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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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证人(四)

19日半夜,黄巍强解决掉孙旭,在那条通往别墅的土路上走了好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回到旅馆,看见老板正在百无聊赖看着电影,他没有多说话,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只在鞋和裤腿上有些尘土,蹬掉两只鞋,也不管衣服脏不脏,直接躺到床上。侧过头看向窗外,昏暗的路灯似接触不良般一闪一闪,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隔音不好,隐约竟能听到电流的滋滋声。随着最后一下点亮又熄灭,那路灯彻底不闪了,电流音也没再传来。

外地的都干净了,还剩凉河本地,不出一周,就全能结束。想到这,黄巍强用力攥紧了拳头。

赶着第二天一早的火车,晚上就回到了凉河,时隔一周,自己那间小破屋也是落了一层薄薄的浮灰。黄巍强没去管,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刀,在布满划痕的墙壁上又划了几下,再次添上几道伤痕。

下一个,他目光稍稍向右移动,落在目标上:郭胜利。

好好休息一个晚上,迎着初升的太阳,黄巍强推着二八大杠,早早走出了家门。来到胡同口时,他有意无意向花姨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警戒线已被撤走。案子这么快就破了,警方的速度太快了,看来还要加快进度。

依然来到上次买包子的早餐店,买上两个包子,边吃边看着店里的电视,竖起耳朵听旁边人闲聊,想听听有没有关于警方的小道消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王桂莲的尸体有没有浮出水面。

可惜,新闻讲的是某某工程开始动工,城市加快向东推进的脚步;旁边人在抱怨哪条马路又开始修路,上下班又得绕道走,从头到尾都是基建民生话题,一片平静祥和。

平静的生活真好,黄巍强也向往平静,也确实平静过,但那只是过去,只是一段幸福美好回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平静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

从批发市场又买来一根球棒,不做停息,前往胜利烧烤摊。顺利的话,今晚又是充满血腥的黑夜。

将自行车锁到稍远的一棵树下,徒步来到烧烤摊门前,时间尚早,虽不是繁华的商业地段,可附近总有行人路过,黄巍强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周边环境,就算现在没人,他也不打算白天动手。来得早一是为了观察郭胜利,二是为离开时选定路线。

胜利烧烤摊院子不小,可非常朴素,与其他饭店相比,这里没有LED屏幕,没有广告,甚至没有常规装修的门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牌匾,倒和古时候的饭店客栈装修相仿。

黄巍强前前后后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地形已然摸透,这儿不是什么死胡同,虽然偏僻,但四面八方都有路,不管哪个方向,跑出几百米,都能到达主路。

时至正午,影子完全缩在脚下,好像也害怕太阳的毒辣。令他奇怪的是,烧烤摊依旧大门紧闭,郭胜利还没有开门营业。

难道不在家,人跑了?

黄巍强不禁泛起嘀咕,这要是真跑了,得去什么地方才能再次找到。

他想去敲门试探,又怕耽误正事;可不去敲门,又担心空等一场。几番纠结,也没有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正在发愁时,恰巧来了两男两女,径直走到烧烤摊大门前,没有犹豫,直接开始敲门。

“老板,烤串儿。”

见此机会,黄巍强躲到一旁大树后,直勾勾盯着大门。

“今天不营业。”

大门没有开,只是传来一个声音。两男两女听到后,失望离开,开始议论替代方案。而黄巍强听到后,差点从树后面跳出来,虽然没见到正脸,但他记得声音,众多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中的一个。

忍住心中激动,强迫自己蹲到树下,避开太阳锋芒,静待行动时机。

时间在流逝,闷热席卷全身,汗水自额头流下,滑过脸颊,从下巴滴落大地,黄巍强始终一动没动,像一尊雕像。他的人生中充满等待,等待好人,等待机会,等待时间,等待一切。

接近傍晚,周围行人变得更少,几乎看不见人影,天气倒是舒服了一些,没有了太阳照晒,身上也不再那么黏糊糊。黄巍强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身体,他知道,动手的最佳时刻即将来临。

在此之前,他决定先去吃点儿东西,除了早上那两个包子,已经是一天滴水未进了。在烧烤摊斜对面不远,就有一家拉面馆,里面正好能看见烧烤摊的大门。

黄巍强走进拉面馆,挑好位置刚刚坐下,发现一辆吉普车从胡同口开进来,稳稳停在烧烤摊门前,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正在敲门。他登时紧张起来,其中一个男人,正是前几天敲响他家大门的警察。

警察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查到什么东西了?他们会把郭胜利带走吗?黄巍强紧张地盯着对面,右手无意识地伸进棒球包里,东抓西抓,最后紧紧抓住了劳保手套。

大门被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是郭胜利!黄巍强一眼认出了他,与多年前相比,除了老了一些以外,并没有太大变化。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就两句话的功夫,三人一起进了院子。

黄巍强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更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就连面条端上桌,都没有一丝反应,仍然保持着眼睛盯着对面,手里抓着手套的动作。

他非常担心,担心郭胜利被带走,担心计划被打乱,担心自己被发现,担心所能想到的一切。

小面馆里,一台挂在墙上的破风扇在呼呼地转,数不清摇了多少次头,小饭桌上,一碗被面条吸干了汤的面,泡得又囊又粗,已经坨得不能再坨了。自这碗面端上来之后,黄巍强连一下都没动,直到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终于,天色全黑之后,于晖和徐浩从烧烤摊里面走了出来,黄巍强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体,眼睛还是盯着对面。看见两个警察没有停留,上车离开之后,郭胜利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锁上大门,他的担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郭胜利还在里面没走,这就够了。

缓过来的黄巍强又点了一碗面,吃完之后,才走出小面馆。他围着烧烤摊又转了几圈,确定真的没有行人,方才折回了正门。

时间指向11点,他拿出劳保手套戴好,将背包在肩上使劲扥了扥,轻轻一跳,双手扒上比他高不了多少的院墙,脚下连蹬,随后一个翻身,落入烧烤摊院子之内。

翻进来之前,黄巍强还在想用什么办法打开屋门才能不惊动附近邻居,等他落地站好之后,惊讶地发现屋门居然没有锁,他直接从背包中拿出球棒,向屋里走去。没走两步,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屋内,而那个人也正在看着自己,而且还有要关门的动作。没有时间细想,他两步来到近前,抬起一脚便将那人踹回卧室。

看着郭胜利连滚带爬的模样,黄巍强随后跟了进去。

“好久不见。”黄巍强闷着嗓子说。

郭胜利被踹得非常难受,胸前仿佛是被锤子砸了一样,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飘忽地看着黄巍强,说道:“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费尽千辛万苦,”黄巍强掂了掂球棒,“欠了十三年的债,今天该还了。”

“当初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本来是没有关系,可你那么一跑,就有了撇不开的关系。”

郭胜利突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也是不得已,我害怕,我才跑。”

“你可以不用害怕,也根本用不着害怕。”

“我......山哥跑了,没有他,我不知道怎么活。”

“你一个老爷们儿,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活?”越说,黄巍强心中愤怒越盛,举起球棒准备砸下去。

见状,郭胜利竟然哭了出来,“我只是想活着,跟着山哥能让我活得更好,想活着有错吗?”

“没错,是个人就想活着。”黄巍强说:“你想活着没有错,想找黄越山也没有错,同样,我来找你也没有错,所有事情都一样,无所谓对错,只是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方向不同罢了。”说着,他向前迈出一步:“算了,和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发生的事不会逆转,我做下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等等,等等,”郭胜利跪在地上向后蹭了两步,“我现在帮你,帮你指认山哥......”

“你去那边和他们解释吧。”

就在黄巍强再次举起球棒的瞬间,郭胜利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步跨到饭桌旁,抓起酒杯扔了出来,同时猫腰下蹲,想要夺路逃走。

黄巍强并没有给郭胜利这个机会,他微微侧头,躲过酒杯,顺势双手合力,将球棒抡了下来。

嘭一声闷响。

郭胜利被打得转了个圈,踉踉跄跄跌倒在地,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黄巍强走到郭胜利身旁,用球棒戳了戳那歪靠在炕沿边的脑袋,见没有了反应,便将球棒扔到了一边。

还有最后一个,终于要结束了。

留下那个雪白的信封,背起背包,推开大门,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