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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悲哀

一个人若是忍耐得太久,憋得太久,有时候都难免会想发泄一下,否则无论是谁都难免要爆炸。

阎信起身,拉着他:“我们换一个地方再接着喝,痛痛快快得喝。”

劝解因情所伤的男人,最好如此,也只能如此。

喝酒虽一样会很痛苦,但倘若能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等他醒来时,除了会头疼如裂外,精神一定松弛。

当然喝酒时最好还能有个女人。

郭君祥没有拒绝,他好似已完全丧失了拒绝的力量和尊严。

风,还是一样的风。

云,还是一样的云。

但是在那天之后,郭君祥已感觉这世界已变了,变成了空。

他的心仿佛被人捏在手里,捏得很紧。

他的心仿佛插了一根针,一根尖锐、冰冷的针。

这样的痛苦很可怕。

因为这样的痛苦不会毁灭别人,只会毁灭自己。

尤其他从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错。

尤其他从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依然不懂得爱。

既不懂得被爱,也不懂得去爱。

但往往这种笨拙的爱才是最真实的,也是最刻骨铭心的。

真正爱过的痛苦,岂能不刻骨铭心。

秋风萧萧,秋意更浓。

街上人影稀少,残叶随风起起落落,洋洋洒洒,冷清得可怕。

阎信带着郭君祥慢慢走过街道,眼睛盯着一扇门、门上的灯笼。

灯笼亮着,表示营业已开始。

今天生意显然没那么好。

天香楼发生那般惊人大事,平常即便再喜欢来这种地方的男人,此刻也宁愿躲在家里抱孩子,陪陪家中的黄脸婆。

阎信推开门,散了一些银两,老鸨子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楼里楼外招呼,轻车熟路找到楼上雅间。

在楼梯上已听到雅间里尽是女子娇笑的动静。

里头一少年郎正在被一群姑娘们围在其中,夹菜得夹菜,倒酒得倒酒,捏肩得捏肩,捶腿得捶腿。

温香软玉、粉臂雪股,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女子个个娇弱柔美,相貌可人,一副处世未深的模样,皆是本店花魁。

郭君祥迟疑着,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不像是会习惯来这种地方的人。

阎信冷着脸道:“你倒是会享受。”

陈好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天魔女居然会让你来?”

阎信不答反问道:“我现在更想知道你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

陈好嘿嘿一笑:“当然是有人请客。”

阎信面无表情道:“谁请客。”

陈好得意道:“马老板请客。”

阎信倒上酒:“这家妓院是他的产业。”

陈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里所有的赌坊妓院都是他的产业。”

阎信话锋一转:“给他找一个女人。”

陈好奇怪道:“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阎信不紧不慢道:“找一个他喜欢的女人。”

陈好恍然道:“我好像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

阎信扬了扬眉:“我好像也知道了。”

郭君祥好似没看见二人,苍白脸上仿佛带着某种激动红晕,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名女子。

陈好怔道:“他这是怎么了?”

阎信轻抿一口酒:“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陈好轻微蹙眉道:“怎么危险了?”

阎信意味深长道:“完全没有接触过女人的男人像严密的堤防,很难崩溃。

已接触过很多女人的男人则是根本没有堤防,岂非会崩溃。

唯独他这样才接触过女人的男人,好似堤防上刚有了一道缺口,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让洪水冲进来。”

陈好啧啧道:“他真可怜。”

阎信感叹道:“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就是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往往也会伴随着痛苦。”

门上的灯笼仍在燃烧。

阎信的眼睛也如这盏灯笼一样,仿佛也已在燃烧。

他手里紧紧握着刀,一步步走得脚踏实地。

二人刚从马老板府邸里出来,想必郭君祥在这里一定能喝得尽兴,玩得开心。

陈好眯眼道:“这个地方不但有酒,还有女人,在这种地方,的确会令人忘记各种痛苦。”

阎信目光一烁:“他不会忘记痛苦,但是他会麻木,即便第二天醒来时,他的痛苦会更深,但是那里又有女人和酒等着他。”

陈好平静道:“他不会拒绝吗?”

阎信缓缓道:“一个人在真正痛苦时不会有拒绝的勇气,他会畏惧清醒,从而逃避清醒。”

陈好冷笑道:“看来你不但是一个好朋友,还是一个好主人。”

只有主人才会给宠物供应一切。

也只有宠物才会接受主人供应的一切。

阎信冷漠道:“每一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无法替代的女人,这也是男人的悲哀之一。”

陈好干笑道:“可是我就没有。”

阎信斜睨了他一眼:“你总有这么一天。”

陈好拿着马鞭:“就这么走了?”

阎信把熟睡的慕云舒送到马车上:“走吧。”

陈好轻声道:“不带上你娘子吗?”

阎信冷冷道:“她会自己去。”

陈好耸了耸肩,刚准备驾马,便看到眼前黑暗中走过来一个人。

郭君祥埋怨道:“你们也太不是朋友了吧,自己偷偷走了,把我留在那里结账。”

阎信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郭君祥笑了笑:“我可不会把自己关在樊笼里,让酒色腐蚀勇气和尊严。”

陈好高兴道:“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少了这一个,无非再找那一个,不要折磨自己。”

郭君祥没有争辩,他看着二人,好奇道:“你们这是要走?”

阎信颔首道:“也该走了。”

郭君祥打量了一眼:“怎么不见渔姑娘,你没有叫她吗?”

阎信一面回到马车上,一面道:“不用叫她。”

郭君祥拦在前面:“那怎么行!渔姑娘!快醒醒!你相公要走了!”

他嗓门很大,喝多了酒的男人一般嗓门都会很大。

渔墓婵走出客栈。

她朝着阎信露出虎牙,呲道:“相公,你居然要丢下我!”

阎信握着刀,默不作声。

郭君祥笑道:“渔姑娘,快上马车吧。”

渔墓婵朝他嫣然一笑:“那个姑娘一定会后悔的,你是个君子。”

郭君祥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只可惜如今我再是君子也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