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创新者:埃隆·马斯克、彼得·蒂尔与硅谷冒险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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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硅谷防御

第一章
基石

《苏联生活》(Soviet Life)杂志1986年2月刊登了一篇长达10页的用亮光纸印刷的文章:《普里皮亚季的和平与富足》。文章描述,普里皮亚季是一个都市桃花源。“今天,这座小镇的居民来自苏联各地30多个不同民族,”作者写道,“街上到处都是鲜花。一幢幢公寓楼耸立在松林中。每个居民区附近都有一所学校和一座图书馆,还有商店、体育设施和操场。早上,周围的人比较少,只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妇女在不慌不忙地走着。”

如果说这个小镇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它缺乏足够的空间来容纳新人。“普里皮亚季目前正在经历生育高峰,”市长说,“我们已经建立了几十所日托中心和幼儿园,还有更多正在建设中,但它们仍然无法满足需求。”

这种需求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普里皮亚季拥有苏联的技术奇迹——切尔诺贝利核电站。这家核电站是一个重要雇主,根据文章的说法,它提供了高薪工作和能源,“在生态上,核电站比燃烧大量化石燃料的火电厂要清洁得多”。

那安全问题呢?一位苏联部长被直接问及此事,他的回答带着官僚的自信和确定。他夸口说:“熔毁的概率是万年一遇。”

当然,在《苏联生活》大肆宣扬普里皮亚季的生活短短几个月后,这个小镇就变成了一片冒烟的放射性废墟。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3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熔毁,引发爆炸,将数千吨重的屋顶炸飞。很快,普里皮亚季的天空遍布放射性物质,浓度是广岛原子弹爆炸后的400多倍。

切尔诺贝利发生爆炸时,马克西米利安·麦克斯·拉菲洛维奇·拉夫琴只有10岁,他正在90英里外睡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生活被这场灾难改变和塑造了。在最初的紧张时刻,父母把他和弟弟送上了驶离当地的火车。半路上,他被人用盖革计数器测量辐射,并触发了仪器的警报。一根插在他鞋子里的玫瑰刺是产生辐射的罪魁祸首。有那么一刻,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截肢,他感到惊慌失措。

***

拉夫琴全家都受到切尔诺贝利灾难的影响,包括他的母亲艾维娜·泽尔兹曼。她是一名物理学家,在食品科学研究所的放射测量实验室工作。

在切尔诺贝利事故之前,这是一个没意思的工作。拉夫琴说,他母亲每天都在验证乌克兰(无放射性)面包供应的安全性。但在切尔诺贝利事故后,随着放射性食品开始在乌克兰北部出现,她的责任越来越大,任务也愈加紧急。

为了协助她的工作,苏联政府给艾维娜的办公室送去两台计算机:一台苏联DVK-2和一台民主德国Robotron PC 1715。拉夫琴偶尔会陪母亲上班,一开始,他觉得那两台计算机既无聊又笨重。直到那台DVK-2计算机上出现了一款游戏:Stakan(也叫《俄罗斯方块》,是苏联科学院工程师于1984年开发的)。他迷上了这款游戏。

拉夫琴的好奇心很快转向那台Robotron。它带有Pascal编译器,那是一种将人类代码转换为机器命令的程序。盒子里还有一份盗版的Turbo Pascal 3.0版手册,说明编译器如何使用。这样的文本在苏联很少见,这本手册成了拉夫琴的宝典。

不久之后,拉夫琴就能编写基本的程序了,而他也入了迷。“在未来,你可以让机器做你事后才会知道的事情,这是一个深远的认识,”他在多年后说,“从现在开始,我不需要知道一切才能完成工作。我可以先写下来,然后它就会自动完成。”在此之前,拉夫琴渴望成为一名数学老师。而现在,他夸口说长大后要编写计算机程序。

拉夫琴很享受最初的编程和游戏,但计算机并不是给他玩的,而应该是帮助艾维娜报告苏联食品中的辐射情况。看到儿子的技术水平超过了自己,艾维娜便让他施展才能,并与他达成协议:一旦她完成工作,计算机就都是他的。

这样一来,拉夫琴就没有多少时间悠闲地编写代码了。因此,为了节约使用Robotron的宝贵时间,他想了一个办法:用铅笔和纸写代码。在他家附近的公园里,他完整草拟并编写程序。母亲的工作一完成,拉夫琴就把笔记本上的内容转移到计算机上。然后,机器就会做出裁决。“如果我把笔记本上的内容逐字打出来,它是一开始就编译并运行,还是我必须调试一下?”

这样的学习过程形成了严格的标准。“作为程序员,我从这些破旧的计算机开始,”拉夫琴说,“使用……各种不同的汇编语言来编程都很程式化……这可能让我变得更精英主义,但确实也让我成为一名非常执着的开发者。我想我从来没有捷径可走。”

***

不走捷径是拉夫琴家族的传统。作为生活在反犹主义国家的犹太人,他们为取得成就加倍努力,同时面临他人没有的障碍。一天早上,拉夫琴的父亲醒来,发现自家前门上涂鸦着大卫之星。父母告诉拉夫琴,由于他的宗教信仰,成为高中优秀毕业生将是他进入顶尖大学的唯一机会。

尽管有这些障碍,这个家族还是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其中的代表是拉夫琴的外祖母。弗里玛·约西福夫娜·卢卡茨卡娅博士是一位身高4英尺[1] 8英寸[2]的非凡人物,她拥有天体物理学硕士学位,曾在基辅科学院的主天文台工作。她推动了天文光谱学领域的发展,这是一门测量恒星“食变星”的科学。她的长篇论文《不规则和半规则变星亮度的自相关分析》和《变星和类星体的光辐射特性》发表在著名期刊上。

对拉夫琴来说,她是坚忍的化身:作为女人,在男性主导的领域取得胜利;作为犹太人,在充满敌意的国家获得成功。在他看来,她的勇气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拉夫琴出生那年,卢卡茨卡娅被确诊患有一种罕见的恶性乳腺癌。“她大概说,‘我不能死,我的孙子在呢’。于是她坚定信心,又活了25年,”拉夫琴说,“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任何情况下都决不投降。”

20世纪80年代初,拉夫琴进入青少年时期。当时苏联经济急速衰退,政治局势陷入恐慌。卢卡茨卡娅曾亲眼看见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恐怖,现在她又不安地看到二战的影子。据拉夫琴一家所知,克格勃一直在监视他的父亲。

卢卡茨卡娅向一家犹太难民机构申请资金,并为拉夫琴一家移民美国做了安排。这家人的离开是一个严格保守的秘密。“那是个疯狂的年代,我提前一年左右就知道,我们要离开这个国家,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拉夫琴回忆道。

全家人前往机场,随身带着行李。尽管7月的天气温暖宜人,拉夫琴一家还是穿着羽绒冬衣抵达航站楼,以避免报关。在与一名苏联边境特工进行最后的出境面谈后,对方明确提醒,他们的移民将是不能反悔的。之后,他们登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

1991年7月18日,穿着大衣的拉夫琴一家在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下了飞机。第二天,芝加哥遭遇了致命的热浪。他们把那些大衣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地下交易商,但有限的收入发挥了很大作用。就在他们离开乌克兰之前,卢布暴跌,他们几千美元的积蓄只剩几百美元。

对他的家人来说,移民美国是有风险的,但对刚满16岁的拉夫琴来说,这是伟大征程的第一步,冒险马上开始。拉夫琴一直是优秀学生,他想让芝加哥教育委员会认证他在乌克兰高中的成绩单。拉夫琴没有向父母寻求帮助,而是自己跳上一辆城市公交车去完成任务。

在下错站后,拉夫琴发现自己身处卡布里尼-格林住宅区内部,这是当时芝加哥最危险的社区之一。“我边溜达边想,‘哦,这里没有一个人像我。你们好啊,善良的美国人’,”拉夫琴回忆道,“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是一个瘦瘦的犹太小孩,留着巨大的爆炸头,看起来就像穿着圣彼得堡工厂的衣服——我确实穿了。”

拉夫琴断断续续地融入新环境。到美国后不久,他从垃圾堆里捞出一台坏掉的电视,研究物理学的家人修好了它。现在他可以看情景喜剧《细路仔》了。多年后,他告诉记者莎拉·莱西,他的英语发音模仿的是由加里·科尔曼饰演的在哈勒姆长大的阿诺德·杰克逊。拉夫琴的一个老师问他:“你在哪里学的英语?”因为他对拉夫琴那纽约和基辅腔混杂又抑扬顿挫的口音很好奇。“你在说什么,哈里斯先生?”拉夫琴答道。老师温和地建议他扩大电视节目范围。

美国的语言和文化都是新的,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拉夫琴对计算机的热爱。在美国,他终于得到了一台可以在闲暇时使用的计算机。这是一个亲戚送的礼物,它做到了他的旧计算机做不到的事——连接互联网。拉夫琴很快就陷入万维网无法自拔,他发现网络和论坛里到处都是志同道合的数字爱好者。

他在学校也发现了同道中人。在芝加哥北部的斯蒂芬·廷·马瑟高中,拉夫琴加入国际象棋俱乐部,协助管理计算机俱乐部,并在学校的乐队演奏单簧管。他的朋友埃里克·克莱因演奏长号,后来成为他在贝宝的同事。在马瑟高中,拉夫琴表现出他标志性的高度专注的早期迹象。他的朋友,后来成为贝宝员工的吉姆·凯拉斯回忆说,有一次,他和拉夫琴单独坐在美术课教室后面。无聊之余,他们决定把美工刀像飞镖一样插进墙里。“拉夫琴……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总是想在每件事上都做到最好。于是他就坐在那里,把手指放在刀上,一边衡量它的重量一边说,‘哦,这是投掷的最佳姿势’,”凯拉斯回忆道,“我说,‘不,不,不,用力点儿扔就行了’。”

拉夫琴在数学和科学科目上表现出色,所以当大学申请季到来时,他踌躇满志地找到马瑟高中的指导老师,说他想去“MTI”。“我说,‘我真的很想进MTI,你得让我进MTI’。她说‘MTI是什么’?”

当然,拉夫琴指的是麻省理工学院(MIT)。升学顾问建议他申请附近的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这里也有一个问题:拉夫琴错过了香槟分校的申请截止日期。但浏览申请要求时,他注意到国际学生的截止日期还没有过。他发现了一个机会:“我算是国际学生,我不是美国公民,来美国不到两年,怎么不算了?”出于这个理由,香槟分校录取了拉夫琴。

***

由于在家里待烦了,拉夫琴便提前两周搬到大学。当时食堂还没开门,于是他在格林街的麦当劳吃了大学的第一顿饭。他也试图保持低调。在到达学校之前,拉夫琴收到一封信,通知他有个迎新会将在附近的威拉德机场迎接国际新生,听起来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我害怕他们会把我当成偷偷溜进来的。”他回忆说。所以,在迎新会那天,他离开校园,带着两个重新打包的行李箱去机场。他假装惊奇地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来到他生活了两年的家——美国。“整个计划——或者骗局——相当周密。”拉夫琴说。

不管是不是骗局,麦克斯·拉夫琴被香槟分校录取是机缘巧合的产品和市场的契合:一个崭露头角、精力充沛的技术专家进入了世界计算机中心之一。几十年来,香槟分校的研究人员开创数字技术,并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部分社交网络。就在拉夫琴假扮外国新生时,香槟分校的国家超级计算应用中心发布了一款名为Mosaic的新浏览器。该浏览器在网页上增加了图片显示,简化了安装过程,还有其他改进。这些改变使互联网成为主流,并加速了它的发展,而香槟分校是这一切的中心。

对大一新生麦克斯·拉夫琴来说,学校在计算机领域的成就引人注目,但在当时,他追求的是所有新生都想要的东西:归属感和娱乐。他在校园社团纳新日发现了这两点,学生组织会在那天招收新生。拉夫琴发现一群看起来像计算机迷的人,他们站在一台计算机旁边,显示器周围罩着一个纸板箱。这个箱子保护屏幕免受阳光照射,并向未来的计算机协会成员表示,阳光不会影响屏幕的使用时间。“他们都是像我这样的人。”拉夫琴得出结论。

他们的确和他一样。香槟分校计算机协会分会成立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它迅速成为校园里所有和计算机有关的活动中心,以及几代计算机科学专业本科生真正的家。拉夫琴进校时,计算机协会的各种特殊兴趣团体(简称SIG)已经涵盖从高级网络设计到沉浸式虚拟现实的一切。“我见过整个(计算机科学)系,”当时的一名协会成员夸口说,“他们的计算能力还赶不上我们协会办公室。”

拉夫琴在这里感觉十分自如,很快,他在数字计算机实验室的协会办公室待的时间,比在布莱斯德尔厅宿舍的还多。“我可以告诉你,埃里克·约翰逊的吉他乐Ah Via Musicom的播放时间,和早上7点从布莱斯德尔厅骑自行车到实验室的时间一样。我这样做过很多次。”多年后,他向学校的校友杂志表示。

***

在协会,拉夫琴还遇到两个本科生,他们后来对他的人生和贝宝产生了重要影响。他们是卢克·诺塞克和斯科特·班尼斯特。三人第一次见面时,诺塞克和班尼斯特在深夜走进协会办公室,发现拉夫琴正不停地敲击键盘,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那时,拉夫琴已经成了那里的常客,这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你在忙什么?”诺塞克问道。

“我在做一个爆炸模拟器。”拉夫琴说。

“那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呢?”班尼斯特问道。

“什么意思?它太美了,”拉夫琴答道,“它是实时的,每次都会重新计算一次随机爆炸。”

“好吧,但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呢?”诺塞克问道。

“不知道。它很酷吧?”拉夫琴说。

“现在是星期五晚上,你没有什么地方要去吗?”班尼斯特说。

“没有……我喜欢这个。你们没有什么地方要去吗?”拉夫琴答道。

“我们要开一家公司,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干。”诺塞克回答。

和拉夫琴一样,卢克·诺塞克成长于一个移民家庭。他来自波兰,于20世纪70年代来到美国。

诺塞克很聪明,擅长技术且热爱学习,但他觉得学校的生活十分压抑。诺塞克说:“我开始认为,我接受的教育是关于我所做的事情的,而不是别人让我做的事情。”他的母亲保证,大学将提供更自由、更独立的学习体验。

诺塞克选择香槟分校,是因为申请程序简单,但在对正规教育再次失望之前,他就离开了。他说:“在(第一年)年底,我试图弄清楚如何离开课堂。”诺塞克剖析了教务处的手册,并确定获得学位的最低要求。只要有可能,他就用考试成绩弥补无故缺课。

他寻找其他志同道合者,很快就发现了计算机协会。“协会是……一个小小的反教育组织。”诺塞克说。即使在学生组织中,诺塞克也感到协会与众不同。“我们注意到,加入其他学生团体的人把团体作为留在体系内的垫脚石。”协会成员并不喜欢这个体系,但他们通过制作创新原型和尝试小众实验,将反叛与创造结合起来。

其中一项实验是将协会办公室的苏打水售货机联网。诺塞克说:“我们认为,互联网一个更有趣的用途是,把我们办公室的汽水机连上(网)。在中西部,它叫汽水,不是苏打水。”这台机器被戏称为“咖啡因”,根据计算机科学系的简报,协会成员“在一台老式的胡椒博士自动贩卖机上安装微控制器,并将其连接到互联网,这样学生就可以刷学生卡购买汽水”。

诺塞克和其他协会成员为改造这台智能汽水机而感到自豪,包括它的设计以及设计它的难度。诺塞克说:“侵入汽水机并将它连上网非常困难。花同样多的时间,我们也许都可以创建易贝了。”

***

在他们遇到拉夫琴之前,计算机协会也让诺塞克和班尼斯特走到一起。班尼斯特将成为三人中第一个前往硅谷,第一个出售初创企业的人,他也是贝宝早期版本的投资人之一,最终成为创始董事会成员。

来自密苏里州的班尼斯特很早就爱上了科技。在高中和大学期间,他燃起创建网站的热情,并因为香槟分校在计算机科学领域的卓越声誉而来到这里。

在和诺塞克第一次见面时,班尼斯特也对传统教育的制约感到恼火,于是他开始把大学当作攻击目标。他针对香槟分校的规定设计了变通方案,其中包括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创建了一家公司,雇用自己做实习生,然后利用实习机会获得课程学分。

班尼斯特反传统、热情、说话温和,长着“耶稣式的头发”,他成为诺塞克和拉夫琴的指路明灯,三人成了亲密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他们的第一个合作项目是为1995年工程开放日设计T恤,这是一个学生组织的年度会议,那年的主题演讲嘉宾是苹果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史蒂夫·沃兹尼亚克。三人因为制造小东西而建立起紧密的关系,这给了他们信心,相信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做出大项目。

随着对彼此了解的加深,诺塞克和班尼斯特给拉夫琴上了一堂自由主义速成课。两人共同创立了一个自由主义学生团体,班尼斯特为团体网站编写代码。他们试图一起给拉夫琴洗脑,鼓励他参加各种自由主义活动,阅读安·兰德的《源泉》和弗里德里希·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等书籍。“诺塞克和班尼斯特是我们团队的颠覆者,”拉夫琴说,“他们燃烧着自由主义的爱。我当时想,‘伙计们,我只是想写些代码’。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愚蠢的披头士。”

拉夫琴的领域是软件工程。班尼斯特有时会尝试用Perl(实用报表提取语言)编写自己的代码,这是一种实用但不高级的编程语言,被半开玩笑地称为“互联网的胶带”。拉夫琴吓坏了。“别拿那东西靠近我,”他说,“这很恶心。”至于班尼斯特,他很乐意把代码编写工作交给拉夫琴。“是拉夫琴让我下决心不做程序员的,”班尼斯特承认,“因为他太棒了。”

他们将各自的才华汇集在一起,发起该组织的第一个正式项目,叫作SponsorNet New Media,旨在为网站发布分类广告。团队成员用他们微薄的积蓄经营业务,钱用完了,就透支信用卡。不过,SponsorNet New Media确实获得了收入,足以让团队雇用员工,并签订租约,在亨廷顿大厦底部租下办公区域,这座大厦是香槟地区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班尼斯特回忆道:“我们还是学生,因此,对我们来说,真正找到一间办公室,是相当大的一件事。”

为了专注于SponsorNet New Media,班尼斯特休学一个学期,拉夫琴和诺塞克则兼职,在学业和公司职责之间保持着不稳定的平衡。这项事业持续了一年多一点儿时间。“在那一年里,我们花光了班尼斯特不少的、诺塞克微薄的和我压根儿就没有的个人资金,”拉夫琴后来就SponsorNet New Media的衰落写道,“如今,我们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障碍。多次融资努力的结果是徒劳的,而我们微不足道的收入不足以维持服务器的运转。”

尽管失败了,但SponsorNet New Media至关重要,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雇用团队,创造产品,销售并赚钱——哪怕这个项目是赔钱的。诺塞克说:“我认为,如果没有SponsorNet New Media,贝宝就不可能成功。”

***

拉夫琴是这三人中唯一还相信学校教育的,他深情地回忆起在SponsorNet New Media和香槟分校的日子:“我是个非常快乐的计算机迷。我上了所有的课,也很喜欢这些课……如果要在上学、编程、交女朋友和睡觉当中选择,我会把后两个换成前两个。”

拉夫琴的课表上有很多技术类课程,但有一门非技术类课程令他印象深刻。在电影课上,拉夫琴学习了20世纪一些广受好评的电影,他迷上了黑泽明的《七武士》。“我认为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电影,”他说,“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电影。”

在大学的一个暑假里,拉夫琴疯狂观看这部时长3小时27分钟的黑白电影。“你拥有的只有你自己、电视和空调……那年夏天,我至少看了25遍《七武士》。我上瘾了。”截至本书写作时,拉夫琴声称他已经看过黑泽明这部经典影片100多遍,并把它称为自己接受“管理培训”的唯一知识来源。

在社交方面,拉夫琴最终确实“找到了一个女朋友”,但他对编程的投入让这段恋情变得很复杂。“我记得有一次去她家,一进门,我就走进洗手间写代码。”女朋友敲了敲门,问道:“你在里面做什么?”

“什么?我们在约会啊。”他回答,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

“不,这不是约会。你在我的洗手间里写代码。”

对拉夫琴来说,写代码(无论他在哪里写)是好奇心和洞察力的非凡来源。对世界来说,编写代码正成为一条通往财富和影响力的道路。

香槟分校的校友马克·安德森帮助扫清了这条道路。本科期间,他在学校的美国国家超级计算应用中心崭露头角。在那里,他参与开发Mosaic浏览器,然后将才华带到西部,创办网景通信公司。很快,网景登陆纳斯达克,安德森也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

20世纪90年代中期,计算机科学系的一份简报写道:“也许,今天的互联网领域是我们年轻校友最杰出的领域。当Mosaic最初的开发者离开美国国家超级计算应用中心后,我们刚开始追踪他们时,还能保存他们的剪报文件。很快,这项任务就变成了全职工作,最终我们还是放弃了。”这些剪报证明了互联网日益增长的文化影响力:1994年,《财富》杂志将Mosaic评为年度产品,“与Wonderbra内衣和《超凡战队》并列”。

香槟分校的计算机科学系突然间热闹非凡。“我来伊利诺伊大学是因为马克·安德森。”贾韦德·卡里姆表示。他后来成为贝宝员工,之后成为优兔的联合创始人。高中时期,卡里姆是Mosaic的忠实粉丝。当了解到这款浏览器的起源后,他便把目光投向香槟分校,将其作为目标大学。被录取后,甚至在大一开学之前,卡里姆就在美国国家超级计算应用中心找到了一份工作。

安德森的成功激励了伊利诺伊大学的一代工程师:这证明互联网是一股经济力量,而不仅仅是一种古怪的爱好。“有一点真正造就了我,可能还有伊利诺伊大学的很多其他人,那就是因为Mosaic和后来的网景,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机会的氛围,”拉夫琴后来告诉香槟分校的校友杂志,“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观念,像我们这样的学生才创造了这些了不起的工具,而这是业界完全没有想到的。”

***

斯科特·班尼斯特确信,互联网淘金热太过诱人,不容错过,于是他从香槟分校退学,去追求自己的抱负。卢克·诺塞克不太愿意立即从大学退学,但他加倍努力获得文凭,并前往西部冒险。

两个好友都去了加州,拉夫琴也打算辍学全职创业。当然,他还得告诉重视教育的家人。谈话很简短。“外祖母就要去世了,”父母告诉他,“你想加快这个过程吗?”对拉夫琴一家来说,学士学位只是教育阶梯的第一级。“在拉夫琴家族,高等教育是……获得博士学位。”在父母告诫他多年后,拉夫琴告诉《旧金山纪事报》。之后,他回到香槟分校完成学业。

奔赴西海岸的梦想暂时被搁置,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SponsorNet New Media失败后不久,拉夫琴就推出了下一个创业项目——NetMomentum软件,为报刊网站创建贴牌分类广告。但这个项目也没有持续多久,由于拉夫琴和创业伙伴在产品和开发上存在分歧,他第一次经历了创始人散伙的痛苦。

由于缺乏资金,他成立了一家咨询公司,摆出专业的架势,提供一次性编程服务。他重新利用了NetMomentum的遗产——它的“NM”标志,将新公司命名为NetMeridian软件公司,与香槟分校的同学埃里克·哈斯共同创立。

NetMeridian成为拉夫琴最早的成功商业项目之一。NetMeridian的ListBot(列表机器人程序)是一个原始的邮件列表管理器,也是邮件发送工具Mailchimp和电子邮件服务平台SendGrid的前身。该产品一经推出,便蓬勃发展,以至拉夫琴和哈斯的服务器运转到极限。为了满足需求,他们投资购买了一台价值几千美元的Solaris服务器。它重达200磅[3],由一辆大卡车运来。

NetMeridian通过一个名为Position Agent的项目再次获得成功。即使在20世纪90年代末谷歌出现之前,门户网站Lycos、远景或雅虎搜索引擎的榜首位置也是人们梦寐以求的。Position Agent帮助网站管理员跟踪他们的排名。它的特色是拉夫琴的一个编程妙招:排名计数器。用户无须重新加载网页就能更新排名。

但是NetMeridian的成功是福也是祸。随着用户的增长,硬件设施必须跟上步伐,但拉夫琴没有资金购买更大的服务器。因此,他重拾自己在SponsorNet New Media业绩不佳时首次使用的融资模式,连环刷信用卡为公司的发展融资,这让他背上了高息债务,多年来一直影响着他的信用评级。

***

名义上,拉夫琴是NetMeridian的创始人,这是一家很有前途的软件服务初创公司。但事实上,他年仅20岁便负债累累,竭尽全力偿还债务。幸运的是,能够整天工作的程序员非常抢手,从一家名为MAI(Market Access International)的公司负责人约翰·贝德福德那里,拉夫琴得到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拉夫琴认为贝德福德让他“摆脱了贫困”,因为他通过编程工作每周能挣几千美元。MAI的主要产品是一个用光盘存储的订阅数据库,提供消费产品和包装商品的竞争情报。拉夫琴很高兴能挣到钱,尽管他认为这款基于微软的软件“糟糕透顶”。

除了MAI公司,拉夫琴还在美国陆军工程兵团找到了编程工作,他们的研究基地就在校园附近。“我有一张军队签发的身份卡,可以进入真正的军队设施,”拉夫琴说,“我会骑自行车上班,然后把车锁在外面。”他的薪水是每小时14美元,这份工作也给了他一个难得的优势,让这个年轻的程序员有机会在军事基地溜达,并与直升机飞行员亲密接触。

他负责的是陆军空中交通管制系统内的音频软件。“我到那里时,他们居然已经有了一大段用Pascal语言编写的代码,”他说,“我要学习真正的系统是如何构建的。”软件最初的开发者已经离开,所以维护它的重任就落在拉夫琴身上。

这款软件的用户是久经沙场的基地指挥官,他们习惯于使用纸笔的飞行程序,对自动化持怀疑态度。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拉夫琴精心设计了模仿纸笔操作的用户体验。他说:“我曾经花一个星期的时间,研究如何制作与纸条尺寸完全相同的表格。”

当用户输入信息时,拉夫琴的表格似乎在滚动,但他担心抖动的屏幕动画看起来太“迷幻”和“疯狂”了。不过,上司认为它“完美”。“我们的人会使用它的,因为他们懂。”上司告诉拉夫琴。

***

在兵团,拉夫琴面对另一种新体验:对他的作品的审美批评。“他们会告诉我,(我的程序)功能完全没问题,但并不酷……”拉夫琴说。这时他翻出一件旧作品:爆炸模拟器。拉夫琴把它设置为软件的屏幕保护程序,为显示飞行模式的枯燥工作增添了一点酷劲儿。

到此时,拉夫琴也获得了一点酷劲儿。他会前往各个军事基地,包括纽约的德拉姆堡和密歇根的格雷林营等,然后带着丰富多彩的故事回来。做合同工的这段时间,他也接触到军队生活的阴暗面。有一次,他了解到一男一女两名军人,两人都是同性恋,他们合法结婚,却和其他伴侣生活在一起。“这叫‘军队婚姻’。”基地的一位朋友向拉夫琴解释说。在“不问不讲”政策出台之前,同性恋和双性恋被禁止在军队服役,这样的“军队婚姻”很常见。“看到这些现象,我长大了很多。”拉夫琴说。

很快,黑暗的现实袭来。在拉夫琴任职期间,陆军工程兵团越来越担心外国雇员和信息安全问题。不幸的是,对香槟分校的研究点来说,这意味着它可能失去大量编程人才,并将复杂的计算机系统交到不熟悉维护的员工手中。

拉夫琴也在裁员名单上,但他的经理介入了:拉夫琴将继续开发直升机软件,并获得以计算机零件的名义而发放的不入账报酬。这个办法在此期间奏效,兵团最终保留了外国雇员,不过制定了一项烦人的规定:非美国公民的合同工必须佩戴黄色身份标签。“如果佩戴了这样的标签,你就会受到密切监视。你不能离开办公桌,除非有人陪同。”拉夫琴回忆说。

对犹太难民来说,这些标签让人想起类似的痛苦历史。“我不必这么做,但我的亲人有过这样的遭遇。”拉夫琴说。他退出美国陆军工程兵团,但留下了这个标签,这是他大学期间最奇怪的副业留下的令人讨厌的遗物。

***

快毕业时,拉夫琴一边经营NetMeridian,一边为期末考试死记硬背,同时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当朋友们准备离开香槟分校时,拉夫琴发现自己被拴住了。NetMeridian确实取得了成功,但在云计算出现之前,公司依赖庞大而难以移动的服务器。只要服务器还在伊利诺伊,他也得在。

斯科特·班尼斯特伸出援手。此时,班尼斯特已经在硅谷成立并出售了一家公司。1998年8月,他在新职位上促成NetMeridian的ListBot和Position Agent的出售。拉夫琴已经正式“退出”,现在可以“逃到加州”了,这是将永远改变他在数字世界的创业之旅的第一步。

拉夫琴不愿花钱请搬家公司,而是走进潘世奇卡车租赁公司,租下该公司第二大的卡车。他和室友埃里克·哈斯把办公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装进车里,包括没怎么用过的宜家桌椅。他们把卡车和哈斯的丰田雄鹰车装满,踏上向西的旅程。“我们没有去任何地方观光。我只想尽快赶到帕洛阿尔托。”拉夫琴说。

[1] 1英尺≈0.304 8米。——编者注

[2] 1英寸= 2.54厘米。——编者注

[3] 1磅≈0.45千克。——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