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个故事:艾尔莎和异种(中)
黑色的旅行车离开了废弃仓库,在滨海公路上急速行驶了几个小时,午夜时分,终于按预定计划开到了通往目的地必经的那条盘山公路上。
旅行车驶入这片山区后不久,天气骤然大变,这会儿正是风雨交加,雨点泼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以最快的频率工作仍然无法为司机提供清晰的视野。
但这些都不能降低旅行车的速度,司机和坐副驾驶的男人都大睁着眼睛注视前路,两人全然默不作声,因为他们都清楚,送这种货,客户很在乎时效。
就在旅行车经过山路一个狭窄的弯角时,前方突然闯入两团亮光,晃眼的远光灯伴着恐慌的喇叭声迎面扑来,一瞬间方向盘猛转、轮胎打滑,响起刺耳的刹车声。男人紧张地扭头朝车窗外看去,正好瞥见那辆堪堪擦身而过的车子拖着暗红的尾灯消失在后边浓黑的雨幕里。
一场车祸在几秒钟内几乎发生又迅疾消弭于无形。
司机终于按耐不住爆了粗口:“这该死的鬼天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男人随口应道:“我觉得你应该稍微开慢一点。”
“可我们已经他妈的超时了!”司机一脸愠怒,但他自己确实也还心有余悸。
男人抬手看了下表:“就几分钟而已。剩下的路程不长,你注意点安全,就这鬼天气,迟到几分钟根本不算什么。”
前方是一段直道,司机赌咒般猛踩油门。
“嘿!嘿!听我说,”男人急促地说,“这里是山路,你要再这么加速,我们都得他妈的一头栽下悬崖!”
司机没理会男人,急迫感似乎强化了他本就不错的驾驶技术,旅行车在遮天盖地的雨幕里加速行驶。直道,过弯,过弯,直道,丢失的时间似乎正被一点点追回来。
似乎。
轮胎在一个急弯处突然打滑,旅行车失控了一瞬间,就在这个瞬间,车头没能避开路边的树干,直直撞了上去。
引擎盖被碰撞力掀开了,安全气囊悉数打开,化解了撞击对车内两个人的伤害。
司机没有昏迷,咒骂着猛力拍打方向盘。
男人同样清醒着,他揉了揉轻微磕伤的额角,悻悻然说到:“瞧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司机自知理亏,更不想跟男人争辩,他回头看了眼货箱,箱子已经歪倒了,盖子掉在一边斜搭着,箱子里的异种露了一小截青色的蛇尾出来。
“你到后边收拾一下箱子,”司机对男人说,“我看看车子的情况。”
男人猫着腰从副驾驶蹿到车后排放倒的座位上,着手把异种藏回去。
司机试着发动引擎,几次都没能成功,只得找出手电筒,套上雨披准备去修车。他打开车门,在猛扑而来的风雨里抖了一下,然后关上车门,挪步到车头那里检查。
冒雨维修本已经让司机够恼火了,更糟糕的事情却依然赶来凑热闹——一团红蓝相间的闪光由远及近,那是一辆冲着他们驶过来的警用摩托车,警灯闪烁,但没响警铃。
“天杀的!是条子!”司机发出了警告。
·
古堡一楼的侧厅里面已经布置成一个十分现代化的手术室,雪白的灯光铺满高挑的大厅,各种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摆放得井然有序。一群人,大概七八个,身穿手术服,忙忙碌碌却悄然无声地穿梭往返。
梅琳达把轮椅推到手术台前,老爷和夫人正站在那里。
“艾尔莎,感觉怎么样?”
“很好,妈妈。”艾尔莎握住母亲伸过来的手,有点发抖,有点冰凉,很显然,妈妈比她自己还紧张,“别担心,妈妈,我一点都不害怕。”
“艾尔莎,你这么勇敢,我很欣慰。这次的主刀大夫非常厉害,爸爸再三确认过,在这行是最棒的一个。”
“我相信,爸爸,我想我们还能一起去骑马的。”
“当然能,宝贝儿!”
“嗯,爸爸,还有一件事,我想在手术前看一眼供体,可以吗?”
“艾尔莎!你不应该这么做!”艾尔莎的母亲被女儿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急切地看向丈夫,“她不能这么做,你必须让她理解这一点!”
“冷静,冷静,我来跟她说。”父亲温柔地看着艾尔莎,“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阿凡达》吗?”艾尔莎看着父母,他们迷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她继续说下去,“纳美人杀死一只动物,会为它祈祷,感谢它给自己带来了食物,这是一种美德。就像格蕾塔·通贝里说的,为了我们的生存,总得有人做出牺牲,环保只是牺牲的一种形式。我们能给到那些为我们的生存做出牺牲的土著最好的感恩,就是要保护他们维持祖先生活方式不受现代文明干扰的自由。我想做个有美德的人,所以,供体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觉得我有必要认识她,为她祈祷,感谢她给我带来了继续生存的希望。如果有一天我能在天堂遇见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基督徒,我希望她是,那我就能认出她,向她致谢。爸爸,妈妈,我这么做,上帝也会应允的吧?”
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
“老爷,夫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征求下医生的意见?”阿尔方索提醒到。
“对,对,这种事情还是得听医生的。”梅琳达赶紧帮腔。
父亲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望向站在侧厅一角的主刀大夫。
那个角落在雪白的灯光之外,在巨大的落地窗旁,闪电亮起的时候,大夫的剪影会混杂在落地窗外园艺树高大虬结的枝杈间。
“医生,我女儿的问题你有听见吗?”父亲问。
“听见了。”那边的剪影很快把声音传过来,“您的女儿这么勇敢,这么善良,一会儿等供体送到的时候,我想是应该给她看看,这对她保持平稳的心态有帮助。”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你是医生。”
父亲同意了艾尔莎的请求,母亲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能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垂泪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