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俐乔姑娘
负责跟着曾幸子的护卫，是个不爱说话的老实人，曾幸子跟在其他人身后观察别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那护卫也并不多问一句为什么，就只在曾幸子跟丢了人时，帮着他指指路。
曾幸子的思路其实是很清晰的。自己并没有旁的本事，独独就会引雷而已，如果不先掌握怎么找到蛇虫鼠蚁的方法，雷劈出来就浪费了。而且最好是能找到这些蛇虫鼠蚁的老窝，否则出来一只劈一只，自己能引的雷够不够用？那可还真不好说。
一同来陈府除鼠患虫害的，加上曾幸子共有六人。一个算命先生，肩上扛着一道写着知命改命的幢幡；两个原本就是搭档，敞亮人，自己介绍说哥俩本来就是在城中摆摊卖耗子药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居士，外形很是斯文，手上拿着一把扇子，说是会念普庵咒，专擅不战而屈虫之兵。
还有一个绑着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的大姑娘，着一身麻灰褚黄花色的衣裳，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看着瞳仁儿又黑又亮，只是一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问就只说自己打小就会捉老鼠虫子。
一圈跟了下来，曾幸子发现，六个人里只有这姑娘最为靠谱。那算命先生掐了半天手指头，又摇头晃脑了半天，最后还是让护卫上阵，移开了好几块大石头，才抓到一条懒洋洋的小蛇，有一只大老鼠都打他背后跑过去了，也没见他使出什么本领。
那哥俩呢，使的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法子。他们只管分头在院子里好几个可疑的地方撒上药，便找了个亭子坐下，晒着太阳翘着胯子，吃起自带的花生，守株待兔只等蛇虫鼠蚁上钩，看起来好不惬意。
老居士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管护卫要了一把凳子，盘腿坐了，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还拿那扇子扇一扇风，就是也不知道那些蛇虫鼠蚁能不能听到和听懂他的咒语。
大姑娘就和他们明显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实战派。也不知道她怎么看的，好像就是那么随手一指，眼看着明明是平整的地面，只管朝着她指的位置挖，不到三锄头下去，必定能看到那些小动物穿行所用的甬道，又或者是一处虫蚁隐秘的巢穴，而且一定是正有大批蛇虫鼠蚁从中溃散而出的。
那大姑娘也是真的虎，一脚踩翻一片，一手抓死几个，搁常人看着渗人的大耗子大长虫，到了她手里也是个顶个的怂。装死的、僵掉的、发抖的，便真似那耗子见了猫一般，统统自行败下阵来。
但这大姑娘毕竟只有一个人，靠双脚一一踩死，终究是慢了一些。她便把那一堆堆还在蠕动的虫鼠摆在一起，说是先积着，等最后一起处置。
曾幸子给自己壮了壮胆，上前搭讪，表示自己会一点雷法，只是苦于不能找到和汇集蛇虫鼠蚁。如今姑娘能找能聚，而自己能杀能灭，不知道能不能合作愉快，最终的奖赏自己要一点路费就好。
那大姑娘性子很是爽快，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但对此事并不纠结，略一思索便点头允了。
于是曾幸子便和她配合，一个把抓到的蛇虫堆出小山，一个引来天雷把那小山夷为平地。到陈府掌灯的时候，被化为灰飞的蛇虫鼠蚁已不计其数。
这陈府简直像是建在了蛇窝上，而且更奇怪的是，历来有蛇的地方就不会有鼠，不知为何，这陈府却是蛇鼠合流、各行其道，偌大一个院子，地底几乎被掏空了去，长此以往，那雕楼画栋、亭台楼阁恐怕也逃不了根基断绝、坍塌一空。
二管家下午时分就已闻风赶来，亲眼见到两位高人各显身手，尤其是曾幸子能引天雷，那阵势凭空雷起，电光霹雳，火焰烧得蛇虫鼠蚁瞬间成灰，长烟腾空，十分唬人。这时便禀报了家主，把他二人引为上宾，一定要请他们用顿晚饭，又邀请他们当晚就在府中安歇。
大姑娘并不扭捏，先用目光询问了下曾幸子的意见，见他一副看不懂的懵懂样子，只把粗粗的辫子一甩，就转头走在了前面。曾幸子连忙跟上，既有饭吃，那他肯定是要吃的呀。
席间觥筹交错，这姑娘自称姓乔，名叫可俐，说是平日寄居在西城边的麻经寺，平日就靠捉虫捕鼠为业。介绍完自己，乔姑娘便只顾埋头苦吃，还连喝了几碗醪糟，再不接主人家的话头。曾幸子只能担起回话暖场的责任，好在他虽然不学无术，但道观里师兄弟们常年清谈高论，他所听过的话头也不算少，勉勉强强，也能对付着回答上主人家的问题，有来有往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刚才安歇下来，乔姑娘却来敲曾幸子的门，一身酒气，只说自己已找主人家领了赏钱，临走前来道个别，顺便把该给他的银子给他。
此时已是亥时过了，漾城自来夜有宵禁，曾幸子劝乔姑娘别犯了忌讳，仔细被那巡城兵士抓了去，乔姑娘却冷笑一声不以为意。“他们怎么可能抓得住我？小道士你法力不够高强，你看不出我不是人吗？”
曾幸子被乔姑娘吓得不轻，不知这话头该怎么接，乔姑娘却笑了起来，眼珠子愈发黑亮，“你这呆样子还真像我从前那主人，走啦，有缘再会！”
话音未落，蓬的一声，乔姑娘不见了，地面多出一只斑斓花色的狸花猫来，狸花猫嘴里叼着一只钱袋，伸出前爪似是想要舔一舔爪子，却又不愿放下钱袋，只得举着爪子留在半空，又歪着头把曾幸子看了看，唔唔了一声，便转身跳走了。
曾幸子愣了半晌，才想起看看那乔姑娘临走前给他的钱袋子。一打开，里面足足有五六块零碎银子。当朝贫富悬殊十分严重，一户农家若自给自足，只买盐巴等必需之物，一年到头都花不到五吊钱。这些银子若换成铜钱，至少能有十吊上下，看来这下不只是路费够了，就算是他短期内没找到赚钱营生，也足够支撑他吃得饱饱的活一段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