
“给你脸了是不是？”
赵尧只觉得在李于面前丢了面子，啪，一巴掌打在了青青姑娘的脸上。
吃痛的青青站起身来，手中琵琶一扔，神情委屈又坚定。
“赵公子是客人，青青没让赵公子高兴，是青青的不对，但你非要青青去陪你师兄，青青死也不陪。”
说完，她跑出房间，干脆不挣今晚这钱。
赵尧本想追出去，却被李于拉住，“师弟，犯不着跟一个艺伎过不去，人家也不容易。”
“我就不明白，师兄也是一表人才，才华横溢，一个艺伎怎就……”
李于没有说话，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他喵的招恨体质，竟让一介艺伎都“宁死不屈”！
真他喵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