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对峙
王尚礼显然是有些过高估计了这些地方官兵的韧性，不等他将这些败兵驱赶冲营，东西两营便已经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东西两营也同时出现混乱和杀喊声，竟是直接引起了官兵的营啸，王尚礼部还未至时，他们便即已经与自家败兵杀成了一团。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流寇数百骑紧随而后跃入营地，各种各样泛着寒光的武器不断挥舞着，不断的收割着生命。
冲天的喊杀声，不仅将所城外官兵的抵抗意志彻底碾为粉碎，更是将整个凤阳城给惊醒了过来。
无数的百姓们纷纷将重物抵住房门，同时将妻女藏好，然后开始向满天神佛祷告，希望可以得到护佑。
但很明显的是，在明末这个操蛋的时代，漫天神佛压根就没有上过一天班，尤其是流寇和溃败的官兵们，更是从来不知道军纪为何物，神厌鬼憎的存在。
张献忠的流寇军队，根本没有任何的后方可言，物资保证来源全部靠抢。
每下一城，流寇们的目标都很明确，那便是朱门大户的士绅人家。
这并不是说他们的觉悟有多高尚，而是抢劫的次数多了，自然悟出来的道理。
他们本就是穷苦出身，普通百姓有几斤几两，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抢一百户，也不如涌入大户人家一趟来的划算。
不信邪的人在印证了几次之后，也自然就熄了动这帮子穷鬼的想法，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士绅老爷家随便顺点东西。
而官兵们，无论是战胜还是战败，都没办法象流寇这般去洗劫高门大户。
打胜了，在将官的弹压下，这些高门大户依旧是他们不能触碰的存在。
打败了那就更简单了，你难道还敢跟胜利者去抢夺战利品吗？好好活着他不香吗？
而流寇军队向来没有以首级计功的习惯，这些官兵若是顺手砍了也就砍了，俘虏的官兵，精壮的补充各营，老弱的直接送入炮灰营。
至于跑散的，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谁还有功夫去抓。
而所谓的官兵，打了败仗跑开流寇们的视线范围外，将身上的破烂兵服一扒，他们本质上与流寇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与普通百姓的区别，则是他们手中还有刀子，同时也被流寇们抢劫的精气神所带动，同样也想趁乱发一笔财。
既然油水地都被胜利者占领了，那这些败兵目光自然也就落在了普通百姓身上。
双方各玩各的，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井水不犯河水。
因此，这仗一旦打完，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全部都转行抢劫犯了，而后果便是，整个凤阳城也立即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外城一片的混乱声中，凤阳总兵官朱国正、凤阳知府颜容暄等人被紧急叫醒后，都有些衣冠不整的来到了内城城头。
虽然内城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攻击，但是无论是颜容暄，还是总后朱国正，他们的脸色都是难看的紧。
现在的凤阳城中，已经处处都是火光，无数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火光闪动处，尸体遍布大街小巷，望之令人胆寒。
更有无数的百姓开始不断的汇聚起来，向着内城方向疯狂涌来，人还没到，哀叫入城的声音便即嘈杂的传了过来。
不过这些百姓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想要进入内城，别说他们，就算那些士绅大户，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颜容暄甚至还看到，人群中甚至还有几个平时间经常吟诗做对，一起关爱失足妇女，共同互诉文士风流的士绅。
但这些一起扛过抢的弟兄们在下面喊的声嘶力竭，颜容暄却是完全装着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虽然已经有些失了分寸，但是并不代表他完全没了脑子。虽然救他们上城，甚至都不用开门，直接可以用吊篮将他们拉上来，但是他却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城下的百姓已经越聚越多，一个处理不善，极有可能当场就会闹起乱子来。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在这种关头给这些人特殊关照，已经处在精神紧绷的百姓们，说不定就此当场哗变，甚至直接破城而入都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毕竟这些士绅们可以死，但凤阳却不能丢，一旦陷了城，他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好下场可言，甚至极有可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凤阳府虽然只是一府城，但在大明论起地位来，却是不容小窥，甚至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三，是除了北京这个京城，南京那个留都之外，号称中都的存在。
眼下中都被流寇肆虐妄为，若是再让流寇混入百姓中进入内城祸害，那就再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
无论最后是否击败流寇，颜容暄都觉得自己这个知府是当到头了。甚至有很大可能，他的生命也基本上进入倒计时了。
毕竟如今的这个暴虐天子，这数年来，都不知道杀了多少督师、巡抚了，再一想到凤阳城外不远的大明祖坟所在地，也有可能会被流寇破坏的可能后，他已经不再盘算着如何安排自己的后事，而是认真琢磨着如何给自己留个后了。
“朱总兵，凤阳事小，祖陵受惊事大！快速速出兵平叛，万勿惊扰祖陵，否则你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矣！”
一想到大明祖陵被毁，自己会满门尽诛的下场，颜容暄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焦急的向着身边的朱国正催促道。
朱国正却是沉默着，丝毫没有出兵的意思。
“可是需要开拔银，本府这就给你筹措，保证双倍的粮饷！只要击败这股敌顽，本府事后更会重重有赏！朱总兵，快快集合忠勇之士，将这股贼兵击灭！”
看着一言不发的朱国正，颜容暄更是急的脑袋都快冒烟了，立即不迭的保证着。
“大人，这已经不是银子的问题了。城外三营，须臾间便被全部攻破，敌寇兵力委实不少。如今敌情不明，末将手中如今可用之人还不足千，守城都嫌不足。若冒然出兵，难有胜算倒也罢了，万一再有个闪失，怕是连这内城也要一并丢了……”
沉默了片刻的朱国正，仔细的权衡了一番手中的实力，长叹一声说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绝对有理，颜容暄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不断的跌足哀叹，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可想。
这个时候，他是深深悔恨自己之前截留的大量粮饷，这原本的官场惯例，文武双方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在如今危急的关头时，他才突然发现，背着无数骂声攒下来的钱财，也只能是跟着小命一起没了。
“府尊，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先守住内城再说！内城中有罢黜的宗室，他们数量不少，看家护卫同样不少！只要府尊能拿出银子厚赏，末将可以将他们临时编练成军，有各将的家丁指挥以老带新，这些人虽然野地浪战不成，但守城却是可以的。”
“只要咱们还在，流寇就不敢肆意在外祸害，只要稳守几日，各地援军就能赶来，尤其是平贼将军左良玉，正驻兵固始，距离凤阳只有不足两百里，只要晓以利害，其数日内必至！官兵大至之后，说不定还能将这支流寇一扫而尽！”
尽管知道这多半只能是一厢情愿，但是朱国正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起码得先说服颜容暄尽力供给钱粮，为殊死一搏保证后方不乱。
“对对对！左将军可是这献贼的克星！有左将军至，凤阳必可稳如泰山！”
颜容暄眼睛一亮，终于从无尽的绝望之中挣脱出来一些，激动的说道。
“还请府尊尽快安排钱粮，组织护院家丁。早一分行动，便多一分的力量！”
眼见这货只顾着自我催眠安慰，已经完全失了分寸，朱国正眉头一皱，扬声的提醒道。
“是是是！本官这就去办！”
颜容暄顿时被惊醒过来，事关自家老小以及家财，他一改往日间的从容不迫，连斯文也顾不上了，撩起官袍便即一溜烟的离开了。
可以说，直到现在，朱国正都没有完全失了分寸，还是竭尽全力的想办法来应对如今的危局。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朱国正发现眼前的流寇似乎是清一色的骑兵，人数似乎也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
这个发现立即让他有些激动起来，毕竟骑兵是不可能来攻城的，哪怕是凤阳内城这种比高门大户院墙高不了多少的城墙，毕竟攻城战是损失最大的战斗了。
用宝贵的骑兵去攻城，和廉价的步兵等比例交换，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将领都不会去干这种赔本买卖。
而且骑兵的速度快，骑兵一天走完的路，步兵可能还需要两三天，甚至更久。
这也就意味着，他朱国正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安排守城事宜，为援军争取更多的时间，顺便保下自己的小命。
在朱国正在城墙上，快速的盘算着之时，是降是战还是逃，弄的自己脸色变幻如同川剧变脸之时，李天易正举刀与人对峙。