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证人(二)
当天晚上,黄越山连夜返回凉河,回到大院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不管小弟还在熟睡中,一脚一个,纷纷踹醒。
“从今天起,停下所有业务,给我全力寻找一个叫黄巍强的人。”
本来还睡眼朦胧的小弟们,瞬间清醒,他们从未见黄越山如此认真,也从未见黄越山有过如此态度。
“山哥,他是干什么的?”
“山哥,他长什么样?”
“山哥,他有什么特征?”
面对小弟们的问题,黄越山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十三年没见,除了名字,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你们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我?”
小弟们面面相觑,天天找黄越山的人太多了,想要借钱的,想要宽限时间的,想要入伙当小弟的,想要约架争高下的,都挺奇怪,一时间也难说出个一二三。
“没有也不要紧,以后多注意,遇见了及时告诉我。”黄越山起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这时吕有才回忆着说道:“山哥,两个月前在酒吧,有个人打听过你,挺着急,后来我问他想干啥,他没说,再后来就没见过了。这个事我和你说过,当时你说不用管他。”
黄越山回忆,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当时不在意,现在不能不在意。“他多大岁数?”
“太黑了看不清,就记得长得挺高。”
“嗯......”黄越山思考片刻,“从今天起,天天晚上去酒吧,如果再碰到,马上告诉我。”话音刚落,马上又接着说道:“咱们全都去。”
“山哥,是出什么事了吗?”吕有才再次问出疑惑。
“没事,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安排妥当小弟,睡觉是睡不着了,黄越山来到院子,看着天空繁星,琢磨着那个长得挺高的人,最后一次见黄巍强,差不多有一米八。
拿起手机,找到一个已经十三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就算是这个号码,也七年没有联系了。
铃声响了半天之后,才接通。
“喂,山哥!”电话那头,传来郭胜利激动的声音。
“胜利,你莲姐应该是出事了。”直奔主题,没有寒暄。
“难道是......”郭胜利声音发颤,似乎猜到了缘由。
“我猜是黄巍强。”
“那咱们怎么办?”郭胜利问。
“这几天你先别开门,也别出门了,在家躲几天,我来想办法。”
“好,我听你的。”郭胜利忙说。
“警察来找过我,可能也会去找你,不管谁找你,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知道了吗?”
“不知道......额不......知道了。”郭胜利慌张回答。
“先这样,挂了。”
刚想挂电话,听筒中又传来郭胜利的声音:“等等,山哥。”
“嗯?还有什么事?”黄越山疑惑。
“我,有些害怕。”声音很小,还夹杂着一些犹豫,甚至带着哭腔。
“害怕个屁,你个老爷们,怎么地还他妈要哭啊,”黄越山怒道,抬高了音调,“现在都是猜的,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再说了,就算真是他找来,不是还有我呢吗,你要是害怕,当初为什么还来找我?”
半晌,又传来声音,吸了一下鼻涕,“山哥,我信你。”
1996年3月,天气渐渐好转,看似已经告别冬日寒冷,可早晚凉风还是让人们想要投进棉服的怀抱。这个时候的天气就这样,乍暖还寒乱穿衣,好像和人们开起了玩笑。
太阳在西边藏起最后一抹亮光,喧闹了一天的凉河市,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不多的行人还在匆匆赶路。
人群中,一个男人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他在街上吃力地走着,不像累了一天的上班族,有着明确的回家目标,更像是没有来路和归途的流浪者,不知道下一站在哪。
油腻的头发已经打绺,满脸胡子参差不齐,多长的都有,身后背着一个行李卷,颇有逃荒进城的感觉。藏蓝色的衣服被洗成了浅蓝色,领口袖边已然泛白,里面穿了一件失去弹力的毛衣,不知还能不能起到御寒的作用。
他来到一家饭店外,饥肠辘辘想要讨口饭吃,刚刚走上第一级台阶,从里面出来六个醉醺醺的混混,勾肩搭背,叼着烟卷。
“旭哥那个小弟,叫黄什么山的,整个一废物,像盆面糊稀了吧唧,硬不起来,和他一起共事,真丢人。”
“他住在小胡同吧,破破烂烂小平房,就他住的那个地方,人就不怎么样。”
听见这话,男人本已无光的眼中亮起希望,不等饭店服务员驱赶,他退回尚未落下的脚步,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来到混混口中的小胡同,几间平房坐落于此,不知道哪间才是一直要找的人,便从第一家开始寻找,这最后的机会,他不想放弃哪怕一丁点儿可能。
咚咚咚,前六家都不是,这是第七家,后面只剩下一家了,失落的情绪越来越浓,连敲门声中都透出一种绝望。然而,从一门之隔的院子里传来的声音,让他再次唤起精神。
“谁啊?”
对,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心心念念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咚咚咚。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焦急地敲响大门。
“谁啊,他妈的,催命啊。”
随着一句咒骂,大门也慢慢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没错,就是他,苦苦找寻了两年的男人。
和着泪水,男人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呜呜咽咽地哭道:“山哥,救我!”
开门的男人正是黄越山,他正在吃饭,嘴里还嚼着没咽下去的东西,一开门就看见眼前场面,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没给他噎过去。
等心情平静后,黄越山壮着胆子猫着腰看向跪在眼前的人,借着昏暗的门头灯,费了半天劲才将来人看清:“胜利?!”在大沟村的时候,郭胜利就是跟着黄越山的小跟班。
“是我,山哥。”说完,哭得声音更大了。
他本就两天没吃饭,加上哭声一用力,全身一软,一下坐到了地上。
“行了行了,你先别哭了,进来说说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等郭胜利被黄越山扶着走进屋,看着桌子上的食物,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胡吃海塞起来。黄越山则在一旁点着烟袋锅,静静等着。
吃饱喝足,郭胜利才想起来回黄越山的话,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他这两年的遭遇说了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