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6.神官服（中）
“吓到了吧？”
见成田不吱声。
橘老爷子抱着臂膀，像个孩子王一样连连点头。
“猪就是这种东西！”
“看似是被人类驯化，实则也是在依靠人类的力量，获得更优秀的后代。”
“一旦人类失势，猪的优势基因也会快速放大，很快就会变成头疼的敌人。”
“不过领主大人并不是被野猪袭击才死掉的，而是狩猎野猪时，生病死掉的。”
“野猪虽然吃人，但只会朝弱者下手，领主大人当时已经年迈，强撑着病体，狩猎野猪。”
“不过村民不在乎这件事情的真假，他们只知道，领主没办法再庇护这块土地。”
温泉池前，成田正坐得有些累了，改成盘坐。
月亮刚好升到橘老爷子的脑后，现在的老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得道的神佛。
“那么，后来呢？这块土地的农业是利用什么办法获得救赎的？”
成田快速回顾老爷子刚才透露的信息。
刚才说是要举办犬神祭？
既然是入侵物种，顶级猎杀者黑熊，无法制约野猪，生态链已经失衡。
那么多半会引入新物种，取代黑熊的生态位。
据说，东南亚人就培育斗犬，猎杀野猪。
这就像，水龙王那维莱特打不过水形幻人，那就让小草神和久歧忍试试？
“难道是某种斗犬吗？”
成田是唯物主义者，虽然相信魔法的存在，但却愿意用科学的观点去解释。
“成田君，太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橘老爷子给他一个扫兴的眼神。
谜底这么快就揭晓，实在很没意思。
老爷子继续说道：“犬神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也是一种式神和蛊术。”
“其中以四国的犬神最为出名，当地的土佐犬是一种擅长猎杀野猪的斗犬。”
“四国之地，斗狗之风盛行，尤以土佐国诸藩为最！”
“土佐国人，会把最凶猛的土佐獒犬制作成式神，用来诅咒仇人。”
“男爵的祖先，领主的儿子，少主殿下，他还未继承家督之位时，游历四国诸郡，曾听说土佐国有一位擅长养狗的先生，是明国遗民，养着能够猎杀野猪的狗。”
“于是，前往土佐国，高知藩拜访那位先生，希望得到种公。”
成田露出理解的表情。
四国和九州，乃至京畿地区是这样的。
历来是度来人的聚集地，天朝后代和东南亚后裔很多。
与《古事记》一起编纂的《日本纪》中，就有大海人皇子向度来人询问兵法的故事。
那位度来人就是跟随遣隋使，从战乱的隋国逃来的。
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据说也是由汉人后裔的秦氏所立。
后来，秦氏不仅成为大藏省的长官，而且是京城一带的强力豪族。
平安时代的《新撰姓氏录》，里面统计了1182个氏族，代表整个岛国全部的统治阶级。
包括“皇别”、“神别”、“诸蕃”三类。
诸蕃氏族之中：“汉”氏族为163个，身居高位者，比半岛三国的遗民加起来都多。
南宋灭亡，南明灭亡，也有大量遗民，从南直隶、闽浙一带，迁徙到岛国。
长崎某些私人博物院里，遗留的明清书画，
画面上，金钱鼠尾的清国使臣，与头戴方巾的明国遗民，相互作揖。
一个备注是明人，一个备注是清人，用以区分。
都是汉人，口音相仿，甚至是老乡，只是各为其主，移风易俗而已。
而字画的背景是岛国人的通商口岸，长崎的唐馆。
幕府御三家之一，尾张德川家，就曾请一位明朝医官，担任尾张藩御典医官。
同为御三家之一，水户德川家，就曾以黄金、衣服、禄米，供养大儒朱舜水。
因此，四国、九州一带的大名藩主，起用明国遗民，担任藩士，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甚至九州第一大名，岛津氏就是秦氏的分支后代。
南明二十几次求援。
黄宗羲写的《日本乞师记》就是一个福清人出身的海盗，请求岛津氏发兵救明的故事。
后来，德川氏是同意岛津出兵的，准备军粮。
结果隆武帝没撑住，福州沦陷，郑芝龙投降。
郑成功郑经父子把一船又一船的明朝难民，拉到长崎。
郑成功的后代虽然投清，也就是《鹿鼎记》里偷袭陈总舵主的富二代郑克爽，他这一支系虽然惨遭清廷迫害，遍布岭南地区的庞大家产被清廷官宦蚕食殆尽，但也通过几十年摸爬滚打，变成了正红旗参领，赐满姓“德山”，家族子弟，世世代代都是旗人。
但郑成功的二弟，田川七左卫门并未投清，他的后代，在幕府是外交官世家，是长崎唐馆的世袭唐通事，也是长崎四十九个唐通事家族中的一个。
即便到了明治、大正、昭合也是外务省的官员，担任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萨长出身的大人物的跟班秘书，以及驻华外交官。
因此，郑氏在岛国也是传了十多代的官宦世家。
而这样由名门世家转变过去的归化家族，在岛国还有不少。
橘老爷子说道：
“那位先生的父亲是大明国的锦衣卫。”
“在南镇抚司，负责军匠后勤的部门当差，除了本身是军匠外，还负责军中工匠的管理工作。”
“其中就包括，饲养马匹、选育猎犬的技术。”
成田并没有因此惊讶。
虽然电影里的《锦衣卫》很帅，甄某丹饰演的指挥使青龙，武功高强，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绣春刀》里张震饰演的锦衣卫百户沈炼，鲜衣怒马，也是一个以一当百的孤胆英雄。
但其实吧……锦衣卫也就东、西司房，这两个抓贼的部门拉风一些。
其他部门，审讯的，拷打的，遛狗的，养马的，掏粪的，记账的，种花的，盖楼的，疏通下水管道的……干什么的军匠都有。
说是监察百官的特务部门。
但把锦衣卫南镇抚司，当成是一个超大型国企军事后勤单位，里面上至领导办公室，中至工人车间，下至食堂大妈、宿舍大爷，无所不包，电工水工各种工人师傅都有，也就可以理解了。
“大明灭亡后，那位先生的父亲，便通过唐船，逃到长崎。”
“因为是锦衣卫出身的技术官僚，便以书面形式，来说说中土内外形势见闻，以及起航地点、起航日期、乘组员额、航途等状况，由唐通事翻译，并且经过长崎奉行检阅后，直接呈送到德川幕府。”
“当时被称为唐船风说书。”
“幕府将军由此了解天朝的动荡情况。”
“后来，那位先生的父亲，经过引荐，来到四国。”
“成为土佐藩主山内氏的家臣，依靠优越的畜牧技术，成为藩士。”
“先生也继承了家业，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兽医。”
成田心想，就是喽，只要有先进技术，润人到哪个国家都能混上饭吃！
最怕的就是没技术还出国，除了刷盘子，没别的活儿可干。
子孙都留不下来！
老爷子坐回到温泉里，泡着。
“少主殿下本想引进那位先生杂交饲养的土佐犬，以应对野猪之祸。”
“但先生认为不行，虽然这里的土佐犬和天朝猎犬经过杂交，已经拥有狩猎普通野猪的实力。”
“可单靠土佐獒犬未必是那些杂交野猪的对手，哪怕是横纲级别的体重。”
“原本先生打算同少主殿下返回领地，研究那些杂交野猪，再谋良策。”
“但土佐藩的藩主，山内殿下不同意，害怕先生一去不回，甚至令家臣威胁少主离开土佐藩！”
成田也坐回温泉，和老爷子挨在一起，露出理解的表情。
特殊人才嘛！
要知道，岛国的养殖和选育技术在黑船叩关之前，一直不怎么行。
猎犬和马匹可是军用品。
突然招揽到一个有着丰富育种养殖经验的锦衣卫后代，
这就好比是德国出生的爱因斯坦，被米国挖走，给核武器提供基础理论。
天上掉馅饼啊！土佐藩怎么可能因为别的藩闹野猪，就放人家离开？
“那么后来呢？”
虽然结局，大概猜得到，成田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橘老爷子说道：
“先生见少主心诚，便把选育猎犬的本事倾囊相授。”
“先生让少主殿下，花钱与外国商人船队的大型猎犬杂交，期待培育新品种。”
“大航海时代，远洋舰队往往会饲养一些猫狗，防止穿仓老鼠咬坏构建，损坏战船。”
“论捕鼠效率与斗性，狗还在猫之上。”
“先生认识一位荷兰商人，他的船上便带着一条中亚血统的大型猎犬，正是一条壮年种公，不仅擅长捕鼠，还能与野猪角力。”
“先生则有一条适龄的强壮种母。”
“原本这就是很看运气的事情，不一定会遗传父母的优势基因。”
“但十分幸运，仅仅一代就培育出一种更高大的大型斗犬。”
“经过数年训练，殿下终于训练出三头擅长猎杀野猪的土佐犬。”
“带在身边，就是连最凶猛的盗贼都要躲着走！”
“靠此犬之威，殿下率领众武士与农民，经过多年努力，共同铲除藩内的野猪。”
“这些专门用于猎杀野猪的土佐犬，在这块土地，也被称为犬神。”
“之后的一百年里，这片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过撒野的野猪。”
听到老爷子说出这个结果，成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想到被誉为世界最强巨型犬之一的土佐犬，是那种看上去就很恐怖的黑皮大个子。
又联想到今天学姐操纵的那些猎犬似乎是中型的纪州猎犬，可以当作宠物狗的那种。
很显然，这里的人，并没有饲养土佐犬的习惯。
脑中浮现出一个很著名的谚语，“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块土地似乎并没有四国岛那边斗狗赌博的习俗。
野猪都被猎杀完了，还留着这些土佐巨犬做什么？
让它们猎杀人类吗？
要知道，臭名昭著的澳洲野狗，就是亚洲田园犬放生的结果。
是和加拿大牧场主放生的北米超级野猪，齐名的侵略物种。
而这块土地，野猪泛滥就是随便放生的结果。
如果不处理得当，很可能杂交的土佐犬，会变成比杂交野猪还要糟糕的敌人。
果不其然。
老爷子给了他一个符合预期的答案。
“虽然这块土地迎来了和平。”
“然而很不幸的是，杂交的土佐狗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一场瘟疫，带走了所有的狗仔子。”
真的是瘟疫吗？
成田心里怀疑，但没有质疑。
虽然那些猎犬很可怜，但对人类来说，猪死狗烹，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少主殿下为纪念神犬的功劳，继承领主之位后，把诹访神社进行改装，多加了三尊犬神的雕像。”
“少主殿下还把选育这种土佐犬的手艺记载在《手札》中，以备后代应急之用。”
“为平息犬神的怒气！”
“领主后代的一支，成为本地诹访神社的宫司，代代侍奉，诹访大明神与三尊犬神。”
“每天仲夏就会选取四个孩子，一个扮演领主，三个孩子扮演犬神，演绎那段狩猎野猪的往事！”
“这便是犬神祭的由来！”
“我每年都会让孙女孙子，扮演犬神和领主。”
橘老爷子双手合十，似乎在诚心供奉。
“原本是一女三男，今年的话，因为孙子们不愿来，所以，要变一变，变成一男三女。”
“一男……三女？”
“是的。”
橘老爷子拍拍掌。
更衣室的门再度被打开。
“紫子？亚里莎？还有……前辈？”
“汪！”
三位戴着狗耳朵的巫女小姐围坐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