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思想的战争
对于国渊与邴原的辩经,简而言之就四个字:
唇枪舌剑!
但相比于邴原而言,国渊的积累与天赋多少还是差了点。
要知道邴原日后可是能直接和他老师郑玄辩经的人。
曹魏时期,世人更是称齐鲁之地有“邴郑之学”,将两人并论。
于是在邴原犀利的进攻之下,这次辩经国渊终于露出了颓势。
……
不知过了多久,修文堂中。
看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国渊,只见邴原依旧神态沉稳的开口道:“汝自认学问与孔子相比,孰强孰弱?”
国渊闻言自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我不如也!”
然而他此言一出,邴原顿时眼神微凝,直接图穷匕见。
“汝之学问既不如孔子,又如何能判断圣贤对错?”
“《仪礼》纵有些许谬误,却上承孔子,传承有序,《周官礼》可乎?”
“《周官礼》藏于皇宫秘府多年,为何唯独为刘歆父子发现?”
“何人所录?何人所藏?何人可证?”
“诸证皆无,《周官礼》何以为凭?”
邴原这连绵不断的质问声顿时就好似刀剑一般齐齐朝着国渊射去。
明明四下无风,但国渊的后背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在惊涛骇浪之中一般,摇摇欲坠。
但即便满头大汗,他亦是面色惨白咬牙道:
“世间之事,是便是,非便非,通天通地,贯古贯今,决不可易也。若使孔子之言有不是之处,亦是不是,如何能硬穿凿说!”
不得不说,国渊在经学上或许不如邴原,但心志却非凡人。
即便四下有诸多辽东儒生围观,他亦是面色坚定的开口道:“若违天理,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若合人伦,虽其言之出于黔首,不敢以为非也!”
国渊这么说倒不是失心疯了,而是秉承师门理念。
话说郑玄这一派与今文经学最大的分歧,其实就是关于孔子的定位。
在今文经学的理论中,孔子是给后世制法的神圣。
故此这一派大儒才会称孔子是受命于天的素王,乃是其母在大泽之坡郊游时,梦见黑帝请其赴宴,后在梦中交合有感,方才在空桑之中生下孔丘。
因为按照春秋战国时期神话的传统,神圣都是其母跟天帝生的。
但是郑玄这一派的古文经学大儒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虽然同样尊崇孔子,但却认为他是“先师”。
只是有大智慧的先行者,领路人!
虽然孔子的成就很高,但却并不是无所不知,所言都是正确的。
也正由此,才会引发了两派的第二个分歧:
即今文经学认为《六经》皆为孔子所作;
而古文经学则认为《六经》是古代典籍,只是经孔子校订整理而已。孔子的贡献在于“述而不作”,继承并弘扬古学。
为什么双方的态度截然不同呢?
原因很简单!根本在于双方立场的不同。
立场不一,才会导致今文和古文对六经的态度自然就不同。
今文经学之所以持有这个观点,就是因为孔子“必须”是素王。
因为只要孔子是神圣,所言便是神谕。
如此一来,凡俗生灵自然没有资格篡改。
毕竟圣人乃是无所不知,所言凡人即便不理解也应该听从,而不是篡改。
如果凡人所行和孔子言论相违背,那也肯定是凡人哪个地方做的不到位,而不是孔子错了,毕竟圣人的无所不知,自然是不会错的。
在这个逻辑下,今文经学自然要认为《六经》皆为孔子所作了。
毕竟只有《六经》为圣人言论,凡人才没有篡改的资格。
如此,圣人典籍的解释权,也就是儒门的家法,自然就能世代传承了。
而掌握家法、师法的诸多今文经学的大儒家族,便可以世代不易。
如果他们的想法当真实现,那么这种家法道统甚至会比帝统更珍贵。
即便他们彼此之间也有矛盾,那也只是皮毛之争,不伤根本。
可一旦古文经学得势,他们的根基就会彻底崩盘。
毕竟在孔子是素王,《六经》皆为孔子所作的情况下,他们各家对儒学典籍的解释权是最权威的,在既有的学术框架里谁也无法再推翻他们。
但倘若郑玄这一派的理念大行于世,那么【孔子是素王】【《六经》皆为孔子所作】这两点必然会被否定后,他们自然也就失去了万世不易的根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甚至不承认当下《五经》有瑕疵。
郑玄等古文大儒认为如今《五经》是秦火残余,其传述多有缺漏。
可今文经学自前汉开始,就一直坚称【汉初五经均为全本】。
毕竟一旦《五经》有瑕疵,那就需要弥补。
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儒家典籍的解释权拱手相让了。
所以古今之争虽然源自《五经》,但如事情的关键却已然不在古文经的真假上面了。
郑玄一派的古文大儒之所以如此坚持,便是认为当前的儒家经义实在太过僵化了,充斥着谶纬神异,已然脱离古之贤者本意。
故此古文经学才会斥责今文经学为附会谶纬的妖妄,强调文字训诂对于治经的重要性。坚持研究经文本身的涵义。
比如郑玄在讲学时便从来不讲“非常疑义可怪之论”及“阴阳灾异”。
在他们这一派人看来,后人亦可有不同于孔子的想法和观点。
也正是秉承着郑玄的教诲,国渊才能说出这番大胆的言论。
然而国渊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堂内堂外的士子都不禁面露惊色。
但国渊却没有理会这些,辩经说到这里他也知道自家落败了。
再纠缠下去,反而会丢了师门的脸面。
于是只见国渊先是朝邴原一礼,以示胜负,而后又开口道:
“今日之败,皆因我学识浅薄,非《三礼注》不行。我师座下,唯我最为蠢钝粗鄙,日后定有其他师兄前来讨教!”
邴原闻言倒是也没有意外,要是国渊输了一场辩经就叛出师门他才奇怪。
故此邴原亦未咄咄逼人,反而回之一礼,而后便退下休息。
毕竟即便是他面对这种强度的辩经,此刻也已经感到相当疲惫了。
不过待国渊与邴原这两位主角退场之后,作为看客的魏哲反而留了下来。
片刻之后,藏书阁内。
只见魏哲一脸好奇的找出引出这场纷争的《三礼注》抄本,一脸好奇的翻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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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迟到了,但这章真的好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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