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护食
“你别走！”
他听见有人喊道。
然后顷刻之间，失重袭来，坠入深渊。
……
近些日子，谢笙总是精神不好，原因是翻来覆去地做了同一个梦。
他反复地从山崖上坠落，本来是个噩梦，可是做多了，也就无感了。
总体的感觉如同秋天离散的落叶，落入土壤，逐渐无知无觉。
这样的梦一次也就算了，偏生还是反复来回的。
以至于当荒脊的山岩再次出现在眼前，秋风荡涤，他便马上明白，这是又来了。
就算在梦里已经有了意识，但结局总归也还是殊途同归，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视线就已经虚化。
当身作飞鸟的一瞬间，好像眼泪流了出来，但是这几次好像是不同的。
只要他拼命、留恋地朝崖上望一眼，他就能看见那上面好像有个人。
他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他想说，别哭，我自由了。
就跌落了，然后醒来。
……
谢笙看着面前的李度枝，她衣襟有些乱了，人却还是挺立地站在他面前。
谢笙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晌，忽然起声道，“你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李度枝勾唇笑了笑，“将军到了北地，自己都自顾不暇，抓我，恐怕不太值当。”
“噢？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李度枝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然后将视线集中在谢笙身上，“我向你坦白，我曾经是巫衣楼的人，但现在不是，甚至是最希望巫衣楼覆灭的人。”
谢笙默默地听着，然后问，“所以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叫，辜宇翔的人？”
“他是我约定三生的人。”李度枝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度枝说这话，谢笙总觉得心里刺刺挠挠的。
他是你命定三生的人，那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我之前也并非骗你，为了救我，他已经失踪了，所以也算得上我的恩人。我们被追杀是因为知道了太多巫衣楼的机密，至于郡主，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恰巧她的马车发生事故，我便打算冒名顶替，到京城继续打探巫衣楼的线索。”
谢笙问，“那你现在为何离开京城了？”
他问到这里，李度枝脑海里出现了一只青铜制品的样式，它花纹繁复，做得很长，活像武器。
最初在张尚书留下的书籍里记录过一个奇异的花纹，它代表了巫衣楼的长老身份。
李度枝一直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但是脑海里却一直没有线索。
后来这种怀疑甚至让她去检查了一遍谢笙的佩剑，却也不是。
最后，在围猎她脱身离去的那一刻，她灵光一闪，在众人开始围剿她的时刻，反其道而行之，回了京城，到了张宅。
——在张敏媛家，有一把青铜做的长戟。
她趁着月光烛火，一点一点移动，像是缓慢翻开自己在赌桌上最后的底牌——直到那个纹路被光均匀地勾勒出形状，李度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什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以为她此行线索即将中断，却终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上面印的花纹，就是所谓巫衣楼的长老身份的标志。
如果说相似的图形有可能存在，但这个花纹和书上刻录的甚至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唯一的可能就是用同样的特定的模具制造的，毋庸置疑，这就是巫衣楼的手笔。
目前尚且不知道已故的张尚书在巫衣楼中到底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如果要调查，就必然要从这位张章尚书，多次前往、反复运货的北地查起。
只是……
李度枝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谢笙。
她是抱着不太好的想象面对谢笙在那之后和自己的第一面的。
她反复告诉自己，他已经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了，所以没事李度枝，就算他眼含杀意也没关系。
毕竟欠了他一条命。
可是她也没想到，自己出来的第一面，竟然完全处于本心地、没有预料到地，就吻了谢笙。
而谢笙……竟然也没有拒绝。
……
李度枝把自己来的缘由简单地和谢笙说了，谢笙眯着眼，翘着腿，真有几分像纨绔听曲的样子。
只是他的睫毛好长，和以前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心如刀割地想，在他掉进山崖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连面目都不同了。
谢笙听完她讲，缓缓睁开眼睛，“所以，外面那个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指的是常摩。
他从未在京城见过常摩，从来没有。
“我和他姐弟相称，实际上是离开巫衣楼的时候养了他一段时间。我到京城之后一直没和他有联系，后来才发现他原来参军去了。”李度枝说。
“常摩，将军喊你进去。”
被谢笙震慑过一圈，外面的士兵也只能夹着尾巴清扫刚才酒肉之后的痕迹，迅速严阵以待了起来。
常摩好不容易被大赦，这会又被人叫，简直是满心悲怆。
辜大哥他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失忆之后边这么多呢？
“小常，哥几个也帮不了你。”几个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加油！”
常摩有点想哭。
于是他轻轻挑起帘帐，看清里头的情况，发现两个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就等他进来了似的。
“来啊。”李度枝朝他挥了挥手。
听到李度枝这般轻松的语气，常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是真没事了。
他挤了挤李度枝的肩膀，小声地在她的耳边问道，“姐姐，你没和他说吗？”
李度枝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说……”常摩想说话，却感觉有点冷冷的。
抬头看见谢笙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肩膀……和李度枝碰在一起的地方。
她怎么能和别的男子，做出这么亲密又自然的举动。
“……”李度枝哑然失笑，当然是读懂了谢笙眼神里的意思，又明白他的性子不愿意直说，“他今年才十三，只是长得着急了一点，收养他的时候，还只是个小豆丁呢。”
谢笙挑了挑眉，没说话。
常摩也自觉后退一大步，脸上表情正义凛然。
实际心里大喊，护食还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现在闷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