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密(一)
顾杏的家是一套两居室的小户型。北面窗户没拉窗帘,南面落地式阳台,南北通透,光线明亮,客厅装饰着西式吊顶,地面铺着蓝灰色地毯,淡棕色的厨房时髦而雅致,彰显着女性家庭的浪漫和柔情。
丁杨走进客厅,蓝底带紫红碎花的布艺沙发上铺着四个小靠垫,看上去好像家具店里的观赏品,从来没有被正式用过。丁杨猜测顾杏摆放这套沙发只是为了模拟一个家的模样。
他走到厨房的门边往里看。冰箱、橱柜都关着,灶台洁净,不见坛坛罐罐、锅碗瓢盆,似乎从没开过火做饭。水池是湿的,但同样什么都没有,甚至不见任何残留物。
丁杨的预感加剧了。他又移到客厅中间,西侧有一条短促的过道,不,只是三扇品字形的门,南北相对是卧室门,西面是卫生间门,全都紧闭着。卫生间门是磨砂玻璃,有些通透,丁杨推开了看,一切都整整齐齐,只是空气里布满了水雾,地面、墙壁都是水珠。
正犹豫着,吴啸峰已经推开了南面卧室的门。整洁,依然十分整洁。梳妆台的抽屉关着,台面上的化妆品琳琅满目、各就各位,大床铺得一丝不苟,只有中间微微隆起。当丁杨看过去时,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虽已入秋,但卧室里开着空调,而且温度很低,让人感到嗖嗖寒意。大床隆起的部分躺着一个人,侧卧,背对着房门,看不清面部,但丁杨已经认出了她是谁——仅仅一个小时前,床上这具尸体还是一个活泼美丽、聪明伶俐的年轻生命。她是顾杏。
丁杨觉得心脏在狂跳,抵住了肋骨内壁,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宛如有只野兔在左右胸腔内高速奔驰。他站在顾杏床头边缘,身上的T恤因为刚才焦急走动,被冒出的汗水浸透。
吴啸峰伸手摸了摸顾杏的脉搏,又推了推丁杨的肩膀,然后呼喝派出所民警退了出去。他开始打电话向石坚报告:他们追踪的对象已经逃走,女孩死了。
丁杨低头看了一眼顾杏,观察着房间,卧室里依然飘忽着淡淡的香水味,但因为卧室门打开,几只苍蝇“嗡嗡”地飞了进来,绕着床头无聊地飞着,与室内的洁净很不协调。
他没再碰任何东西,缓缓地往门外退,没敢动室内任何东西,因为他既不懂痕检,又不是法医。最初见到顾杏时的喜悦碰到了铁壁上,全被摔成了碎片。而且心情越来越坏,跌进无底的黑洞,一缕温热瞬即被忧伤覆盖。
他想起了黑客论坛里挑战者写给他的几句话,以及他与几位刑警莫是一衷的争论,挑战者话里的“网”是关系网,或许在暗示怎么找到那个犯罪者。在这样晴雨不定的下午,丁杨可以想象辉煌的城市底下有一张暗网,邪恶的蜘蛛从看不见的地底伸出触角,吐丝捕猎。他依循着城市中心的方位,想找出蜘蛛的八条腿。
他的心跳缓和下来。心脏输出血液,对大脑中枢发出规律的信号,表示思考依然存在,犹如服务器继续工作。心脏,丁杨想,网络指令,那几句谜一样的话,让他无法释怀。
魁哥在进行现场勘查。但很可惜,那名男子一定在顾杏从咖啡馆返回之前就开始布置房间了。很可能在她到家之前,卧室之外的房间就被彻底清理干净。
他很快做出结论。为了制造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犯罪现场,男子已经做了大量工作。魁哥说,室内没有除顾杏之外的第二个人在这里活动的迹象,更不用说利用她的痴情在这里小住的迹象了。杀害邓敏的男子就是这么做的,这次的结果跟那次一样,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抓不住任何破绽。
魁哥勘查了顾杏家的边边角角。钱包是空的,首饰盒是空的,丁杨想象的贵重首饰和物品一件都没有,朴素得让人发慌。
石坚带着法医很快赶到。法医在顾杏的颈部发现了捏痕,但不是捏断喉管窒息死亡,而是捏断了颈动脉。颈动脉负责连接心脏和脑部,只要切断颈动脉,脑部供血不足,人就会立刻死亡,心脏再跳动个三四次后就会停止。问题在于这很难办到,杀人者得有极大的手劲,还得是个医学外科高手,才能做出这类杀人方式。
石坚喘了口气,将丁杨拉到一边说:“你赢了,现在指挥权交给你。另外,告诉你两个消息:好消息是申大头追上了保时捷。坏消息是车上没人,没有任何痕迹,车上牌照是假的。”
丁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石支,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他仅仅启用了一个软件,就杀害了顾杏,耍得我们团团转,而且逃过了全城搜捕。”
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这种事在石坚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断了电,手机信号消失?”石坚道,“前后惊人的一致,真是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事很难想象,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丁杨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软件,居然可以远程遥控变压器和通信基站,即使是电力或电脑部门都束手无策。”
“我们在跟一个软件较量吗?”石坚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得跟不上如今这个世界了。“计智,我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如果别人知道一个杀人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而且堂堂的公安民警竟然被一个软件给耍了,不管是从警察的个人角度,还是从政治高度来说,都是很丢脸的。”
“我知道,这是我们网安支队的责任。”
丁杨想检讨自己,但石坚没给他机会。石坚继续说:“丁专家,请您说说,他为什么要杀顾杏?又是怎么发现你在追查他的呢?”
“我约见顾杏时,他可能在附近,也可能顾杏告诉了他警察要见她的事。这个人警觉性很高,事先预谋好了一切。这是我不小心。”
因为这个,他就杀害顾杏,并设计好逃跑的一切?石坚觉得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他想不出是什么,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以后,调查、追捕方面的事交给刑警,计智,网络方面的事你一切都听丁专家的。”
“好的,石支,这也是张专员的命令。我们会利用GPS定位、数字监控、资料收集,以及优先数据挖掘等现代技术手段,为丁专家提供技术支持。”
终于拥有了网络侦查指挥权,但丁杨没有一点儿喜悦之情,他笃定地说:“我怀疑杀害邓敏和顾杏的是同一个人,我需要随时掌握刑侦的调查情况。”
“没问题,”石坚说:“不过,我们采集到了跟邓敏和顾杏接触的年轻男人的视频形象,不是同一个人,也查到了两人的信息,形象是匹配的,经历、网上资料都一致,实有其人。”
丁杨疑惑地望着石坚:“网上资料不一定准确,可能是人为的。”
他接过调查材料,上面有两张从视频里截下来的照片,都很帅气,但形象截然不同:跟邓敏接触的是长条脸,带奶油气;跟顾杏在一起的是国字脸,端正英武。两人眉毛也不一样,一个稍细长,一个粗黑。可惜两人的眼睛都照得不实,看不清眼神。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石坚说,“邓敏的便携式电脑里有一个软件,她自己命名为人工智能助理。她利用它来监测自己的每一个行为,并用它核查过男友的身份,还推论她是因此而被杀害的。”
丁杨确实说过这话,也明白石坚的意思。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杀人,这个身份当然是真的,跟顾杏在一起的年轻男人的身份也就不容置疑。
但是,同一个软件,可以为甲所用,也能为乙所用,操作手法可以模拟,留下相同的痕迹也不难做到。如果是同一个网络犯罪团伙的两个同等级黑客,更容易做到。不过,这样也就正好符合幕后有一个更大推手的怀疑。
丁杨想了想,没有再跟石坚解释:“那两个人的资料传来了吗?”
“已在户籍里找到两人。”石坚说道,“具体的经历和行为轨迹还在核查中。”
丁杨说:“从他们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着手调查,看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亡、失踪、偷渡出境,或者直接找到这两个人。”
石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点儿,希望能把越来越强烈的疑惑掩盖起来。然后,他平静地进入卧室,跟法医待在一起。
顾杏的公寓在二楼,消防梯里的空气清凉而安静,楼梯间涂抹着白色和粉黄,地脚线配着咖啡色的瓷砖。丁杨沿着顾杏家铺设光缆的暗线盒一路跟踪下去,硅光科技公司的特殊光缆线就埋在瓷砖下面,沿着消防梯走的。
手机铃响,丁杨瞄了一眼屏幕,看到一个叫他欢喜的名字——肖可语。
他将心情调整到开心的状态,接听起来。每天跟肖可语通两三个电话,是他给自己跟肖可语的恋爱关系拟订的默契仪式。
话筒里传出风过花丛般的笑声。虽然他没有轻松的心境,也不太明白肖可语为何这般笑,但还是应和着她的笑意,说:“什么事这么开心?让我也高兴高兴。”
“季支队长和高大队长在拿你开涮呢,说你是死神哈迪斯,可以预见死亡。”肖可语的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你去哪里,哪里就发生连环命案呢?听说你还亲自跟踪那个杀人犯了,怎么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守着你的电脑?”
“我只是跟一个知情人见面,误打误撞的。”
“这种事怎么总被你撞见?丁杨,你那里不是汉洲,一定要小心点儿,出了命案,凶手逃了,知情人死了,责任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有你这个天使保佑呢,可语。”话虽这么说,但丁杨心里暗暗嘀咕,事情才过去两个小时,她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就知道油嘴滑舌。你远离汉洲已经付出了代价,如果再出点事,怎么办?”
丁杨摇摇头:“别担心,高大队长掌控着一切呢,我只是配合。前几天,我发现的攻击信号和痕迹十分明显,正是从这个叫顾杏的女孩家里发出的,她家有一条特制的光缆,附近地区没有同类信号。那一面肯定要见的,如果在汉洲就让高大队长去见了,哈哈……”
“你不会请高大队长去的,我还不了解你!在汉洲追踪达一路那会儿,明知道他了解你,而且是针对你而来,你什么时候让人代劳过。我看过你传回来的资料,感觉南都的案子简直跟汉洲的案子一模一样,那个凶手甚至比达一路更穷凶极恶。”
丁杨的感觉跟肖可语一样,但他不敢说,他知道肖可语对那个名字很反感,怕她担心。“不会的,我只是顾问,不用冒那份险。”丁杨岔开话题,“哎,听说你有个姐妹在蓝晶科技园担任高管,能否介绍认识?”
“没问题,她叫乔曼儿,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姐妹,芯导科技研究所的,我这就帮你联系。”
“乔曼儿?那太好了。”
挂断肖可语的电话,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季亚明。他先让丁杨吃了定心丸:“肖可语不在我身边。听高媛说,你怀疑目前的嫌疑人就是达一路?溜得无影无踪躲了我们这么久,又出现了,还给你发了信息?”
自从利用虚假投资平台逼得多名血本无归的投资者自杀,又协同一个诈骗团伙坑害数百名老年人之后,一年半过去了,达一路好像人间蒸发似的。但那两起案子,汉洲市公安局一直没有结案——在抓住他之前,那案子永远结不了。
有些人认为,达一路早已死了。但丁杨相信,那个发送挑衅信息的人就是他,只可能是他,达一路又出来活动了。高媛也相信,因为在网络这片湿润的土地上像蘑菇一样冒出了许多达一路理论,骗子们在聊天室和网络阴暗处,利用他的理论肆意横行。
“他给我出了一个谜题,想逗我玩,或者是在挑战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丁杨?”季亚明说。
“他认为是我杀了他父亲,要报复我;他看不得我比他好,要挑战我。他喜欢挑战,那是他的爱好,就像他喜欢编制诈骗黑产软件一样。他在地下网络里兜售黑产软件,免费的,他喜欢看着他的软件害得很多人倾家荡产,害得公安机关为之疲于奔命。他就喜欢这个,他觉得这很有趣……”
季亚明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他还是两年前那个跟着父亲诈骗的达一路吗?”
“他没变,不是诈骗手法的问题,他还是想跟我斗……”
“你认为他在南都犯案是想跟你斗?”季亚明强调南都这个地名。
“他的信息透露了很多事情。我认为把阴谋、报复和挑战混淆是很容易的——可能潜藏着某个阴谋,但他确实在挑战我,就像他说的,如果我不应战,他就得另找对手。不过,也许挑战是一个幌子,他是要完成什么任务。任务一过,就会偷渡出境。”
“你说对了——阴谋。他的报复或挑战只不过是想吸引你的注意,而背后的阴谋才是他的真正意图。你想过没有,你接受挑战,可能正中他下怀?”
“你说他这么杀人,仅仅为吸引我的注意?难道他知道我在南都?”
“你怎么发现‘通信协议漏洞’的,你怎么知道这个‘漏洞’就在南都的?你发现那么多涉及他的情报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先知先觉?”
丁杨脸上一阵潮热。
“丁杨,你是否想到,那一切也许正是他抛出的、引你过去的诱饵?他针对蓝晶科技园发动攻击,留下相同的攻击手法,也许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去了南都?”
“那个凶手如果真是达一路,他当然知道。”
“他看到了你,对吗?你约见顾杏,出现在顾杏居住的小区里,他可能一直跟在你身后,完全有机会对你下手,而不仅是顾杏。”季亚明对丁杨的处境十分担心。“你到南都已经半个月了吧?你的工作已经取得突出成效,张专员对你十分赞赏……”
丁杨是他最得意的属下,现在却远在南都,正跟最凶恶的魔鬼在一起,面临着不可预测的危险。他不能让丁杨出任何一点事情,他想让丁杨回避面临的威胁。
“你知道吗,丁杨,你写的经验材料,国家反电诈中心已经决定推广,南都跟我们一起呈报的记功申报已经审批,这已经是最高荣誉。”
“这么快?”
“是的,你的事迹非常突出,特事特办。张专员正在筹办一个研讨会,他想抽你过去。”
“抽我?我能在研讨会上帮他什么呢?”
“公安部可不缺特聘专家,比如广州、上海,包括南都,都有不少,但张超专员专门点了你的名。当下,在网络犯罪侦查专家里,没有比你风头更劲的了,主要还是侦查技术和经验。”
要是以前,季亚明决不会这样做。丁杨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关心和爱护——这个领导对下属总是这样。太浓了,浓得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这是个机会,丁杨,我不是指离开南都。南都的工作你已经完成,很出色,这是张专员的原话,你不用有丝毫怀疑。”
丁杨知道,自从高媛说出达一路挑战他的事情,季亚明就一直关注着南都的情况。他希望丁杨只介入网络侦查部分,而不是搅入传统刑事犯罪的漩涡。
但丁杨觉得自己是老牌侦查员,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能够应付。这与季亚明的认识恰恰相反,季亚明想的是,他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但在南都不一定受欢迎,因为他的倔脾气,在工作中跟同事们并不能好好协调关系。
季亚明认为,参加研讨会对丁杨是个机会。他觉得丁杨跟达一路死磕不是好事。而丁杨的想法却复杂得多。
“达一路,或者幕后操纵这两起杀人案的凶手没有落网,我不能离开。”
季亚明叹了口气,无奈地默认:“高媛要跟你说话。”
片刻,高媛的声音响起:“丁杨,我问过南都电信了,涵盖蓝晶科技园的网络服务器是独立的,无论从哪里发出信号,都有它独特的痕迹。我还搜查了整个南都范围的信号,确实如你所说,没有与此相同的痕迹,而且犯罪嫌疑人不太可能随身携带两台发送不同信号的电脑主机,这样太累赘,因此……”
高媛顿了一下,接着说:“季支队长已经向张专员建议,让南都方面就此成立重案指挥部,特别是为你加派网侦人手。”
“但愿能起作用。”丁杨说,换成左手握着手机。“没有‘通信协议漏洞’源代码做基础,无法找准攻击点位,也就找不到预想中的敌人,南都警方还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利害关系……”
“你还没有拿到源代码,对不对?”高媛问。
“可以这么说。”
“发生连环杀人案,他们不可能不重视,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丁杨说,“问题是两案手法迥异,他们并不认可第一起案件是他杀。”
“他们不认可他杀,就不会给你派人。丁杨,是你太没有耐心。南都方面也都是精英,连我们接到通报都能看出是连环杀人,他们不可能没有分析。最重要的是做好沟通,而不是你一个人特立独行。”
“该沟通的人我都找过了,他们……”
高媛大概用了扬声器,肖可语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就知道你会钻牛角尖。如果你想灵活有效地处理好人际关系,我建议你跟他们吃吃消夜,胡嗨乱侃。”
“谢谢,我不……”
“或者去跟他们散散步也行,”肖可语加重了语气,“记住,把你的脚步放慢一点。”
站在小区空地里,丁杨像一棵萧瑟的水杉。在这两个女人面前,他跟秋雨洗过的玻璃一样透明,却也时时刻刻在被她们擦拭着灰尘。
挂了电话,他将脚步放慢,数着步子走进对面的假山。山上树多林密,遮住了斜坡石径,每当他推开挡路的乱枝,就会看见树林间有飞鸟奔来窜去,仿佛神经过敏的精灵。此时,他的心情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正如此时,虽然他被密林形成的枝枝叶叶包裹与隔离,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恰好相反,他知道自己是树林中最明显的移动物体,这令他觉得赤裸且脆弱。树枝划过他的身体,犹如混入战阵,被不明敌我的枪口瞄着,辨别不出敌情。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根通信光缆线划过树尖。
光缆线跌落在百米外的山腰,“哗哗”的枝叶声淹没了他急促的呼吸。一根光缆线消失了,另一根光缆线低低地垂着,延伸向西边的一座基站。
丁杨继续往前走。小径弯弯曲曲,但他不担心失去方向,他只要跟着光缆线走就好。他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想把申大头叫过来,携带适当的设备,查一下为什么此时拔走了基站的光缆线。
丁杨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低垂的光缆线又倏地落了下去,无声无息、迅捷无比,以至于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但空气的流动仍可想象它的踪迹。丁杨听见光缆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又听见划动枝叶和脚步走动的声音,前面至少有两个人。
他跑步过去,看到假山顶上有一座接线盒,有人刚从盒里牵走一根光缆。此处离顾杏居住的大楼不到五十米。他蹲下身来,看见几米远的草地上有根被砍断的树枝。一定是专业人士到过这里。
丁杨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他在勘查邓敏家时也出现过,那是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他本能地屏住气息,侧耳凝听,可什么都没有。
他心中平添了许多寒意,邪恶没有实体,它不能占据你,正好相反,邪恶是种不存在,是伪的不存在。在这里,你恐惧的只有你自己。丁杨凭感觉追过去,没有看到什么人。
拐角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却是申大头。丁杨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呢?”
“两个工人撤除专用光缆,我帮一下他们。”
“人呢?”丁杨问,只觉得喉咙干涩,“我有事问他们。”
“那边。”申大头转头看向住宅楼的另一侧,一个穿着黄色施工衣的工人走了出来。
“是拆除顾杏家的通信光缆吗?”丁杨问。
“我哪知道?”工人说,“我只按派工单做事。”
听着工人不满的口吻,丁杨明白他们是因为耽误休息被紧急喊来加班而生气。这是人之常情,也说明他们是科技园的正式工人,而不是拿钱走人的游击队。
丁杨详细询问了一番施工工序,循着工人的指点,找到科技园工程部。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前,脸色十分凝重,看着丁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抱歉,警官,有事吗?”男子自我介绍,“我叫张成,工程部的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