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邑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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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明星稀

(1)迷雾重重

根据约定的时间,曾俊去找老唐,县公安局离曾俊家也不远,顺着老街走到尽头,左转一个小院就是。

曾俊进去,老唐正站在楼前和人聊着天,见曾俊过来,招呼着曾俊来到一个房间,很快,李民也过来了,今天是老唐、李民和曾俊谈话。

老唐给曾俊倒了杯水:“曾俊,咱还是随便聊聊,既然有人说你那天和史瑞明见过面,你就是我们的重点问询对象,你也不要介意,有什么说什么,老话怎么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过了一晚上,你再说说吧,你那天何时和史瑞明见过面,晚上九点以后你见过他吗?说详细些。”曾俊平静地说:“我一点也不介意,充其量也只是说我和史瑞明见过面而已,连扑风捉影都谈不上。九月一号那天,我一整天都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忙着照顾家里的生意,我和他几天前就说好了,我们九月二号早晨六点到汽车站汇合,赶最早的汽车去省城,一直到开车我都没有见到他,我只有和苏蓉芳一起走了,到省城也没有见到他。九月一号上午,我和苏蓉芳去百货大楼转,我啥也没买,苏蓉芳就买了两块香皂,她还送给我一块,这个你们可以去问苏蓉芳。下午,我就在家里,家里的人都在。晚上十点后,我就出去了一趟,去老朱家,直到我再回家睡觉,我一整天都没有见过他。”

老唐喝了一口茶:“那天晚上,下着暴雨,你怎么十点了还出去?”曾俊答道:“大约十点,临睡了,明天就要上大学走,我还是兴奋,我又起来看一遍上学带的东西,我老娘给我带了一个茶杯,陶瓷的,那是家里最好的茶杯,是我老舅从东北带来的,我可不舍得自己用,我就想着出去到朱大爷家里买个不锈钢的茶缸。你知道的,朱大爷家卖日用杂品,他家的东西在这条街上又好又便宜,他家夜里十二点之前不关门的,我反正睡不着,就出门到朱大爷家去买茶缸。”老唐急问道:“你买了吗,朱大爷见你了吗?”曾俊摇摇头:“我去朱大爷家,不是正好从供销社家属院老王家门口过吗,我刚一到大院门口,他家的大黄狗就窜出来,挡在我前面,我一个左转身,它就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一抬胳膊,那条大黄狗上来就是一口,就咬在我这里。”曾俊指着自己的胳膊,因为贯通伤,换了两次药,还在包扎着。老唐走过来:“可以看看你的伤口吗?”曾俊伸开右手臂:“没问题,还没有完全好,这些天在学校军训,流汗太多了,我就还是包扎着。”曾俊揭开一侧的医用胶布,老唐过来看看:“是的,这是咬伤,明显有牙印。”曾俊盖上胶布:“唐叔,你去问问医务室的段叔,他给我包扎的,我还签字了呢,让我老爸去结账。也是凑巧,去年就是这条大黄狗,也是咬过我一次,也是我的右胳膊,我们曾家和王家结怨太深,连狗也看人咬。段叔还笑话我,说我两次都是被同一条狗咬的同一个地方。”

老唐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人看见狗咬你吗?就咬了这一处地方?”曾俊说:“当时正下着雨,街上没有人,那条狗连一声叫唤都没有,上来就咬,我左手拿着雨伞就去打它,左脚紧跟着就是一脚,那狗连声叫唤都没有,夹着尾巴回家了。要说狗通人性,那狗怎么和王家的人一样,见我们老曾家的人就咬。”

老唐吐一片茶叶:“我们接到的信,说是那天晚上十点,你见到了史瑞明,你没有见他?”曾俊昂一下头:“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见他,史瑞明是我同学,一条街上从小玩到大,我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我见到他又怎么样呢?他不见了,这过了十天了,你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我还巴着他和我一起去上学呢,他跟我说,他找了一个旧相机,到了泉南,第一学期的学习肯定不紧,就和我们几个同学出去拍照。”老唐和李民对视一眼:“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找你。”

曾俊还是坐在那里:“你们不是接到举报信了吗,那就让那人出来和我对话,我在什么地点见的史瑞明,在什么时间见的,我和他见面后做过什么没有,这不就明情了。再说,你们仅仅是怀疑,我配合你们,但我不能在这里只是配合你们,我要赶回去上课。”李民急道:“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我们也不是随便叫你的。”曾俊说:“你们不是在学校问过我了吗,我不可能在家里一直陪着,再说,这只是失踪,一点线索没有,时间根本不好把握啊。只要是这事再牵扯到我,我还是随时配合。”老唐说:“曾俊,你不要急,你先出去,你在院子里再等等。”曾俊冷冷一笑:“说我晚上见过史瑞明,那这个人就是看见我和史瑞明两个人了,这就包括那个人自己啊,他明确说见到了史瑞明,你们该顺着这个信,找到这个人,他才是知情者。”

老唐看看李民,苦笑着,示意曾俊先出去。曾俊站起来,走了出去。

房间里,老唐和李民面面相觑,还是老唐先说话:“这小伙子,还指导起我们来了。你是科班出身,心理学呱呱叫,这还用我说吗,这一点破绽没有,就这才十八岁的孩子,没有离开过老街,断不会做出那么大的事吧。”李民点点头:“是啊,还不至于,过失也谈不上,就这么大的孩子,要是发生这事,在学校里我们问他的时候不就吓得瘫在那里了,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啊,这也太淡定了,还思路清晰、缜密。”老唐想了想说:“曾俊和史瑞明是这条街上这一波里最聪明的孩子,要是他俩联手和你我玩,还别说,我俩还不一定玩过他们,你看看刚才,曾俊坐在那里,一点都不打怵,你再问得急了,他也会急,他就是回学校,我们也没有办法,疑罪从无,他这连怀疑都谈不上,最重要的是这个史瑞明,啥啥都见不着,什么都无法认定啊。”李民说:“这不是,老史家的人天天过来问,咱们也没办法,不是也着急吗。围绕着曾俊、史瑞明,咱问遍了他俩的同学,他俩没有过矛盾、冲突、对立啊,断不至于发生什么过激的事。”老唐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上升到恶性案件的事断不会发生,不过,我还真对曾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昨天在学校操场上,你我都看到了,曾俊不只是智勇双全,就他那身板,表面看不出什么,一出手就是铮铮铁骨、手起刀落,秒杀他的同学啊,就他的体格,我都甘拜下风啊,我怎么心里不踏实啊,我怎么就认定曾俊能干这样的事呢。”李民一笑:“你是神经过敏、杯弓蛇影,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你就不要复杂化了。能干这样的事,和会干这样的事,那是两码事,我们摸了几圈,对他也算了解,可没有一个人对他说不字的啊,他的正义感、价值观是顶呱呱的,他也没有一点动机啊。”老唐叹口气:“那要是激情再起呢,那要是偶然起意呢,为什么有人粘在他的身上?你还记得螳螂田和我们说话的样子吗?老田说起曾俊来,那是赞不绝口,就是一个劲夸他,他还说,别看曾俊外表是一副学生样,就是有大将之风,跟着他练武也是颇有收获。我再和曾俊聊聊,但愿这就是个形式而已,两个半大小子,还能发生什么事。”李民嘁了一声:“这就是个失踪案,就是个无头案,我敢断言,我敢和你打赌,咱俩就是白费功夫。”老唐又看一眼李民:“我还有一个疑点,你说,曾俊胳膊上的牙印,会不会是史瑞明咬的?”李民站了起来:“假如两个人撕打,咬痕肯定不是那样的,没有绽开、撕扯的痕迹,就是狠咬一下就松口了,我俩和段大夫聊了三次吧,段大夫说,那天晚上的曾俊很淡定,衣服板板正正,身上没有一点打斗的样子,段大夫还说,去年曾俊就被黄狗咬过,和去年的咬痕印迹还就是一样的,你不会说去年史瑞明就咬过曾俊吧,你看曾俊大大咧咧的样,气定悠闲,我怎么觉得,他看着我俩的眼光里都带着不屑,你见过这样的案犯吗,嘁。”老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老唐来到外面的柳树下,自己点颗烟,对曾俊说:“你不要着急,耽误不了你上课,也就是这两天。”曾俊说:“我能不着急吗,我和他从小玩到大,我们是发小,是同学。唐叔,你们这样问我,看起来是怀疑到我头上了,你们可真行啊,我们家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你们这侦破手段也太老土了吧。”老唐一愣,说:“这些我还能不了解,你先回去吧,你再好好想想,有想法的话,明天上午八点半来找我。”曾俊转身:“唐叔,你放心吧,我要是发现了啥,我会给你说的。我希望你不要把有人牵扯我的事说出去,我怕我爹娘担心。不管有没有想法,明天八点半我还过来,我也希望你们的工作能有进展,我更希望你们能这就找到史瑞明。”老唐推着曾俊:“你这孩子,这我还能不明白,我们不会跟人说的。”

下午两点,曾俊刚刚午睡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曾俊出来,看见门外站着郝大元、刘家宏、许春丽、陈小丽,四个人都是高中同班同学。郝大元是山北省财政学校,陈小丽是山北高等医学专科学校,刘家宏和许春丽是阜宁地区师专,都是今年考上的。

曾俊打着招呼:“你们怎么来了,还没有开学?”郝大元说:“就你和苏蓉芳走得早,我们就这两天也要开学了。这要走了,我们到史瑞明家去了一趟,在老街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你怎么回来了?”曾俊急忙说:“军训完了,还有点时间,回家来带点东西。”刘家宏说:“你肯定也知道了,史瑞明不见了,今天十一天了吧,一点消息没有。”曾俊说:“本来说好九月二号早晨我们一起走的,但我和苏蓉芳在车站没等到他,我和苏蓉芳就走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这太意外了,想不到啊。”

老娘出来,招呼着几个人进屋,还喊着倒茶,刘家宏急忙说:“大姨,你别忙活,我们一会就走。”

郝大元对曾俊说:“你这回来,不要去史瑞明家了,他妈妈看见我们几个又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你要是过去,她老人家还要哭。”

几个人沉默着,说起开学的事,已经开学走了几个同学,又有谁去补习了,只有陈小丽一直沉默着,呆呆地坐在一边不说话。

刘家宏、陈小丽、许春丽走了,郝大元送走三人,又和曾俊回到房间。

郝大元喝口水,看看曾俊说:“你注意到陈小丽了吗,她一直没有说一句话?”曾俊说:“我看着她怎么大变样了,又黑又瘦,六神无主的样子,坐在那里不说话,她平常可是叽叽喳喳,没别人说话的份。”郝大元看一眼曾俊说:“刘家宏去找我,拉着我就去史瑞明家,第二天又约了几个同学去他家,陈小丽说有事,就没有去,今天也不愿意去。”曾俊说道:“怕是伤心过度吧,我怎么听说她和史瑞明谈过。”郝大元哼了一声:“岂止是谈过,是谈得过头了,你还记得史瑞明和王莉拉扯不清的时候吧,但很快史瑞明就和陈小丽好了,陈小丽多会来事啊,小脸天天笑盈盈的,说话多甜啊,学习成绩又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就把史瑞明吸引住了,我就看见他俩在广场的大杨树下过。”曾俊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肯定是你和春玲也转到那里,你和春玲的老地方让他俩占了。”郝大元说:“就是过年前后,我也记不很清楚了。史瑞明要不是这事耽误,他报考交大就差了几分,他的学习成绩多好啊。”曾俊沉默片刻:“我怎么不知道?我只听说他和王莉疏远了。”郝大元说:“史瑞明和陈小丽早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了,就在高考完的当天晚上,我和郭东风很放松,我们两人玩了几轮台球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转到我们班的教室后,我们两个刚刚凑在墙根要点颗烟,郭东风一把拉住我,指指教室里面,我慢慢抬起头,向里面看去,这一看不打紧,把我给惊住了,我看清了,这里面两个人是史瑞明、陈小丽,两个人正搂着孜孜不倦地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我和郭东风急忙跑到一边的暗处,过了一会,我俩就走了。”曾俊一笑:“你这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我说刚才看见陈小丽,她没有一点精神头,原来是没有人和她一起锥刺股了。”郝大元深吸一口气,又说道:“这事应该知道的人很少,陈小丽不说,也没有谁会问她,这几天陈小丽可是瘦多了,悲悲戚戚地又不能和人诉说,你说心里是啥滋味。看起来陈小丽是真爱史瑞明,但史瑞明对陈小丽,我就不清楚了。”曾俊白郝大元一眼:“他俩肯定错不了,都一起锥刺股了,这同学关系好着呢。”郝大元一笑:“你还不了解史瑞明,他乒乓球打得好吧,打着打着不打了,口琴吹得好吧,也就是几天的热度,又拉起二胡了,他的心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还有曾经迷恋过的人。”曾俊听罢,想起同学间的传言,想起老田哥的提醒,呆呆地没有说话。

(2)月明星稀

一大早,曾雪就去老街西头老表家的羊肉店割了一大块羊肉,中午是羊肉水饺,晚上是羊肉汤。老娘嚷嚷着,你这才挣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你哥买这买那,走之前大吃大喝,这又割了这么大块羊肉,两天也吃不完。曾雪回着:“给你亲儿子吃,你就别叨叨了。”老娘还是念叨着:“说着说着,马上就到八月十五了,肯定赶不上在家过节,过两天还不是又走,那就提前过十五。”曾俊说:“在家提前过八月十五也好,国庆节也放不了两天假,我肯定不回来,就等到过年再回来了。”老娘拾掇着针线活:“你们子妹几个还没有一个人在外边过节呢,也没有人离开家时间长过,这到过年还有四个月呢。”曾雪接道:“这才是个头,你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得离开家。”老娘叹口气:“我可给你们先说下,你们最好都在我身边成家立业,我可不让你们像你三舅一样跑到东北,在几千里外安家,多少年也回不来一次家,把你姥姥想得不知道掉了多少次泪。”曾俊说:“你看吧,只要扯起来这事,就没完没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老娘叹口气:“你姥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就是说说。”

老爹看着曾俊说:“你上午去公安局跟人家都说好了吧,你啥时候返校,家里也没事。”曾俊说:“有啥说啥,那有什么说不好的,我停停就走,回去这两天还是军训,军训两周呢。”老爹哼一声,自己看起电视。

曾俊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一本《收获》月刊翻了几页,慢慢就昏昏欲睡。

曾俊忽然醒来,看看手表,十点一刻,一骨碌爬起来,看看旁边的曾峰,他已经睡熟。曾俊披上衣裳,悄悄起来,走出房间。

曾俊轻轻打开大门,倚着门框,看着门前蜿蜒的石头路。这是棠邑县最有名的商业街,街道的两侧全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粮油食品、土产杂品、电器电料、日用百货,批发零售,在这里一应俱全。

十点多钟,沿街的店面都关门了,只有三两家的窗户里传出微弱的昏黄灯光,西边,隔着几家,田老三家的门口还挑着一盏不大不小的灯泡,灯光下差不多还是那几个人在那里打扑克牌,只要不是下雨下雪,田老三家门口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两口子都是人缘极好的人。

十点二十五分,就是这个时间,有两辆自行车沿街从西面骑过来,不紧不慢,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从门前骑了过去,跟在后面骑着自行车的是王莉,这肯定是她爸爸王广福去学校接她,再也不是曾经的日子,曾俊、史瑞明、王莉、苏蓉芳四人结伴而回。王莉低着头骑着自行车,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煞白,来到曾俊家的门前,她似乎是扭了一下头,她似乎看见了曾俊,她的身子怔怔,但没有停留,继续骑着车子。曾俊没有看她,自顾自向西走去。

田老三家门口的人散去了,街上顿时安静许多,曾俊顺着老街,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是向右转,再向西走,还是来到那个凉亭,坐在围着的一圈围椅上。

棠邑是个小城,人们习惯日落而息,此刻,西越河两岸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十天前的夜晚,这里是狂风暴雨,而今夜,西越河早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河水咕叽咕叽地拍打着向东流去,流向京杭大运河,流向阳南湖。

听警方的意思,有可能史瑞明就是在那天晚上,在这河边发生了不测,其实这就是推断,这只是推断之一。但即使是这样,曾俊也没有感到害怕,自己从小在这条街长大,在西越河水里泡大,这河岸边的每一块石头、每一个拐角都非常熟悉,非常亲切,虽然离家出去了才十天,但这种感觉更强了。

天上,正是月明星稀,银色的月亮挂在天上,沿着河岸最多的还是柳树,正被月色浸染,随着微风飘荡。河边有秋虫鸣叫,河水宽阔处的芦苇丛中有水鸟偶尔的叫声。沿岸的几处昏黄的灯火,在黑暗的河水中洒下几处波光。再向西望去,河上横跨的就是棠邑县最有名的越河廊桥,廊桥北面是孝贤塔,黑乎乎地矗立在那里。

有人从东边走过来,不用仔细看,看身影,曾俊就知道那人是谁,曾俊看看手表,十点三刻。

曾俊坐在凉亭南边,月光笼罩着他,他冷冷地抬头看着天上。

那人来到凉亭,静静地坐在凉亭北侧,坐在暗影里。

停了一会,那人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刚走吗?”曾俊答道:“老唐到泉南找我,问我史瑞明的事。”那人又问道:“还能到省城找你?”曾俊平静地说:“有人举报,说那天晚上我和史瑞明在一起。”那人急促起来:“那不是胡扯吗,那,那你怎么说的?”曾俊说:“我能怎么说,我就实事求是呗。”那人更急了:“你,你实事求是,你说和我在一起?”曾俊看一眼那人说:“我不是那样实事求是说的,你叫王莉,你是老王家的人,我可高攀不起,舌头舔鼻子,高攀不上啊,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污人清白。”王莉看一眼曾俊:“你家的人舌头长着呢,你家的人就会说风凉话、蹊跷话,谁高攀不起谁了。老唐也问我,我给他说了,那天晚上我去上灯课,在路上碰到过史瑞明,他挎着他的那个蓝书包,我看见他,打个照面我就急着去学校了,我都是那个点去学校,你知道的,那个时间大约七点,上了一节课,我就回来了,回家做一套卷子。听说,大约八点,还有人在老街上看见过他。”曾俊继续说道:“听老唐的语气,八点之后,就没有人看到他了,你之后还有人看到过他。老唐问我,那天晚上,八点之后我干的什么,有没有见到史瑞明,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正下着暴雨,我干什么去了,让我把那天晚上的经过说详细。”王莉说:“你就不能干脆点,直接说,啰里啰嗦的。”

曾俊清清嗓子说起来:”好,我直接说,跟你说详细些。那天晚上,天阴沉沉的,但我家却非常热闹。一个多月前,我接到山北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隔了一天,妹妹曾雪也接到招工通知书,这是双喜临门吧,全家人都高兴。明天我就要去上学了,曾雪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羊肉、买了排骨,父亲早早煮上羊肉,炖上排骨,满院子满屋飘着肉香。”

王莉看一眼曾俊,大声哼了一声,但还是看着曾俊。

曾俊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老爹坐在他一贯坐着的座位上,还是那副腔调,我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满足啊,今年你们子妹两个都有着落了,一个考上大学,一个招工,我高兴,我和我那几个老弟兄比,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老娘还是一贯地打岔,吃过苦遭过罪的人,最知道满足。孩子争气,年头也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王莉插嘴道:“大街上的人谁看不出来,你看你家的人,那个得意样。”

曾俊瞪王莉一眼:“等我说完你再插话。我二弟曾峰插嘴,就是我不行,我学习不如我哥,不如老三,我让老爹老娘费心了。我老娘顺着说道,你也不笨,就是不好好学,就是贪玩,再过几年,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看你怎么办。曾峰急忙转移话题,娘来,你那天做的啥梦来,你再给我们说说呗,我可愿意听了。我老娘放下筷子,说道,你哥高考完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匹大白马从咱家院子里腾空而起,腾云驾雾往西北方向去了,我想了好几天,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哥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才恍然大悟,省城不是在我们棠邑的西北方向吗,敢情是你哥哥腾云驾雾去了省城。曾雪也喜不溜地问道,你不是说,还有一匹小红马,跟在那匹白马的身边,一起飞到天上,飞往省城吗?小红马还恢恢叫着大白马。我老娘说,就是的,当时我也想着,那匹小红马是咋回事啊,又隔了两天,苏蓉芳到咱家来找你哥,苏蓉芳说她考上了山北医学院,要和你哥一起去省城读书,我忽然就明白了,那匹小红马就是苏蓉芳,是她和你哥哥一起去省城。我小弟曾杰接了过来,我不信,红马就红马呗,你怎么知道是个小母马。说着,几个人笑起来。我老娘嗨了一声,那一看就是小母马,那和儿马是不一样的。我只能是苦笑,我老爹则侧着身子说,这不是胡诌八扯吗,人家大闺女家家的,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坐在旁边的王莉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大白马,一个小红马,可真是的,你和苏蓉芳就是不知道脸红地在老街上显眼。”

曾俊一笑:“我老娘白一眼老爹,哼,这我还看不出来,苏蓉芳对咱家曾俊多好啊,虽然来家里的次数不多,但一看就能看出来,苏蓉芳喜欢咱家曾俊啊,这还能有假,现在两个人去省城上大学,这更是巧了,早晚两个人走到一起,这不是,明天两个人就结伴去省城上学呢,我紧赶慢赶地为他俩收拾点吃的,穷家富路。我一听急了,你这哪是哪啊,这是碰巧都考上省城的学校,碰巧明天一起去上学,你就别给我拾掇吃的了,三四个小时就能到省城。曾雪拉我一把,哥,你要是和苏蓉芳谈恋爱,我举双手赞成,苏蓉芳要是成了我嫂子,也不枉咱老娘逢年过节地烧香。我看你俩肯定成,这几年,你和苏蓉芳都是结伴上学,来回都在一起,苏蓉芳看着你的眼光就是不一样。”借着月光,曾俊看一眼王莉,嘴角含笑。

王莉抢道:“你急个屁啊,你不是就盼着和苏蓉芳比翼齐飞吗,别装模作样了。”

曾俊还是笑着:“我实话实说,一家人不就是在一起说笑吗,你别当真,别在意。这时,曾峰抢着说,那你要这样说的话,这几年,路北的王莉也天天和咱哥来回上学,难道王莉也对咱哥有意思?”

王莉听着,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曾俊说道:“曾峰话刚说完,我老娘的筷子头就点到了曾峰的脑袋上,就你这孩子口无遮拦,你这是什么嘴,说话也不知道把门。曾峰急忙捂住嘴,看看我老娘,看看我,停了一会,又说道,我,我听说,王莉复读去了,那个王忠上了一个什么技校,也是这几天去上学。老街上你们四个参加高考,结果你和芳芳姐、史瑞明结伴去省城上大学,就王莉一个人复读,她可够烦心的,这几天,老朱家的门市部门口也见不到她妈妈了。”曾俊说着,又斜眼看着王莉。

王莉气不打一处出:“就知道你们家的人是这样的,就知道背后嚼舌根,我烦心管你家什么事,哼。”

曾俊撇嘴一笑:“我老娘挥挥手说,管人家干什么,不要理那家的闲事,那和咱家一点关系没有。你哥考上大学,你姐上班挣工资,你娘算是扬眉吐气了。老二,你给我努努力,你也给我争口气,下面就看你的了。曾峰扁扁嘴,给我哥送行,怎么扯我身上来了?我老爹插过来说道,吃饭,快吃饭,看看行李,看看还缺什么东西不,别丢三落四。曾雪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哥,办事滴水不漏,他办事啥时候让你不放心过。我说,我,我想把爹娘都带着,把你们都带着,可惜带不走。我说完,屋内顿时没有人说话了,老娘撩起衣襟蘸着眼睛,你要是在外面混好了,我和你爹去找你。曾雪放下筷子,你看你,吃着饭呢,你大儿国庆节放假就回来了,也就是一个月,再说了,到省城也就是坐车几个小时,你想他了就去省城看看,可以吧。我站起来,揽了老娘一把,转身出去,走进配房,那里是我和二弟曾峰的房间。上学的东西早就收拾好,拾掇好几遍了,不用再收拾,我躺在床上,不知道干什么好。”

王莉看着曾俊:“你说得还挺好,绘声绘色,还挺让人感动的,不愧是四班的作文高手,苏蓉芳就是迷你,迷得找不着北,你继续说啊。”

曾俊停一下继续说道:“我家,一般是妹妹收拾碗筷,三弟打扫卫生,二弟则打开电视机,老爹抓着他永远喝不完的茶杯,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这时,外面开始下雨,大约十点,临睡了,明天一大早就要走,我也睡不着,我又起来看一遍上学带的东西,我老娘给我带了一个茶杯,陶瓷的,那是家里最好的茶杯,是我老舅从东北带来的,我可不舍得自己用,我就想着出去到朱大爷家里买个不锈钢的茶缸。你知道的,朱大爷家卖的日用杂品,他家夜里十二点之前不关门的,我反正睡不着,就出门到朱大爷家去买茶缸。就是十点多,我去你家东面的老朱家买茶缸,路过你家门口,你家的大黄狗窜出来咬伤了我的胳膊,我就去老段的医务室包扎。我出门的这段时间,你是知道的。”

王莉问道:“你讲的还挺有家庭气氛,和真的一样。你怎么被我家的黄狗咬伤了,要是我家的狗咬伤你,你家能算完?”曾俊没有看她,扬扬手:“这不是,这里不是你家的黄狗咬伤的吗?”王莉借着月光看着,曾俊的胳膊上棉纱还没有拆,忽然明白了:“你,你说谁是狗?你才是狗。”曾俊说:“那个时间我只和段医生打了照面,他给我包扎的,他可以给我作证。”王莉叹口气:“那,那个苑姨没追问你,是谁……是谁家的狗咬伤的?”曾俊说:“她老人家问我,那还不好说,反正包扎好了,她也看不到。第二天早晨,我一大早就走了,段大夫还让我打狂犬疫苗呢,我也没打。”王莉说:“那,那天,咬得厉害吗,我看流了不少血。”曾俊说:“和去年那次咬得差不多吧,和去年一样,都是同一条狗咬伤的,也不要打狂犬疫苗吧。”似乎间,王莉的嘴角有了点笑意:“你就是活该,我还不解气呢。”曾俊说:“我想见见你,和你说一声,我在局里和老唐他们是怎么说的,你别说漏嘴喽。”王莉白曾俊一眼:“我怎么能说漏,我那天上了一节课回家了,家里人都知道我在家里。”曾俊一笑:“你家里人不知道的是,你偷跑出去雨中散步了呢。”

王莉沉默着不说话,眼光流转,在月光下闪着光,肯定在想着什么。王莉的眼角瞄向曾俊,一丝羞涩涌上心头,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又来到这个地方见他,我的心怦怦直跳,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