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街头歌手
林雪漪住在一个叫张江的地方，这里的房租比较便宜。但如果她想放松自己，顺便看看今天的运气，那么她就得去陆家嘴。
林雪漪背着吉他徒步走到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在陆家嘴下车。
走出地铁站，张江空荡荡的园区道路换做了陆家嘴拥堵不堪的繁华大街。林雪漪站在街边远眺，左边那栋建筑是中银大厦，右边是国金中心，稍远处是金茂大厦，再远些是中国的第一高楼，上海中心。
很好，她对这一带已经相当熟悉了，她记住了这些地标，就像在曼谷她会记住像素大厦一样。
林雪漪背着吉他继续往前走，天气不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又是一个不缺人流的日子。她的目的地是东方明珠前面的环形天桥，那里来往的游客很多，驻足拍照的，放眼张望的，到处都是人。
林雪漪到了那里，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打开吉他盒子，取出吉他和硬塞进去的小音箱，摆好，打开电源，背上吉他带。
林雪漪的主要目的是放松自己，而她放松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演唱。
所以林雪漪要的是演唱，必须有观众的那种演唱，观众越多越好，给不给钱倒无所谓，但是最好能够认真地听她唱完。
所以林雪漪不想在游人扎堆的地方被各种喧哗干扰。
她面对世纪大道纵深，看着高楼林立的天际线，开始了演唱。
林雪漪还没开始学中文歌曲，虽然她如果要学那一定会很快，但她还不想学。她已经习惯了唱英文歌曲，除了托马斯创作的，她也会唱别人的歌。在这种地方演唱，林雪漪想要有观众，又想尽量保持音乐的调性，那么托马斯的那些歌显然并不适合。所以她选择了一些练习曲目，一些口水的流行朋克，一些柔和的乡村民谣，还有这首嘻哈，《See You Again》。
这是一首林雪漪比较喜欢的嘻哈，主要是它传达的情绪。有些人，你永远会惦念着能再见一次。
林雪漪做了一点现场变奏，加了点HOOK。也许因为这首歌是票房大片《速度与激情》第七部的主题曲，而这个系列的电影在中国受众很广，她唱这首歌的时候，看到身边围着的游客明显增多了。
“妈妈，她只有一只手。”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她的母亲马上制止了：“不要议论别人，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是啊，这种话通常只有小孩子才会直白地说出来，童言无忌嘛。而其他那些围观的成年人，他们只会克制地用他们的目光和表情显露出他们的好奇。
毕竟用左前臂残肢按弦的街头歌手，并不常见。
林雪漪看向那个小女孩，很可爱很漂亮，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马尾。林雪漪对她笑笑，演唱不能间断。
小女孩也对林雪漪笑了，有点羞涩，也许是被妈妈说了一下，知道自己做错了。
开始有人往林雪漪前面地上的吉他盒里放钱了，小女孩抬头看着妈妈，然后她妈妈掏出了钱包。
小女孩略带兴奋地抓住妈妈给的十块钱纸币，轻轻放进吉他盒里，又退回妈妈的身边，神情专注地继续听林雪漪演唱。
最后一个音符从琴弦上散去，林雪漪表演完了《See You Again》。
“谢谢，”林雪漪终于可以看着小女孩，对她说，“谢谢你。”
林雪漪没继续下一首歌，慢慢地人群散去了。
“姑娘，你没办张残疾人证吗”小女孩的母亲还没离开，“你还可以去申领残疾人补助。”
看来碰上了一个热心肠。林雪漪一边收拾琴盒，一边回答：“我不是中国人，是台湾籍的泰国人，应该不符合你们的规定吧。”
“哦，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你唱的这么好。姑娘，祝你好运！”
“谢谢。”
“哎，对了，难怪你没去办一个收款码。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中国不流行现金的，大家都是扫码付款。我跟你说哦，你最好下载一个微信，打印一张收款码，不然现在很多人都不带现金的，他们就算想帮你也帮不上。呃，就是不知道你们外国人注册微信收款码麻不麻烦。诶，你不是说台湾籍吗？现在大陆对台胞放开落户了，你可以去问问。”
“我有微信，其实我唱歌也不为了要钱。按你们的话说，带没带现金什么的，随缘吧。”
“姑娘，你真看得开。来，丫头，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再见。”
母女俩走了，融入了前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林雪漪背起吉他盒，走下环形天桥，往陆家嘴地铁站走去。
今天到现在为止，林雪漪的心情变好了不少，也有了一点点的收入，可以去找那个叫林永钢的大男孩了。
他店里的咖啡和甜点确实不错，就是价格一点都不客气。对林雪漪而言，如果想多去几次，在找到正式的工作之前，今天这样的方式也许是最适合的。
再次踏进林永钢的店门，林雪漪并不期待能真的碰见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即使上一次的见面聊得不错，也不意味着这一次他就会专程等你到来。何况他们之间并无任何联系。
但是林永钢就在那里，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
林永钢对她露出老友般亲切的笑容：“林小姐，你终于来了。”
说实话，林雪漪有点讶异，不单对再次碰见林永钢这件事，更是对林永钢于她的态度，那份真诚的期待和如愿的舒心都表明，这段时间林永钢一直在等她。
当然，林雪漪是跟林永钢说过她会再来。但对于当时而言，一个陌生客人的随口一说，老板都会这么当真吗？
“是的，我说过我们还会有时间继续聊我的故事。”林雪漪也对林永钢微微一笑。
老时间，老地方，林雪漪和林永钢又坐在了老位置里。服务生为林雪漪送上了摩卡和烈焰红唇，林永钢也给自己拿了一杯气泡水。
“上次相见，过去半个月了。”林永钢说。
是的，半个月了。所以林雪漪才讶异林永钢竟然一直都在等她。
“这个钟点，你都会在店里吗？”林雪漪问。
“以前嘛，真不一定。但自从上次认识你，这半个月来，我都在这里等你。”
“我在找工作。在上海，对我这样的外国人而言，难度不小。”
“呃，确实如此。现在全球经济下行，大环境都不太好。那么，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请跟我说，我会尽力。”
林雪漪看着林永钢，微微蹙了蹙眉。她很想相信中国人天性热情好客，但林永钢这么说的时候过于认真了，认真到她不觉得只是随便客套：“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
“我值得你这么认真吗？我是说，我们并不算真的认识。”
“我上回说了，我有一个揪心的猜测。所以，你完全值得我认真对待。”
“但你也说了是猜测，既然只是猜测，你就有可能是错的。”
“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猜测。”
“你可以说了。”林雪漪冲林永钢努了努嘴。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半个月来每天的这个钟点我都会来店里，就为了能再次遇见你，告诉你我的猜测，然后听你接着讲你的故事。塔妮雅就是你，而你的妹妹帕缇拉，你最终没能救到她，她被你父母卖给了艾尔莎的父母。我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你别以为帕缇拉的妈妈是蛇形异种，那个蛇形异种供体就一定是帕缇拉。同形态的异种个体有很多，就像同肤色同发色的人种一样寻常。关键是，你怎么会觉得帕缇拉是我妹妹？假设那个供体就是帕缇拉，只是假设，但她是异种，我是吗？”
“你是。”
“何以见得？我脸上有刻字吗？”
“我专门查了资料，还买了这本书。”
林永钢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屏幕显示的是一本书的封面。林雪漪当然看过这本书，这是几乎所有异种接受教育时都会看的必读书目。布朗·莱维特的《简明异种史》。
“你的眼神更证明了我的猜测。”林永钢继续说，“我买了这本书，纸质版和电子版都买了。我喜欢看纸质版，不过现在那本书在我家里，没带过来。虽然中国的异种非常稀少，在你之前我也从没见过，但根据书上的介绍，我知道实际上大部分异种都和人类没有两样。你和一个普通女人没有两样，或许只是因为你是隐性基因的异种，也可能你是显性基因，但现在不是你的生理期。”
“你为什么这么纠结我到底是不是异种？”
“不，我只是纠结你和那两个故事的关系。首先那是两个悲剧，我认为你就是剧中人物，这必然推导出你是异种，然后我才去了解了异种。”
“为什么你要纠结这些？”
“因为，我想了解你，了解你背后的故事。”
林永钢很认真地说着，他一定是在半个月的反反复复里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猜测。
林雪漪想笑，又想哭。
但最终，林雪漪变得面无表情，只是扭头看着左边的江对岸。
“林先生，你想继续听我的故事吗？”
林永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