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海难
吉拉齐改变了博爱号的航线，船头从北向转为西向，朝着春蓬开过去。
船身的晃动越来越厉害，有点像飞驰的摩托艇了。
舷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天上看不到平时的满天繁星，也看不清其它任何东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会有风暴，那感觉就像被抛进了漆黑的山洞。
塔妮雅帮不了其它的忙，但她至少可以给吉拉齐力量。她和吉拉齐坐在一起。吉拉齐的双手紧紧抓着舵轮，时不时调整油门和推进杆。塔妮雅的双手，就紧紧抱着吉拉齐的腰，蛇尾缠绕在吉拉齐的一只脚上，给他力量，给他信心。
雨点打在舷窗上的噼啪声开始响起来，很快，雨点就变成了雨幕。雷电也接踵而至，耀眼的白光照亮海天的瞬间，让他们得以看清前挡玻璃外那一大片小山一般涌动的浪峰。
海事卫星电话连接的甚高频电台传来的最新信息是，热带风暴已经成长到九级风力。
十米高的大浪虽然在航海上不算太厉害，但也足以让博爱号这艘小小的游艇犹如秋风中的落叶般上下飘飞。
塔妮雅开始有点反胃，发出了几次干呕声。
“塔妮雅，你还是去底舱吧，那里不会晃得这么厉害。”
“这种程度的风暴里，能有多少差别？”塔妮雅坚持道。
吉拉齐腾出一只手抚了抚塔妮雅的脸颊，笑着继续驾驶。
风暴的边缘追上了博爱号，但吉拉齐改变了航道后，他们就不再与它的前进路线重合，而是会在一个斜切线下两相脱离。
如果说游艇驾驶与汽车驾驶颇为相似，那夜间的游艇驾驶就会让你知道这种相似是多么不堪一击。
大海上是没有道路和路灯为你指明方向的，航道也只存在于计算后的仪器里。漆黑一片的时候，你的眼睛不是用来看前方的海面，而是用来看仪表数据。
但在这样的风暴里，仪表数据失去了应急的意义，你要不想让船被掀翻，只能凭你的感觉，以及运气。
与肆虐的风暴洋周旋，某种程度上有点像与猛兽共舞。幸好吉拉齐很擅长打猎，他在驾船方面的表现也让塔妮雅大为惊叹。
如果不是吉拉齐谦卑地坚持他无法与大牧师比航海，塔妮雅真会觉得吉拉齐才是那个鲸骑士。
那个晚上，他们的运气不错，吉拉齐的感觉也出奇地好。最糟糕的阶段终于熬过去的时候，他们都能感觉到浪头把船抛起来的力气正在逐渐衰减。
塔妮雅舒服一些了，也不再干呕，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让自己放松下来，略微颤抖的双手从吉拉齐的腰间放开来，不知不觉间把吉拉齐的腿越缠越紧的尾巴，这时候也松弛下来摊在了地上。
塔妮雅扭动灵活的腰身扫了眼身边的船舱，家具都是锁在地板上的，移动物品全部收纳完毕，船舱里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乱，更没有变脏。
博爱号的水密门密封性能相当好，船舱把雨水、海水和噪音都隔绝在外边，塔妮雅和吉拉齐就像在房子里躲过了暴雨。
剩下的，真的就如吉拉齐说的，可以把它当作一次游乐场的过山车。
只不过，过山车不会被一根突如其来的浮木撞破玻璃。
也许是浮木吧，那样的夜色里，塔妮雅无法真正认清楚朝着前挡玻璃撞过来的那根巨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那东西撞破前挡玻璃冲进舱内的灯光里时，塔妮雅正被吉拉齐一把推开，视线根本没落在它身上。
它就那么撞破前挡玻璃，挂倒了吉拉齐。
吉拉齐推塔妮雅的那把用尽了全力。突如其来的冲劲让塔妮雅猝不及防，慌乱中她的一只手撑到船舱地板上，另一只手匆忙抓住旁边的家具，勉强保住了平衡。
那东西借着浪峰把游艇抬高的重力往下窜，直直穿过内舱开阔的多功能厅，冲开了后舱的玻璃门。
在那一瞬间，塔妮雅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把尾巴朝着被撞到的吉拉齐甩过去，她本能地想缠住吉拉齐，以防他摔落出去。
她的尾巴尖的确勾住了吉拉齐的脚，但接触面太短，加上灌进来的海水打湿了船舱里的一切，摩擦力大大减小，那一小截尾巴上的鳞片很快打滑，没能把吉拉齐的脚卷起来。
等船从浪尖跌落，塔妮雅也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短短几秒钟内，二层船舱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吉拉齐也失去了踪影，塔妮雅的周围只剩下突然闯进来的风暴声、闪电声、怒涛声，如同一群破门而入的恶鬼。
“吉拉齐！”
塔妮雅在狂乱的风暴里嘶喊。失去密闭的合金船舱保护，她恍如站在了甲板上，每个浪头都能把她击倒，逼得她只能趴到地板上。
“吉拉齐！”
塔妮雅用尾巴紧紧缠住家具，声嘶力竭的哭喊，但那声音在周围的惊涛骇浪里是那么弱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吉拉齐！”
塔妮雅痛苦地趴在浸湿的船舱地面，抓着一根又一根桌腿，艰难地朝船尾爬行过去。
游艇的性能很优良，电力系统没有受损，舱内照明依然正常。但是明亮灯光照耀下的每个角落，塔妮雅都没看到吉拉齐。
风暴正在离去，大海发泄完了怒气，开始缓慢平静下来。
塔妮雅哭到全身抽搐，没了力气，也开始平静下来。
游艇没有停车，螺旋桨还在旋转，船身还在前进，或者是转圈，她不知道。
塔妮雅没真的去学习过航海，她看不懂那些海图和参数，但她知道如何给引擎熄火。
她必须节省燃料，同时防止游艇开往错误的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塔妮雅马上朝着驾驶台爬过去，把引擎关闭了。
看着控制台上那一圈闪烁的指示灯，塔妮雅想到了她现在最急切要做的是什么。
求救！
她可以呼叫最近的船只，可以呼叫边防警察。
虽然现在天还没亮，风暴的影响也未完全过去，但她可以请求他们，央求他们，哭求他们：马上过来好吗？
吉拉齐落水了，我却不知道当时的位置！
马上过来好吗？我把船停下了，我们应该可以从附近的海域开始搜救！
求你们了！马上过来好吗？
求你们了！
但是吉拉齐的华为手机早已不知去向，而且吉拉齐说过，恶劣天气下手机的卫星天线会失效，得用海事卫星电话。
塔妮雅还不会使用海事卫星电话，没关系，她可以学。
她记得驾驶台的柜子里好像有使用手册。
可她也找不到海事卫星电话了。
驾驶台被砸破了，海事卫星电话没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厨房，多功能厅，整个二层船舱怎么也找不到了。
塔妮雅甚至沿着舱内楼梯下到一层，下到底舱，幻想着电话只是掉下来了。
但是她还是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
没有电话，更没有吉拉齐。
她拿什么求救？
呼号的大风还在穿堂而过，失去动力的游艇还在上下颠簸，塔妮雅正从吉拉齐落水的地方越飘越远。
而她，根本看不懂该死的坐标图。
原来人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是会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