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谋生大不易

早晨起来洗漱完毕，曾幸子便去向主人家道别。初夏日高，院子中已有鸣蝉，但大概是昨夜待客歇得晚了，这个时辰主人家还没起来。

接待曾幸子的仍是那二管家。只见他露着殷勤笑容，却先问曾幸子昨晚酒席上所说的是否真话。昨晚主人家盘问曾幸子，来自哪里去往何处，还问过他有何本领修习什么功法，甚至问过他是否愿意留在陈府当一个清客，平日里也不需要他做啥，只是主人家需要他使雷法时，他便出来使上一使。

曾幸子不知道二管家所说的是哪一件，但扪心自问，昨夜酒席上回答的每一句都是真话，确无欺瞒。于是点点头，“贫道不打诳语。”二管家脸上的笑容眼见着就收了些。只挥了挥手，使唤仆妇端来一个雕花木盘。

木盘上却是两封正儿八经的官银。一封十两，蜂窝束腰。“这是主人交代，专门给道长准备的谢礼，虽然知道道家清静，向来不喜这等阿堵物，但道长既然行走天下，没有此物也实在不便，小小心意，便聊作敬意，等道长修成仙道之日，还望能福泽陈府，渡我主人也长生不老。”

曾幸子几番推辞，到了后来那二管家已非常不耐，不禁对他直言，“这不过二十两银子，莫说道长确实引来了天雷，就是我主人每天喝酒，赏赐那称心的歌姬也不止二十两银子。要我说，还是道长太过实诚，昨夜说话不得我主人心意，否则何止二十两银子，两百两、两千两，哪怕就是二十两金子，我陈府又不是拿不出来！”

出得陈府，怀揣巨款的曾幸子一时无比茫然。又想起来昨夜乔姑娘给自己分润的银子，看她后来变了猫时，所叼的银袋和给自己的银袋大小一样，想来是把要来的赏钱和自己平分了。如今自己额外得了二十两官银，吃喝也花不了这么许多，干脆去找到她，也分她一半吧。

心思一定，便寻人问路，打算去乔姑娘自述寄居的麻经寺找她。只是还没等曾幸子走到城西，人就开始多了起来，许多人急急忙忙的都朝一个方向跑，有人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周围熟识的人们快去看龙虎斗。

漾城格局东贵西贱，越往城西走路就越窄小破败，这时人多路窄，两旁又都是乱糟糟的棚户，曾幸子便不由得被人群裹挟着越走越快，到了后来，几乎是跟着人群奔跑起来。

到了某地，人群渐渐停下脚步，但前面围满了人头，接踵摩肩，曾幸子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前面的人兴冲冲的在讨论龙虎斗，说青天白日竟有精怪。

曾幸子拿出平日里师兄弟们揍他时躲闪的身手，硬是从人缝里钻到了最前排。却只见，那些人口中的龙是一条正在口出人言的花斑巨蟒，蟒头顶上一坨肉瘤高高凸起，确有一些龙形。那虎却是曾幸子的熟人，正是麻花相间的大狸猫，乔姑娘是也。

一蟒一猫打得正是激烈，那蟒用蛇尾狠狠抽中狸猫，扇得空中猫毛直飞，一边打一边嘴里还不干净的骂骂咧咧，车轱辘话说来说去都是诅咒狸猫，翻来覆去说的是狸猫伤了他徒子徒孙，他也要叫狸猫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狸猫虽然身形灵活，但似乎是不想把战局扩大，影响到围观人等，于是腾挪之间多有顾忌，硬生生多受了几下尾鞭抽打。偏偏那蟒蛇皮糙肉厚，狸猫最拿手的抓咬对它伤害不大，眼见着蟒蛇一个甩尾，就要把狸猫滚绞进去。

曾幸子站不住了，双手迅速捏出换神诀，心中默念常清静矣，还没等睁开眼睛，便先听到身前炸开雷声，定睛一看，那巨蟒已被劈成一条焦柴，而狸猫也被弹到人群之中，一时间人群中哭喊礼拜的，人仰马翻的，乱哄哄一片。

曾幸子趁乱上前，抱起狸猫就跑，等跑出几条大街，才顾得上看看狸猫有无大碍。只见那狸猫身上毛发多处被血打湿，已结成毛块，那晚想舔却没有舔到的那只爪子似乎断了，软塌塌的承不住力，好在呼吸还算平稳，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曾幸子又走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愿意帮猫看病的医铺。老医师一边摸着胡子叹气，一边细心的拿热水一点点把猫毛上的血块化开，挨着一处处把药上了，又拿木板帮猫爪子绑了个固定的形状。

“这可不容易好，猫都太多动了，骨头断了很难养成原来那样，以后别说抓老鼠，走路可能都有影响，你若是养猫来捕鼠的，就干脆再重新养一只吧。”老医师说的是实话。

曾幸子没有接话，只恭恭敬敬谢过医师，又付了诊金，抱着狸猫出了医铺。狸猫伤得确实很重，一直到曾幸子住进了客栈都没有醒来。

到了夜里，曾幸子正做梦呢，突然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一睁眼，蹲在枕头旁边的大狸猫尴尬的扭过头，若无其事开始舔自己的伤手。

“乔姑娘你醒了？”大狸猫只顾舔手，并不理他。曾幸子撑着身体坐起来，拿火石打亮桌面的油灯，乔姑娘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至少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头非常不错。

曾幸子便掏出怀里的银子来，“这是陈府另外给的银子，我看你给我拿的银子是一家一半，我这是二十两，我们照旧一家一半。”“我不要，猫要银子没用。”乔姑娘说话了。

似是看到了曾幸子眼中的疑惑，乔姑娘又说，“上次那银子也不是我要的，我是拿去给我前主人的。”

“那这十两也给你，拿去给你前主人。”

“不用了，她好笨的，她身上钱一多，就老是会给别的人，别的猫，就像你一样笨。”乔姑娘眼睛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疼的。说起前主人，话也多了起来。

她说，她的前主人实在是个滥好人，本来天性是很怕猫狗之类的动物的，却因为看到孩童把她和兄弟姐妹们偷走，担心她们被顽童捉弄死去，就冒着被房东退租的压力，咬牙把她们要了回去养着，自己还没奶喝呢，却买了羊奶把她们挨着喂大。

大一点了，哥哥弟弟都跑了，她舍不得主人，就留下陪着她。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主人却总觉得亏欠了她，觉得逼仄的租房里关着她藏着她很不好，觉得她跟着自己只能吃人饭很不好，觉得自己家人老是责骂她更是不好。

“猫有猫的天性的，猫就是好动，何况还是狸花猫。”主人跟家人说，“要是我有一个院子就好了，可以让乔可俐自由进出，想回家吃饭就回家，想出去交朋友就出去交朋友。”

有一天，家人突然回来给主人说，自己有个朋友开了家赌馆，需要猫咪帮着捉老鼠，答应可以给乔可俐每天喂好吃的鱼虾，赌馆外面还有一个大院子，可以随乔可俐跑动玩耍。

乔可俐于是便被主人的家人送去了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