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南贪污案始
相较于香云阁的热闹,皇城中的御书房内一片肃静。
北典正司指挥使宁修平将密函呈与殿上,昭元帝细看过后,却一言不发,身旁的掌笔内侍官梁公公平息凝神,似察觉到了上位者的不悦。
下位的锦衣卫如同未受上位者的情绪干扰,手持卷宗,一字一句将其中内容念出来。
宁修平道:“此事,长宁公主牵涉其中,似与江南贪污受贿一案有关联。”
昭元帝看着堂下的宁修平,深红的飞鱼服在烛光下愈发凌人,似一把利刃,可昭元帝最不愿的便是将这把利刃对准长宁公主,这是他唯一的血亲,世人皆说帝家无情,可这心,终究是肉做的。
“此去江南,暗访即可。”
宁修平受昭元帝调令,连夜前往江南调查长宁长公主大肆敛财,贪污受贿一事。
他纵马于上京中,锦衣夜行,玄袍随风而起,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里面坐着方怀瑾与江绾。
当晚,江绾与方怀瑾归府后,方怀瑾兴许是存了补偿江绾的心思,今夜准备留宿在江绾的韶光院内。
方怀瑾一心扑在了仕途上,加上对江绾并无情爱,但又为了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故而一月内也只留宿韶光院三五日,余下时日都是留宿书房。
春望今夜见夫人怒气冲冲出府,现今却与老爷携手归来,想必二人误会定然是解开了,眼见老爷要留宿,紧忙招呼院中丫鬟忙活起来,备水备膳,江绾反倒挤不出多少笑脸。
无他,她现如今对方怀瑾只有恨与厌恶,半分欢喜也强装不起来,对上那张风光霁月的脸,只觉得心口发冷,极力遏止自己,才能不再甩上一巴掌。
用过膳后,江绾于净房中洗浴,遣下了侍洗丫鬟,放任温热的水浸没自己,心中不断说服自己,唯有那濒死的窒息感才能让自己下决心。
她如今孤立无援,只能依仗自己,依仗自己经历过的那一遭,方怀瑾与长宁有割不断的联系,长宁若想踏足那位置,方怀瑾便是她在朝中的利剑,是那棵吸引各方权势栖息的良木。
她要运筹好丞相夫人的这名分,这是她撼动长宁与方怀瑾的根基。
待春望进来服侍时,江绾已将自己的挣扎散了去,仍是那柔善亲近的夫人。
春望轻柔地擦拭着夫人那浸湿的青丝,忐忑地询问道:“夫人,老爷回来后将那传话的小厮打杀出府了,连同夏立也受了罚,今儿那事,可是误会?”
老爷今夜留宿,按往常,夫人那喜悦可是藏都藏不住的,但春望总觉得夫人并不欢喜,就像是一个泪人儿顶了一层欢喜的皮,乍一瞧是高兴的,可是一碰,便能感觉到那副皮囊下是沉甸甸的,摇晃着哗哗作响的悲意。
外人虽看不出夫人的不开心,可春望是陪着夫人长大的,那悲意在自己眼前展示的淋漓尽致。
江望搭在木椅上的手紧了紧,片刻后,摇摇头,“无碍,只是想起大哥罢。”
春望瞬间噤了声,大公子是夫人心中的痛,夫人还未出阁前,大公子在京中可是颇有名气的,自殿试拿了武状元,全府都是欣喜的。
可是后来去了边境,最后却传回战死的消息,不久后更是被谣传大公子叛了国。
府中上下自是不信的,但堵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江老爷一直在寻大公子没有叛国的证据。
但这事随着前太子,先皇先后逝世,尘埃落定,也就不了了之。
江绾对着春望挤出来一脸笑的模样,将手巾接了过来,对着琉璃镜绞发,待到绞好了发,便出了净房。
上辈子身死时的悲愤还在胸口盘旋,以至于骤然回到一年半前,这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而今早已物是人非。
待春望退下后,江绾独自一人对着镜子梳妆。
待方怀瑾进门来时,便瞧见美人隔云端一般,视线从上而下落在江绾身上。
江绾坐在镜前,一头青丝只用一根鎏金碧花簪绕起,慵懒随意,厢房内明明灭灭的烛光打在她身上,潋滟旖旎,刚出浴的她,枝嫩花媚。
裹着艳粉色刺金玲珑纱,赤足踩在毛毯上,乳白色的足尖轻点在玄色的毛毯,惹得人想玩弄,看得方怀瑾眸色渐暗。
他自诩性情冷淡,对房中之事从未过多贪恋,但每次江绾楚楚可怜地看向他时,都会叫他情难自禁,故而平日里会格外控制自己留宿的时日。
但今日,确实叫江绾受了委屈,是该由着她些。
江绾听见动静,手里拿着胭脂回眸一望,因着刚沐浴不久,水汽氤氲过的双眸格外惹人怜惜。
方怀瑾脚步愈发沉重。
抬脚走到江绾身旁,抚上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周遭的气息都暧昧起来,墙上的倒影恍若亲昵交颈的鸳鸯,正欲下一动作时,厢房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丫鬟可儿急声秉告,“老爷,管家方才来话,说宫中出了要事,要您去处理。”
江绾原本揪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她知道,只要是有关宫中的,方怀瑾便要连夜去忙,忙起来好几日都不着府中也是常事。
方怀瑾原本还在腰上的手迅速拿开,转身便往门外赶去,到门口时一顿,回头嘱咐道:“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绾看着离去的人,心中升起一丝庆幸,步伐轻快地回到床上,将近日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盘算一遭,细数着一些她知道的朝中大事,她能拉拢的夫人,挨个思考那些能被她用起来的事。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几日后的赏花宴,定远侯夫人在方怀瑾从淮州拉回江南花卉后,设了赏花宴邀自己前去。
因着那名满上京的细兰与自己掌掴长宁长公主一事,被众夫人明里暗里嘲讽,羞辱,更是入了长宁长公主的算计。
前世自己受邀时,便知道免不了众夫人的冷嘲热讽,但自己却无法推辞,定远侯夫人是先皇亲封的一品夫人。
如今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白日里让管家办的赏花宴便是能让自己化被动为主动。
依着长宁长公主的性子,此次赏花宴自己虽未拟邀她,但也得做好准备堤防。
江绾盘算了许久,渐渐在塌间昏睡过去。
她又梦到了诏狱里受到的折磨。
宁修平摇晃的影子,男人坚硬的手骨,一寸寸往上的手指,冷寒的坚冰.......
骤然醒来,浑身像是从水中被打捞起来一般。
江绾醒来时约莫是寅时,天色还没亮,隐约听见院内有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音,她起身披上衣裳,到厢房外询问守夜的丫鬟可儿。
这丫鬟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虽说是守夜,但可以寐在软榻,估计是早早听到了动静,探头探脑地在打听。
只听可儿道,“方才宫里来了人,身影瞧着像是位女子,却穿着官服,在书房中与老爷商量了许久老爷便叫了马车,连夜出门了,似是拖不得的急事,不知去哪。但老爷吩咐了,他这几日都忙,得住在外头些日子,叫夫人不必担忧。”
江绾上了心,宫里的女官?莫不是与长宁长公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